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桃娘子处归来,便要与沈昭一起去赴长公主的宴了。 昌乐长公主是皇子们的姑母,花锦对长公主印象不深,只记得她是个脾性温和的娘子,年岁大了,心性却依旧纯真,夫君战死沙场后便搬回了公主府,没养过面首。 长公主府护卫不多,略显凄凉,所幸今夜赴宴的人多,才将空荡荡的宅子吵嚷着热闹了起来。 花锦跟在沈昭身边,她如今不再是爹娘膝下的女娘了,不必再与未出阁的女娘们挤在屏风后,但皇子们年岁不大,一席人居然只有沈昭娶了正妻。 花锦格格不入地坐在男子们的宴席里,浑身都不自在。 昌乐长公主眼上布满了皱纹,笑起来却仍显得慈祥。长公主先唤了花锦:“来,燕王妃,走近些,让姑母瞧瞧。” 花锦更不自在了,她深呼吸一口气,慢吞吞挪到长公主身前,长公主伸出手牵着她:“好孩子。燕王没有欺负你吧?” 花锦:“谢姑母关怀,燕王殿下待妾身很好。” 六皇子沈逸也在宴席,忽然笑了一声:“姑母怎么只关心皇兄?” 长公主笑呵呵地扭头应付沈逸,花锦收回了手,坐回沈昭身边。 自从兄长花信生日宴以后,她有些时日没见敬皎皎了,正垂头思索着怎么把人叫出来说会话,抬眸,只见六皇子沈逸与身边的太监嘀咕着什么。 沈逸,草包一个,养了许多美妾,娶了敬皎皎的嫡妹敬菁菁,宠妾灭妻,害得敬菁菁胎死腹中,一尸两命,庆国公大发雷霆,与六皇子沈逸闹了个鱼死网破。 敬皎皎原先与心上人的婚事也因此取消了,庆国公被贬,迁出京城,花锦当时与沈昭一道被罚了禁闭,竟然没来得及相送。 庆国公因敬菁菁的死一蹶不振,敬皎皎心灰意冷,离京不久给花锦送来一封信,花锦还没来得及拆开就重生了。 花锦自重生后,记性很差,再加上梦魇缠身,忘了许多事,幸好今日看见沈逸,又想了起来。 沈逸娶敬菁菁,是很仓促,比沈焰娶花瑟还要快些,但为何这么急?庆国公爱女心切,怎么会允许沈逸用囫囵的婚事糊弄他? 花锦上一世没来参加长公主的宴席,因为沈昭病了,她一个新妇也不好独来独往。 花锦蹙眉,静下心来回想。 花锦心里慌乱,她忽然拽住添云的衣袖,低声问她:“六皇子有婚约吗?” 添云困惑地眨眨眼:“奴婢记得是没有的,况且太子还未娶妻,怎么轮得上六皇子?” 花锦:“你去,唤皎皎于偏殿等我。” 花锦找了个借口便想离开,她走得急,沈昭甚至都没来得及问,只是过了半晌,沈昭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夜色渐深,敬皎皎来得也急:“天可怜见,我实在是想念你。也不知你日子过得舒不舒坦,燕王殿下待你好吗?你家中爹娘可有再刁难过你?” 花锦没答,开门见山的问:“菁菁今日随你来了?” 敬皎皎:“你怎么知道?原先这种宴席,菁菁都是不愿来的,今儿不知怎么了,主动要随我来。” 花锦:“菁菁可有心上人?” 敬皎皎:“怎会?你是说,她今日来,是为了与心上人相见?可她上哪见去?糟了!今儿个人多,若是让旁人瞧见菁菁与那男子私情,我娘非得打死她不可。” 花锦:“我也是提一嘴,你先别急。” 花锦看着敬皎皎,额角刺痛,前世一些闲言碎语又落在了耳里。 “瞧着敬大娘子贤淑稳重,可妹妹是个不知廉耻的,长公主在上,竟与情郎光天化日之下私通苟且。” “王妃不知,那日踹开奸夫□□的房门,好大一张床......” “你少说这些脏耳朵的事给王妃听。” 长公主在上,就是今日。 敬皎皎忽然紧张兮兮地拽住花锦衣袖:“方才菁菁喝了桃花酿,说她身子不适,有婢女引着她往后面走了。” 花锦也急了,想起方才沈逸与太监低声说话,拉着敬皎皎就往后院跑。 沈逸必不可能是那个“奸夫”,他定是设局陷害敬菁菁,私通之事一旦被人发现,坏了名声,敬菁菁再难出嫁,沈逸想娶庆国公之女便容易了多。 怪不得那么简陋的婚礼,让庆国公感激不尽,沈逸娶名声扫地的敬菁菁,于庆国公一家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怪不得沈逸废物一个,入了庆国公的眼。花锦记得敬皎皎曾说过,庆国公并不想女儿嫁给皇子,早早给敬皎皎定下的婚约,也是为了避免宫中有皇子的妃子算计到他们头上。 庆国公顾着嫡长婚嫁顺序,严加看管敬皎皎,却忘了敬菁菁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人家就是看准这块肥肉要下口了。 花锦来过几次长公主府,隐约记得布局,很快便猜到了沈逸将局设在何处。 离宴席正厅不远,但里面发出的呼救声也不会被听到,长公主从宴席出来抓人的时候,足够那男子逃跑,留下被染指的敬菁菁面对噩梦。 花锦跑得飞快,敬皎皎跟不上:“你先去追上菁菁,罢了,我随你一起,别有什么危险。” 花锦知道自己鲁莽了,赤手空拳,能不能打过那个男人还两说,带上敬皎皎,万一让敬皎皎受伤便糟了,于是花锦宽慰敬皎皎:“无事,你就在此处等我,别声张,我去追上菁菁便回来,长公主在上,谁敢伤了我呢?” 敬皎皎不让:“不行。” 花锦:“你信我。我再去晚些,菁菁那出什么乱子就糟了。” 敬皎皎只好咬牙点头:“你小心。” 花锦:“我带菁菁来见你。” 花锦离远处废弃院子越近,心跳越快,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守着,到了院子门口,便听见屋子里衣裳被撕裂的尖锐声音。 花锦刚想上前,顿了顿。 她力气再大,与沈逸身边的侍卫比,还是差了许多,别进去没救下人,把命也搭上。 可是,花锦听着屋里扭打的声音,还是拎起废弃院子外的木棍,硬着头皮打算进去。 她刚想推开门,手便被一股力拉开了,来人的五指骨骼分明,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像是要将她折断一般。 花锦痛呼一声,心狠狠地沉了下去,偏头只见沈昭冷硬的侧脸,他眼神犀利,显得狠戾凶狠,令人不寒而栗。 沈昭没与她废话,直接踹开了门,屋内的求救声大了些,正伏在敬菁菁身上的男子动作一停,他受六皇子沈逸指使,将敬菁菁骗到了此处,没想到敬菁菁瞧着温软,下手这么狠,被打了也不罢休,一时间他也制不住敬菁菁,只扯烂了她的衣裳。 男子还没完成玷污敬菁菁的任务,瞧见来人面孔带着戾气,衣着华贵,眯着眼,提起手边的刀,从榻上下来:“阁下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敬菁菁被灌了令她疲软的桃花酿,方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有人来了,松了口气,颤着手拽过被子,遮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 沈昭完全不怵拿刀的男子,二人打了起来,花锦趁机溜了进去,她头脑清醒,见敬菁菁像缩头乌龟一般躲在榻上,心疼的同时,也警惕的将敬菁菁拽出来。 那男子打不过沈昭,几招吃了亏,心想此事败了,六皇子非得弄死他不可,但沈昭眼里的杀意还是吓退了男子。 男子逃了。 花锦拽着敬菁菁的手,想让敬菁菁抓紧时间,但敬菁菁已经被吓惨了,哆嗦着,花锦心急:“你再傻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快,你穿上这个,快些去前院找你阿姊。” 幸好是冬日,花锦畏寒,多穿了些,燕王妃的衣裳又繁多,她先将第二层外衣脱了下来,递给了敬菁菁。 敬菁菁衣裳被扯坏,只能拿这件遮一遮了。 敬菁菁没接,抖得厉害:“三娘......我害怕。” 花锦:“你去找你阿姊,与她在一处,让她带你走,不要声张,再拖下去来了人,就来不及了。” 敬菁菁撑着一丝力气穿上外衣:“那你怎么办,三娘,我走了,你怎么办?” 花锦:“我没事,你快些走,就从那婢女带你来的路回去就是了,撞上人也别怕,就说瞧见长公主府宏丽,走得忘神,不小心误入了后宅,赔个不是。你阿姊在路上等着你,你让她将大氅给你,别让旁人瞧见你外衣不对。” 沈昭已经站在门外等候了,敬菁菁被花锦急匆匆地推了出去。 花锦穿得多,少一层外衣虽说不影响什么,但她方才坐在宴席上,大家都瞧见她衣裳了,这下才是真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敬菁菁总归是逃了,花锦终于喘上了一口气,余光瞥见沈昭,这才缓缓想起来——沈昭怎么寻到此处的? 花锦看着沈昭身上的大氅,水润的眸子一转:“殿下,冷。” 沈昭只是觉得花锦不对劲才跟出来的,他远远瞧着,花锦竟然一人走了,敬皎皎扭头遇上他,手忙脚乱的解释了一通。 沈昭话都没听完就追人,幸亏赶个巧,没让花锦自己推门进去。 他不知道花锦为何这么快判断出敬菁菁有危险,也不知她怎么找到这处的,只知道她身处危局,第一件事想到的居然不是自保。 沈昭莫名窝了火:“你本事很大吗?” 花锦一顿,这才连忙作揖:“多谢燕王殿下。” 沈昭不言,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花锦想不通沈昭为什么又突然这么在意这件事,她摸了摸后脑勺:“殿下,再不走,有人来了就糟了。” 沈昭蹙眉,脱下了大氅,这是花锦第二次穿他的大氅。上一回是林中逃跑,他为了不坏她名声,碰她都隔着大氅。这一回居然要她自己穿。 沈昭见花锦木着脸,嘴角含笑:“不想穿?” 花锦连忙接过:“想啊,想穿,太冷了,谢殿下。” 沈昭等她穿上,忽然俯身,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花锦懵了片刻,挣扎了两下,但沈昭已经抱着她走开了,花锦:“殿下身子不好,我自己走吧。” 沈昭:“留着力气,待会糊弄人用吧。” 花锦又想起是自己搅了六皇子沈逸的局,沈逸一定会费尽心思找是谁坏了他的好事,见她离席,那她一定是沈逸头个猜忌对象。 沈昭是给了她一个骗人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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