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里神农门弟子分列两侧，平流真人在上方背手踱步，“这岩浆的特质与焚天灵火有些相仿，焚天灵火的火精不散，就能没有尽头地燃烧下去。这岩浆中蕴含的地脉之力不耗尽，溃烂蔓延就不会停止，你们觉得呢？” 问的是你们，但众人都知道这是在跟梅百川探讨，没他们插嘴的份儿。梅百川也感到为难：“焚天灵火烧伤遗留的火毒在经脉之中，一般用以毒攻毒的法子解决。这岩浆却是侵蚀肉身，尤其天武派大都是体修，力量全在这肉身上，再以毒攻毒肉身只怕是彻底损毁，修为也就跟着废了。” 平流也知道这处弊端，又思索了一会儿，没什么好主意，这才发话道：“你们有什么想法，也都说来听听。” 这一次是真的想听大家各抒己见了，从前在丹房第一个挑事的男修先开口：“情况紧急，若是没有好办法不如尽早开始截掉溃烂源弃车保帅，出窍之后断肢便能重生，也不算毁了修炼之路。” 华决明想翻白眼，有够蠢的，都说了是体修体修，体修没体怎么修，不修怎么出窍，这要不算毁了修炼之路就不知道什么算了。把下下策拿出来当第一方案说，不知道怎么混进内门一等弟子序列的。 “这是无计可施之后的做法。”冷易水开口否决。 没想到是她出面反驳，华决明看向她，花仙子性格虽然烂，但业务能力还算不错。华决明听她续道：“正如药方讲究君臣佐使，我想我们的思路应当是想办法寻求化和，侵蚀停止下一步再治疗烧伤。” 嗯……确实有点东西，这不就说出来酸碱中和了，华决明暗暗点头。众人顺着这个方向纷纷开始发言，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点会诊的氛围，不断有药材被列举出来，平流真人和梅百川否决了大部分，最后保留了七尘散和渍白汤两种。 两种都是修真界独有的灵方，渍白汤华决明还没学到，但七尘散已经弄清楚了。主料是七种灵矿晶的粉末混合而成，此时拿出来应该算是碳酸钙的贵替。 这可是在人身上，岩浆也只是跟浓硫酸相似，除了中和剧烈放热造成的二次烧伤，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反应。华决明皱眉思索时，平流真人恰好点了她的名。 “华师侄可有什么想法吗？”众人的目光聚集过来，华决明便说出自己的顾虑，又提议：“虽然情况紧急，还是要快速做个验证，可以请天武派提供一些灵猪。” 猪皮是医学上最接近人皮的动物皮，复现效果更好，后续灵猪应该更容易制备成植皮敷料。 “要灵猪做什么，试药吗？那也太浪费了。”后方一名修士疑惑道，““传几名杂役院的伤者过来做试药人就是。” 这不是直接强行人体实验吗？华决明一惊，环顾四周，众人面上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天武派候在下方的管事更是一听有了法子，就忙不迭地出去抓人了。 华决明已经反应过来在这里地位卑贱者用于试药再正常不过，但眼下用猪也足够评估是否可行，哪怕先用猪也好。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华决明向平流真人和梅百川开口：“师叔，师兄，我觉得……” “来了来了，真人，伤者已经带到。”管事风风火火冲进来，打断了华决明的话。两个受伤的杂役进门纳头便拜，面上没有分毫畏惧不情愿之色，甚至带着几分感激。 平流真人给冷易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可以开始调配七尘散尝试是否可行，然后转过头来问华决明：“刚才要说什么？” 华决明有些看不懂了，顿了顿，迟疑道：“弟子无事。” 众人在冷易水身边围作一团，只梅百川下来低声问华决明：“怎么了？有什么担忧和我说。”洛宝丹也没凑过去，仰头看看华决明微蹙的眉头，冲梅百川道：“师姐可是瞧着不忍心？从前我爹是大官儿的医倌，每次从坊间抓人试药的时候他也不忍心看。” 梅百川向华决明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华决明默认了，又提出疑问来：“他们两个似乎很是情愿？” “你可知一副七尘散，造价几何？” 梅百川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华决明心下一沉，入门后她大多时间被耗在丹房，草药地宫去得少，她对通用草药烂熟于心，但这些特有的灵方了解不多。 洛宝丹一直在好好上课，主动开口回答：“七尘散的七种主料都是灵矿，青红玉髓、水云母、斑斓铜矿、棕面矿、翠晶石，五瓣石和金光石。一剂七尘散分量一钱，造价就应该是……” 洛宝丹小脸皱起来，陷入计算难题，梅百川拍了拍她的头，对华决明说：“一剂五万上品灵石。” 一钱不过五克，这七尘散一克万金。华决明瞳孔微颤，与此同时，她听到厅中杂役的惨叫声。晶莹的粉末落到创面上，与岩浆接触放出剧烈的热，甚至蒸腾起了白烟，华决明挤过去，翻手将两根淬了镇痛药物的银针刺入他穴位。冷易水抬眼看她，略顿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淡声说：“确实有效。” 岩浆的腐蚀性消除，但烧伤状况也从轻度加深成了中度，对于本就重度烧伤的病患恐怕不适用。华决明将烧伤科的一二三度划分转述成更通俗的说法，协助划分轻重症。 全部伤患共计九十三人，其中已经被迫截肢的十二个都是特重烧伤，烧伤总面积超过了全身的一半，三度烧伤超过二成，深及肌肉骨骼，内脏也一定程度受损，伤口创面已经烧得干硬焦黑炭化，做冲洗针刺处理时毫无知觉。 重度烧伤的二十六人，身上炭化面积和水疱面积对半分，华决明个人觉得深深浅浅红白相间的创面，比彻底烧焦的冲击性大得多。 剩余五十五人都是轻中度烧伤，伤处起红肿红斑，水疱含液，烧灼疼痛频发等症状不一而足，七尘散的治疗方案便是应用于他们身上。 几个铁塔般的壮硕体修按神农门的要求将伤者挪动分类，平流真人甩出一叠纸来，正是入门首日在百草堂见过的契书。天武派掌门苦着脸签完，分到华决明和其他医修手中每人两张。 数目不太对，华决明一边用灵泉水给分到的伤患尽可能清洁创面，一边迅速计算了一下。除去平流和梅百川在研究处理重烧伤，他们每人负责两人是三十六人，一共五十五，剩下十九人的契书呢？华决明看向靠近殿门处挤着的两三排，他们身上是普通的褐衣短打——掌门没签杂役的契书。 华决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迅速集中精神，首先她必须对现在手中的病人负责。 “陈虎。”华决明念出契书上的名字，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在手上飞快配药的同时，向病患简单交代：“你臂上是中度烧伤，腿上是轻度，用药治疗时腿上的灼痛会更明显。我会施针减轻一部分，是可以忍耐的程度，你不要乱动。” “是是，我保证不动。”想都不敢想神农门来的医修会跟他说这么多，陈虎受宠若惊地应声，当真一动不动地在地上绷直。 华决明回想了一下，冷易水用杂役试药时是直接下了一剂，结果二次灼伤颇为严重，不知道少量多次效果会不会好一些。 药粉悬在小腿上方，玉指轻敲纸托，三分之一的粉末泄出落在伤口上。陈虎早都听到四周同门的惨叫声，已经咬紧牙关准备好了，却没想到腿上传来的痛感当真能忍得住，陈虎茫然看向华决明，喃喃道：“是不是我分到了医术最好的一个。” 当事人都没太注意这句低语，隔着三个身位之外的冷易水却骤然回头，盯了他们几息，随后也默默掏出几根银针，封住了伤者的穴道。华决明根本没分神留意她，只确认七尘散分次使用效果更好后知会了大家。 解决了侵蚀扩散，下一步是处理烧伤面，轻度烧伤的这一步处理相对简单，去水疱去腐，做好消毒消炎并包扎。契书上约定对轻症的治疗到此为止，至于生肌丹之类的，就是额外的价钱了，修士们可以根据自身情况单独向医修购买。 华决明依样迅速处理了另一个修士，他应该比陈虎的弟子等级要高不少，包扎结束之后自行购买了两颗生肌丹。 平流和梅百川已经商讨出了如何救治重症病人，只是把握不高，正等待天武掌门发心魔誓。华决明听了一耳朵，人均十万灵石起步，毫无意外的，重度烧伤的两名杂役被排除在外。 修真界是真正的法外之地，没有工伤的概念。华决明撑着下巴眼珠一转，有钱有有钱的治法，没钱有没钱的治法，七尘散买不起，有副作用的石灰散也不是不能用，生肌丹买不起，猪皮能弄得到吧？ 不好意思，不是本地医修，能试试就没法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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