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淅淅沥沥，四周静寂无声。 除了每日都进来喂她一粒丹药续命的弟子，林絮许久没见过其他人了。 耳边水声渐大，林絮心中明了，外面怕是下雨了。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在不见天日的地底，对时间流逝的感觉逐渐变弱，最开始林絮还能大致判断是过去了几天，现在早已模糊。 一时觉得才过去几日，一时又觉得过去了好几个月了。 每日只靠一颗丹药续命，神思恍惚、时常看见许多不属于这里的幻觉。 眼前有时是教室窗外漫天的晚霞，有时是夏天嗡嗡的制冷的空调，有时又是同学稚嫩天真的脸庞，林絮总沉迷在幻境中，一时分不清哪边才是真实。 这天水牢里忽然来了人，是几个林絮从未见过的面孔，他们把林絮从水里拉出来，轻声谈论着什么，林絮耳鸣不止，听不清。 她努力想要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去听，却被人掰开嘴，在吃下一粒丹药后陷入昏睡。 * 林絮是被人拍醒的。 “喂！新来的，快醒醒，马上要上工了！” 那人手劲不小，一下下拍在林絮脸上，林絮觉得面皮很快火烧似的疼痛起来。 “唔……” 吃力的睁开眼，林絮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内。 这房间很小，两边都是连着的大通铺，只中间留了半米宽的走道，房间里很挤，十数个女人此刻正在穿衣，这房间没有门，走廊外人来人往，毫无隐私可言。 林絮刚醒来，尚且睡眼朦胧，忽然被一件白色外袍劈头盖脸罩住，林絮手忙脚乱的揭开衣服，又听到熟悉的声音呵斥道：“快点！你一个迟了我们都没饭吃！“” 说话的女人眉眼艳丽，同其他女人并不相同。 她双手抱胸，一脸不高兴神色，见林絮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瘪了瘪嘴。 林絮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又穿越了。 她是不是被关在赤炎宗水牢太久了，死在里面了，然后上天给了她第二次穿越的机会？ 可眼前的衣物首饰、语言等都没有变化，倒是让林絮认清了现实。 方才拍醒林絮时那么着急，如今林絮醒来了，女人却表现得很平淡，她率先起身走了出去，高声道：“跟我来。” 林絮诺诺的应了一声，顺便在身上仔细摸了一通，这衣服竟没有能储物的地方。 整个房间的女人们按照床位列队而行，而先前叫醒林絮的女人则在前面领着路，穿过空旷的大堂，再进入狭窄的通道，最后进入一个炼丹室。 林絮混在人群中，小心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空旷的大堂由不知名的黑色材料建筑而成，许多两人环抱粗的柱子支撑着穹顶。 有黑甲侍卫站在柱子下，面无表情，手握着剑柄。 大堂十分安静，人虽不少，可却鲜少有人发言，大多沉默而又匆忙。 炼丹室单独来讲不小，穹顶颇高，里面却放置了二十个丹炉，中间还放了一个古朴高大的鼎，直达穹顶，挨挨挤挤的将炼丹室装得满满当当。 林絮被安排在靠门的丹炉后面，一手抚上黑漆漆的墙壁，一股凉意悄然染湿手心。 她的目光转向中间的大鼎，不知是装什么用的，腥臭扑鼻，恶心得很。 “这是要……炼丹？” 林絮疑惑的问道，她四下打量着，每个丹炉前都放着不少凝化草，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草药了。 凝化草是让丹药成型的重要草药，有帮助丹药存贮药性、重塑外形的功效，单独却是无法炼丹的。 话音刚落，中间的大鼎忽然轰隆隆响了起来，像是什么机关被触动了，一股血腥味蔓延开来，林絮闻的直皱眉头。 其他女人都动起来了，她们纷纷向前站在大鼎下方，拉住了什么，大鼎边缘发出“嘎吱”一声，短而宽的通道搭到丹炉上方，有什么东西借着高低差滑进了丹炉里。 林絮这才发现大鼎周围都挂着铜环，手掌大小，用力一拉，大鼎就会分开，借助高低差距，大鼎中的东西就滑进丹炉里。 “别愣着，照做。” 艳丽的女人推了林絮一把，林絮这才从回过神。 方才滚进丹炉里的，好像是血肉。 林絮也伸手去拉那铜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铜环湿冷无比，还黏糊糊的，令人心里发毛。 大鼎看起来沉重无比，铜环拉起来却格外顺利，林絮直稍微用力，大鼎边缘就搭到了丹炉边上，同样，也有东西滚进了丹炉里。 “凝华丹会吧？按照那个方式炼就行。” 艳丽的女人位置就在林絮边上，现在已经开始炼丹了，她懒懒的看了林絮一眼，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说：“大家都叫我丽姐，你叫什么？” “林絮。” 丽姐笑了笑，她调侃一般的口吻说：“生如飘絮，转蓬万里，真是个不好的名字。” “你从哪里来的？” 林絮觉得莫名其妙，可现在丽姐是唯一一个同她讲话人，她心中还有很多迷惑，于是答道：“千尺门。” 丽姐忽然看了她一眼，眉眼微动，止住了林絮的话头，她指指丹炉，摇摇头，示意林絮不要再说话了，认真炼丹。 林絮操控着炉火，思绪却飘到了其他地方。 林絮是在十九年前胎穿到这个世界的，她出生的家庭平淡朴实，却像大多数家庭一样，温馨美好。 她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到四岁。 她们那时是在哪个仙门的辖区内，林絮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依稀记得父亲如同往常一般外出为宗门劳作，去换取一家三口的口粮赤茸丹，她本以为和之前那些普通的离别一样，只站在门口看着父亲的背影渐渐远去，期待着两个月后再次见到父亲的笑容。 可父亲再没回来过。 父亲死后，出门劳作的人变成母亲，林絮被寄养在邻居家，懵懂的生活着。 转眼又是两年，母亲那次回来，欣喜非常，给林絮买了不少好看的衣裳和和好吃的点心，并答应了林絮的要求，再也不离开她。 那日春雷震震，母亲陪着林絮午睡，她迷迷糊糊从睡梦中惊醒，只见母亲面目狰狞，一点一点地被魔兽吞入腹中。 “跑！”母亲最后说， 林絮连滚带爬的从窗户翻出去，不分南北的在雨里狂奔，直到力竭倒地，被师父捡到，带回了宗门。 林絮大多数时候是个懒得思考的人，她随师父一路回到小剑峰，才知道所谓为宗门劳作，原来是一群普通人，或赤手空拳地同魔兽搏斗，或□□凡身的采矿运矿。 无数人背井离乡、献出生命，只为家中的其他人换回一点口粮。 他们是谁的父母，又是谁的儿女？ 林絮问师父为什么，师父长叹一声，告诉她：赤茸丹太稀少了，所以才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让人们换取。 又说：这都是我们造的孽啊。 林絮没听懂后面那句话，却听懂了前面的话。 从那天起，林絮便立志成为一名丹修，她以为自己毕生的愿望便是改良赤茸丹，让普通人能够像宗门弟子一般享受到赤茸丹。 如今进了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她却嗅到了一股秘密的气息。 赤茸丹的原料到底是什么？林絮曾在千尺门的开蒙课上问。 白胡子讲师摸了摸胡子，拍拍她的头：“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我必然会给你一个回答。” 和蔼的老头子笑道：“等着吧。” 可林絮再没见过这位讲师，自然也无从知道答案。 如今这个答案却在林絮心中，呼之欲出。 赤茸丹的原料，究竟是什么？ 炉火渐盛，满室的血腥味浓的让人几乎窒息，丹炉中咕噜咕噜的沸煮声不断，一股奇异的肉香飘散。 自来到这个世界，林絮许久没有闻到这个味道了。 这个世界几乎没有养殖文化，水果蔬菜品种也并不多，人们大多依靠每顿吃些饱腹的粗食过活，一张张憔悴的脸面黄肌瘦，身体麻杆似的瘦弱，病痛更是从未停止。 林絮来自现代，意识到这样的状况可能是因为缺少肉食导致的。 可赤茸丹竟能完美替代肉食，如今到了这里林絮更不得不深想下去。 这个世界大部分人普通且贫穷，种地耕田，一辈子守着一亩三分地，每日在天灾和兽潮中担惊受怕，稍微风寒感染，便难以存活。 但仙门世家给了普通人希望。 他们招聘普通人进行劳作，允许普通人借此换取只在宗门内部流通的特殊丹药——赤茸丹，或者其他治病救命的丹药。 赤茸丹的丹方从未流出过，仙门世家垄断了赤茸丹，以此奴役普通人为他们卖命，然后再用他们的残躯炼制赤茸丹，林絮猜想到。 想起曾经吃过的赤茸丹，林絮几欲作呕。 赤茸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炼制，炼丹时间极短，午时，炼丹室里的丹炉已经开了两三轮，浓郁的蒸汽从丹炉口中飘出来，带着一股熟肉的热气，蒸的林絮双颊发红。 她也完成了炼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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