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环秀的身影在连廊间穿梭,林絮拉着游元秋过去,状似无意的问 :“怎么让大师兄一个人在门口,万一他开了门出去了怎么办?” 余环秀回过头,眉头也微微皱起,正打算用玉简给赵册去信,赵册的信息却已经早一步到了。 “你见到大师兄了吗?我方才把他安置在花园长廊的桌子下面,我一转头他就不见了。” 余环秀这才和林絮对视一眼,催促道:“快过来,你怎么看人的,大师兄差点跑去门外。” 赵册应了一声,片刻后,赵册的身影出现在了弯曲的小路上。 游元秋忽然挣扎了一下,毫无预兆的,林絮手里捏着的衣袖被挣脱出去,游元秋跑了几步,越过石桥,去了厨房所在的地方。 自他被带回来,从未说过一句话,可是此时游元秋的嗓子里忽然冒出几句零星的话语。 “吃……” “我们……谈……” “师兄!”林絮惊喜无比,追上前去,游元秋却又恢复了一副呆滞的模样。 游元秋呆呆的站在原地,脸上是一片空白的表情,余环秀和赵册也赶上来,眼里带着的情绪尚未褪去。 可任林絮再如何喊叫,游元秋都不发出任何声音。 “好了。”余环秀拉住林絮,摇了摇头,“我们先回小剑峰,其他的之后再说。” 赵册也附和道:“大师兄这样子,恐怕恢复神智还早,我们寻个安稳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几人匆忙收拾了,于傍晚上了飞舟,踏上了回到濉州的旅程。 飞舟速度很快,只要一日就可到达。 夜深了,林絮却没有睡着。 她翻了个身,听见房间中余环秀清浅的呼吸声,有些出神。 这次回去,先带师兄师姐们去村子里看看,再一起回去小剑峰,去祭拜师父。 林絮的心情有些沉重,思绪纷乱,她甩了甩头,将脑海中的其他想法全都甩出去,又闭上眼睛。 长久留在小剑峰也不是一件好事,到时候他们可以去观城,观城偏僻,阿槐她们所在的村子更是偏僻。 他们师门四人可以留在那里。 这么想着,林絮忽然觉得前路值得期盼,这段时间过去,从前美好的日子终究会回来。 林絮深深出了一口气,凝神闭目,陷入沉眠。 *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向轻骑在马上,警惕的望向四周。 平整的大道上,几匹马正奔驰着,四周黑漆漆的树影不断后退。 昨日清早,秦照清忽然带着他们骑上马,向着濉州的西南部而去。 这里早已经过了千尺门,进入了濉河西部的地区了。 “去看看哪边到底有什么人。” 秦照清已经笑眯眯的,他浓黑的眼珠反射不出任何光线,俊秀的脸却被月光照得雪白。 向轻心中莫名咯噔一声,收回了目光。 他们这一路下来,每遇见城池村庄,秦照清都会带着他们进入询问一番。 又或是直接骑着马在村里逛逛,去找村里的走方郎中看病。 秦照清一介修士,哪里需要走方郎中看病。 向轻四人都是从山岚谷过来的,秦照清作为万钧剑宗大师兄,主持了这场会面。 向轻也曾听到过一些事情,诸如“揪出叛徒”“解决变数”的话语。 那次会面之后,山岚谷的惩戒台上血流成河。 尸骨堆叠、残骸满地,低泣的幼童,铡刀下惨呼的头颅…… 这些过于血腥,向轻忍不住皱起了眉。 秦照清忽然回过头,唇角还残留着微笑:“想什么呢?” 向轻一怔,木然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控马的速度慢下来,白茹和迟飞扬已经超过了他,他坠在后面,心中生出些难得的茫然来。 他实在不明白秦照清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前方一个村庄的轮廓已经显现,秦照清抬手,几人勒马,下了马准备步行过去。 向轻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上一个村庄,或者上上个村庄里,几人纵马进村找走方郎中,郎中却不肯配合,推说病了无法出诊,也不让他们进屋里寻找药材。 村里的村民都围在郎中屋外,将他们隔开。 如今他们四人已经换了村民的衣衫,扮做村民村妇,如此才好进村打探消息。 已是深夜,村里静悄悄的,四人行在小道中,四面都种了低矮的作物。 如今正是春日,万物复苏,农田中都是植物的清香。 秦照清带着他们向前走去,向轻走在最后,一脚踩上了柔软的土地里,他一愣,抬起脚,一株青色的小苗已经被踩得东倒西歪,叶片却被月光照亮。 地里脚印杂乱,向轻绕开这小苗,踩到空白处,继续跟上去。 月光静静泼洒而下,小苗歪斜的长在地里,半边叶子已经被踩碎,林外半边却依旧呈现出饱满的生机。 门户紧闭,秦照清却笃定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去找走方郎中。 向轻如此想着,秦照清已经在一扇门前站定,抬手敲了敲门。 沉闷的声响在夜里十分清晰。 不多时,门中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谁啊?”有人在门后轻声问,听上去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们本是路过的商旅,方才有人从马上跌下来,伤了腿,于是到村里来找郎中。” 白茹上前,隔着门回答,里面传来一声“稍等”,一阵脚步声却走远了。 秦照清面容一肃,冷笑一声,一掌附在门扇上,轻飘飘一掌,门后的门栓忽然“咔嚓”一声碎裂,砸在地上,在一片寂静中发出回响。 秦照清推开门,那身影已经走到房间门口,闻言回头匆忙瞥了一眼,一头扎进了黑暗的房间中。 向轻跟着向里面走,四人的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小院里回响,房间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迟飞扬几步窜进去,妇人痛苦的低吟传出,向轻就在这一刻踏入了房门。 房间里原本也不是一片漆黑,只是从他们进来的方向看过来,月光被房间中的屏风遮得严严实实。 作农妇打扮的女人狼狈的靠在屏风上,脸色煞白,两只臂膀古怪的扭曲着。 屏风后水渍渗出,一股冷冷的骚味在房间中传开。 秦照清脸色变幻,黑如锅底。 妇人跌坐在地上,靠着屏风喘息,一双眼睛却向上看过来,她眼里的感情太过浓烈,向轻只和她对视片刻,就狼狈的低下了头。 “她把东西丢进马桶里去了。”【1】 迟飞扬从屏风背后绕出来,脸色的表情也十分精彩。 秦照清绕过屏风,后面是一张窄小的床榻,上面还躺着一个半眯着眼的老太太。 这老太太脸上的皮肤都耷拉下来,一动不动的缩在床上,身上裹了被子,时不时抽动一下,发出喘息的声音,好让人知道她还没有死掉。 窗扇半开着,月光打在她脸上,照出了一股死亡的枯朽沉闷之感。 “春兰呐,春兰,冷啊。” 老人的嘴唇哆嗦半晌,一句话幽幽的从喉咙里传出来,带着点喘息的急促。 的确有夜风刮了进来,将向轻额头的浅发吹动。 缩在屏风边的妇人终于动了动,向轻低头,正看见一滴眼泪在下巴上上挂了一瞬,脱离面容,形成滚圆似的晶石,落在妇人的衣襟上,洇开一片深色。 晶石是个珍稀玩意儿,是从很深的地底开采出来的,人们去到最底下,一双双手捧着晶石原石,从地底发掘出来,再被修士以淬炼武器的名义低价收上来,百般锻造熔炼,成为华贵的首饰和宝石。 晶石坚硬,只能用另一块晶石切割,向轻记得,白茹的妆奁里就有一条粉色晶石的项链,白茹舍不得戴,整日挂在房中欣赏。 被光一照,晶石能反射出亮亮的光,白茹说晶石是世界上最纯粹的宝物。 向轻盯着妇人深色的衣襟,忽然生出古怪的想法。 方才掉下去的是晶石吧。 如此纯粹,反射着月光,浑圆清澈。 “春兰呐,春兰……” 老人的声音嘶哑无比,白茹向后退了一步,与向轻一起站在屏风外。 马桶翻到,里面骚臭的液体流了一地,一本被打湿的书册扣在地上,封面被月光照亮,可是纸张已经湿透,封面上的几个大字都已经模糊了,一点也看不清。 秦照清眼神恨恨的递过去,老人半睁的眼陡然睁大,眼珠似乎都要跳出来了,喉间发出支吾的声音,不过片刻,老人脑袋一歪,身体再也不会抽动了。 秦照清没有去捡地上的书,反而绕开脏污,绕到屏风前,此时他已经恢复了和善的表情。 “您这是做什么。”秦照清眼神怜悯,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妇人。 “我们只是来求医而已,您又何必。”秦照清摇了摇头,“可惜了您家中老人。” “是您母亲吗?”秦照清问。 字字句句杀人诛心,向轻呆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如今他是秦照清的师弟,或者说秦照清的下属,当初千尺门被灭门,是万钧剑宗收留了他,还收他为亲传弟子。 当然,向轻答应了要做秦照清的左膀右臂,助他稳坐宗主之位。 秦照清这样的作为实在是不算君子作为,不是一个宗门的宗主该做出来的。 “大师兄……” 秦照清眼神如刀锋利,直将向轻钉在原地,白茹上前两步,抱住向轻的胳膊,轻轻往后扯了扯。 迟飞扬冷冰冰的目光也投过来,像是在嘲笑和谴责向轻。 向轻头脑混沌,被白茹扯得后退了几步,木讷地站在原地,无措的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师弟,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 秦照清收回眼神,嘴里轻飘飘吐出一句话。 “一次两次我可以当做没发生,事不过三啊师弟。” 什么?向轻满脸麻木的站在原地。 一次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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