库洛洛把艾莎带到了书房，他们在桌子的两端相对坐着。 艾莎低着头，她颇为不安地将双手拢在一起，几根手指也紧紧绞着。 原本，她是很高兴的。 但是现在，脑中的弦紧绷着，即使被库洛洛用言语劝抚过，那种不安也牢牢地反馈在主人的表情里。 书房内部安静极了，空间不大。 库洛洛没有主动开口，艾莎也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她装鸵鸟似的盯着地面上瓷砖的纹路，她看见地面上的线条逐渐脱离轨道，灵活的排列组合，成了混乱的无序列细胞。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艾莎立马神经质的抬起头。 她看到了一个长相成熟的金发女人，她看着面容冷酷，金色短发中分，有着一对鹰钩鼻，打扮颇为露骨性感。 女人手中捧着两杯茶，眼睛在她身上一扫，艾莎的身躯一颤。 蹬蹬蹬的脚步声响起。 她穿了高跟鞋。 女人走近到艾莎的身边，她把茶轻轻放在艾莎面前的桌子上。 她说道：“艾莎小姐，你好，我是派克诺妲。” 在艾莎迷茫的眼神中，她微微一笑。 那张冷艳的脸上覆盖着的冰块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派克诺妲伸出手，轻轻地盖住了艾莎伸出来想去够茶杯的手上。 艾莎一声不吭，也没有挣扎，她意识到，她的手是有温度的。 那些温度，正从派克诺妲的手心传来，让她的身躯不知不觉地松弛了下来。 “不用担心，外面的那些人他们虽然看着凶恶，但是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艾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库洛洛，她意识到他也在看着自己。 他的眼中充满了信赖，他平静的表情，沉稳的姿态，含着笑的面容似乎是有力的强心剂。一瞬间，艾莎的表情瞬间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一小串泪花从她的眼眶里挤出，很快沾湿了蔚蓝色的瞳孔。 很快，因为泪水，她的眼中的世界就变得朦胧了。 眼前的库洛洛·鲁西鲁的脸庞也变得的扑朔迷离起来。 艾莎的嘴唇嗫嚅了片刻，在短短的几秒钟里面，她的脑中闪过了很多。 她不是想要怀疑库洛洛的，但是看到刚才的那一切，她真的不相信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报社记者。 他那些看得像是凶恶的亡命之徒一样的伙伴，还有手里的枪械，还有那种充斥暴力血腥的禁忌游戏…… 之前的那些隐秘的怀疑也在她心中露了头——她已经在长椅上讲完了所有的目击线索，他也录音了，但他仍然带着她回了家。她面带兴奋地向他说出自己藏了很久的秘密，但他的表情却十分耐人寻味，甚至有几分困惑。 即便如此，虽然艾莎心中抱有怀疑，但还是乖乖地跟着他进来了。 是的，因为信任。 他们才认识不过短短的几个小时，他已经那么轻而易举地获取了她的信任了。 他关切的眼神是那么的明显，就像他那双手一样，当她情绪崩溃，用力握住他的手的时候，也能清清楚楚感觉到，那是一双有温度的手。 “库洛洛先生，我们能开诚公布地谈一谈吗？” 在派克诺妲离开以后，艾莎经过深思熟虑后，说道。 她抬起头，虽然遏制不住惊慌，但她和库洛洛之前保持了一个相对良好的距离，这让现在的她松了口气。 “嗯，可以。艾莎想知道什么？”库洛洛双指合拢，支着下巴，问道。 空气是死寂的，它失去了往日的流通性。但在他开口说话后，便霍然地流通起来。 他说的话简短而平淡，是他贯常的腔调，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却完完全全充满了压迫感，传入她的耳朵以后，就像往她的心口浇了一盆冰水。 “我可以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库洛洛先生。”艾莎斟酌着开了口。 在艾莎沉甸甸的目光里，库洛洛摇了摇头。 他的摇头像是一个信号弹，一瞬间艾莎领会到了他要说的话。 库洛洛·鲁西鲁是一个聪明人，在这短暂的几个小时艾莎就已经意识到了。同样，他在权衡利弊之下，会对如今的局势做出对自身最有利的判断。 在对她的态度上，尽管不知道为何，他是体贴的，但他肯定不是一个体贴的人。 艾莎想起了进门时候观察到了一切，那两个叫芬克斯还有什么的人，还有一个叫派克诺妲的人，他们对他保持应有的距离，在某种程度上，艾莎敏感的雷达告诉她，那三个人信赖着库洛洛，也在敬畏他。 这一刻，艾莎突然意识到，库洛洛·鲁西鲁可能比她要了解的更加厉害和恐怖。 如今的她，可能还不能、或者说不该知道他的身份。 ——也许他不告诉自己他的真实身份，是一种保护。 “那我可以知道，你找上我，是为了什么吗？”艾莎并不气馁，她继续追问道。 库洛洛勾起了唇角，他站起了身。 这个狭小的书房里头，除了一个门外，紧紧巴巴全是书籍，而他的手上，就捧着一本。 库洛洛微微倾身，将那本书送到了她的面前。 艾莎低下了头。 她注意到书的封皮是一个深邃的黑洞，黑洞上星星点点的光斑环绕，一些杂乱的线条就像彗星的尾巴，让黑洞看起来就像个颜色奇异的靶子。 书的名字叫《天体物理学》。 艾莎好奇的用手摩挲书皮的质地，她发现书皮的质地非常柔软舒适，装订的位置还用了昂贵皮革，非但如此，书本的扉页还是烫银的。 耳边，库洛洛低沉地嗓音响起：“艾莎，告诉我，你从这本书上看到了什么？” “一个黑洞？”艾莎不确定地说道。 “是的，一个黑洞。但在读完整本书的之后，我得到了一些认知上的帮助。”库洛洛颔首，“当物体的逃逸速度超过光速，那么任何事物都无法从黑洞中逃脱，在遥远的观测者眼中，我们需要用无限长的时间才能到达事物观测的终点。这意味着，作为旁观者，我们永远无法‘看到’黑洞。” “实际上，黑洞只是一个无法被观测的重力场，人类用这种漆黑的形象来代指黑洞的事件视界，即便如此，他们构架了这样的理论依据，否定了它的可能，又如此汲汲营营，去探查一个根本无法被观测到的错误。” “艾莎，你来告诉我吧，来猜一猜，我想告诉你什么？” 艾莎努力地转动她那个超负荷运载的脑袋瓜，她可怜兮兮地思考着库洛洛的真实用意，甚至偷偷地瞟了他一眼。 他在看着她。 光是这样平淡不含任何蕴意的视线，她就避之不及地瞥开了目光。 她悲惨地发现，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清楚库洛洛这个人，就已经自顾自地陷入了一段可悲的单恋之中。 直到现在，因为那该死的好奇心，她甚至自顾自地跳下他织下的陷阱里。直到身上裹满蛛丝，明明自顾不暇，却还是执拗地揣测着他薄弱的爱意。 “是好奇心。”艾莎用手捂着脸颊，仿佛这样就可以遮住自己的退缩和妥协，她只露出一双蔚蓝的眸子，自暴自弃地大喊，“库洛洛先生找我的原因，是因为好奇心！” 她清楚地看到，库洛洛的脸上流出一丝赞赏。 艾莎从他的夸赞之中感觉到一丝喜悦，还没等脑袋反应过来，她像熟透的苹果一样脸颊上已经自然涌出了一道道红晕，有一根看不见的尾巴在她的尾椎自由地晃荡起来。 不争气！ 艾莎在心里痛骂了自己几声。 库洛洛不紧不慢地走到她的身边，犒劳一样摸了摸她通红的脸颊。滚烫的温度，从艾莎的表情中倾泻而出，让他的指尖也沾上了一丝温度。 “你做的很好，艾莎。”库洛洛说，“现在，让我们一起来了解一下你自己。” 了解，她自己？ 被库洛洛的话吓得怔忡的艾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箍住了手腕，他的力道很轻，但艾莎刚刚好无法挣脱，只能让他引导着一脸茫然的自己走出了房间。 刚才的大厅里面里面没有任何人了，巨大的欧式吊灯仿若燃烧的蜡烛，孱弱地燃烧着光辉。 艾莎下意识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看到刚才那个藏蓝色头发的男人。她觉得那个人压抑贪婪的视线，总让她觉得自己是一直待宰的羔羊。 库洛洛将她的反应纳入眼中，却只字不言，他的脚步未歇，带着艾莎又到了另一个房间。 她现在身处一个封闭的放映厅里，就像一个密封的盒装箱子。 巨大的幕布前方，有一个长长的沙发，艾莎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期待，她的身影凹陷在柔软的沙发垫里，朦胧的光线，昏暗的视角，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盲人，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连库洛洛也一并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了。 直到电影开始调试。 直到从这种恍然之中回过神来，她才发现库洛洛已经在她身边的沙发坐下了。 “我们要做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艾莎感觉有些心悸。 巨大的黑暗将她整个人都收拢起来，她不自觉地蜷缩在沙发上，用膝盖遮住多余的视线。 艾莎求助地看了看库洛洛，他也曾不理会她。 眼前的录像，已经开始放映了。 不得已，艾莎只能揪住自己的小指，咬着下唇，遏住自己的忐忑，看起了这场奇怪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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