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咱们得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为了党和人民群众,一不怕苦,二不怕累。想想当年红军长征,污泥磅礴走泥丸!再想想那些牺牲的烈士英雄,保国捐躯死而后已!所以这点苦不算什么,为了毛主席,我们也可以奉献自己的力量!” 冬季是农民最清闲的时候,村里的婆子三七个围一块,家长里短的能唠一宿。她们当家的虽不爱八卦,可也是堆坐在生产队的牲口屋前,抽着旱烟晒太阳。 张长根站在台上开着动员大会,接到上级指令,每个小组的生产队长要带领村民去清理河道淤泥,以便于明年灌溉时能得到保障。 “同志们,为了明年秋天能有个好收成,我们得鼓足劲,争上游!清理河道淤泥是保障我们农田水利建设的核心,是直接影响到来年秋收的成绩!我们八队怎能落后其他队伍?有想报名的赶紧来找我!” 张长根慷慨激昂的说完,台下就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林家婆子用头巾把脸包的严严实实,可鼻头还是冻红了,抄着手蹭了蹭旁边王家的:“你家那口子去吗?” 王家婆子不急不慢的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摇了摇头:“这寒冬腊月的,河道里全是冰。挖河可是个体力活,你舍得你家那口子去吗?” 林家婆子挪了挪身子坐直了腰板,想了想也有道理。 张长根站在台上等了几分钟,可台下没有一户是愿意报名的,于是又开口道:“挖河道是个辛苦活,上级也考虑到了大家的顾虑,所以把伙食安排的非常丰盛,有大白蒸馍,大肉包子……还有成扇成扇的猪肉分给大家…… “我家那口子报名!”王家婆子一听到有这么些好吃的,没等长根说完就站起来举了手。 林家婆子看王家婆子这么积极的举起了手,也跟着站了起来:“还有我家的。” “还有我!” “还有我!” …… 这些婆子全然不顾在牲口屋前抽旱烟的男人,一听到伙食这么丰盛,争先恐后的站起来举手报名。不一会儿,张长根手上的花名册也已经写的密密麻麻。 他刚记完最后一户的名字,村民也都散的差不多了。不远处的歪脖子树下站着一身绿袄子的顾素红,她躲在树后面只露出个脑袋,小心翼翼的叫着:“长根,长根。” 张长根听到声音看了过去,发现是顾素红的身影,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等最后一个村民走远,他赶紧小跑过去,问道:“你咋过来了?” 顾素红是隔壁村的,因灌溉的河道横穿两村,所以挖淤泥的活也有顾素红村里的份。 “我来是想拜托你件事儿。” 看着张长根惊喜的眼神,顾素红的小脸一红,难为情道:“我爹也报名去挖河道,到时候在河坝上看到他,能麻烦你多帮衬帮衬吗?我爹年轻时候摔过腰,落下过顽疾。所以……” “害,我还以为是啥大事,这不是应该的嘛,”张长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不过……我都没见过你爹,我不认识他啊……” 顾素红抿嘴笑了笑,埋着头小声嘀咕道:“今天回去就跟我爹娘说,改天再领着你回家见见他们。” 小姑娘害羞的脸红彤彤的,大冷天里却热的像刚出锅的馒头,呼呼冒着热气。 张长根一听就明白了啥意思,杵在原地龇着牙嘿嘿笑着,像个傻大个儿。 家里的李慧英也听说了挖河道的事儿,一直惴惴着心。自打她上了年纪,话也开始变多,心眼越来越小,可这脾气还是丝毫未减。 她瞅了眼躺在炕上小憩的张万年,忍不住吐槽道:“天儿这么冷,你儿子马上要去河里挖冰柱子了,你还有闲心打盹儿。” 张万年没有睡着,迷迷糊糊的听到李慧英的抱怨声,懒洋洋的说着:“我发现你这思想觉悟不行啊,长根是咱八队的队长,队长带头劳作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嘛!再说也也是为了秋收,又不是啥坏事!” 李慧英想了想,忍不住念叨起来:“这刚忙完秋收,又想着明年的秋收!” 说完从橱子里开始翻腾旧棉被,打算拆出来棉花重新给长根缝件衣裳。 她大张阔斧的样子,叫坐在一旁写作业的张鹿看了去。 “小哥,咱娘这是又咋着了?” 她推了推同样写作业的张长有,故意压低了嗓门儿。 这一推不要紧,害他写错了一个字,气呼呼的放下铅笔没好气的回着:“儿子是娘的心头肉,你就是娘的惹事精!” 张鹿一把夺过来张长有手里的铅笔,厉害的模样跟年轻时候的李慧英有的一拼。 “我是娘的啥?”她故意小声拖着长音。 “小棉袄,小棉袄!” “这还差不多……” 张鹿觉得没意思,把铅笔又扔给了张长有,他赶紧又埋头抄着课文,一边抄一边暗自发誓:“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进工厂当个工人。我可不想跟大哥似的累的像生产队里的驴一样。” 张鹿讷讷看了眼忙着翻箱倒柜的娘,又看了一眼身旁认认真真写作业的张长有,于是凑过头去说着:“那我也好好学习,争取当个工人。” “都想着当工人,哪里还有为了人民群众填饱肚子的农民?我们农民不比工人差,反而应该自豪起来,我们农民就是所有人民群众的基石!就是那万里长城上的一块青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七队的队长赵进步拿着喇叭站在河道边摇旗呐喊,喊完几句再回到岸上搭的棚子里喝口热茶,还不停的抱怨着活多。 七队的村民愤愤不平:“我看就那赵进步最闲,人家八队的张长根,自个儿拿着铁锨亲自挖泥,脏活累活属他干的最多。” “害,这赵进步就仗着他爹是个积极分子才当上了大队长,还以为是有啥能耐吗?” …… 接到上级指令,因最近有雨雪冰冻天气,清理河道淤泥的工作比原定计划提前了三天。 沉闷的冬季因这个大工程开始热闹起来。 张长根原本计划明晚去拜访顾素红的爹娘,这不也因提前挖河道的事给耽搁了。 他忙活了一上午,踩在泥土里累的浑身是汗,刚直起腰来喘口气,就看到岸上冲他摆手的顾素红。 张长根环顾一下四周,看着村民都埋头苦干,于是把铁锨插在了泥里爬上了岸。 本以为顾素红会埋怨他没来得及去家中拜访,一路上正琢磨着说辞。可谁知顾素红一见他便委屈着:“我爹说你家是地主出身,你咋没跟我说过呢?” 张长根有些发懵:“这,这不是一打听就知道的事吗?我还以为你都知道呢……” “我一个姑娘家,哪好意思到处打听,”她都快急哭了眼,“我要早知道你家以前是地主,那我就不……” “可别啊,”张长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害她想躲也没地儿躲,“我爹以前是地主没错,可从来没干过一件对不起人民群众的事儿!土地改革那会,我爹主动把家里的地全都分给佃户,值钱的东西该送的送,该上交的上交,该砸碎的砸碎……不信你可以打听打听,在我们村里没人说我家一个不字。要不然我也当不上生产队队长啊,我这都是人民群众选出来的。” 顾素红抽出手来抹了把眼泪,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真的?可我们村的地主都开□□大会受到□□……” “人民群众□□的是那些剥削压迫农民的坏地主,可我爹都是做善事的,跟他们不一样。要不然我现在还能好生站这儿跟你说话?早就被□□打成四六分子了……” “哎,别胡说八道,”顾素红踮着脚用手捂上他的嘴,“今儿回去我就把话原封不动的说给爹听,让他放宽心,也把你带回去让他见见。” 赵进步提着茶壶悠哉悠哉路过,正走着就撞见腻腻歪歪的俩人,于是赶紧撤到一旁躲了起来。 “对了,你第一次到我家,我娘可高兴了,现在天天琢磨着咱俩以后的事呢……她要我问你的生辰八字,有空去找人算算咱俩啥时候结婚合适。” 赵进步惊讶的赶紧用手捂住了嘴,贼眉鼠眼的瞅了四周一圈,像是得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偷偷摸摸的回到了河道。 七队的聂家只有大女儿聂文珺已经成年,她还有个十岁的弟弟聂文涛正在上学。爹娘身子不好,全家指望着她种地补贴家用,为了混口大白蒸馍,聂文珺只好自告奋勇报名挖河道。 她是七队公认的大美女,脸白的像面人一样,剪着利落的短发,娇小的身板盈盈一握,放在人堆里就不像干活的样,生怕折断了腰。 赵进步总喜欢围着她转来转去,聂文珺根本瞧不上他。后来赵进步看到过两次聂文珺找张长根说话,嫉妒的要命。于是才叫自己的爹活动关系,选了个大队长出来,能让聂文珺正眼瞧他。 这次得到重要情报的赵进步按捺不住内心的窃喜,连滚带爬到了聂文珺跟前,一开口就嚷嚷:“张长根要结婚了!” 他这一嗓子不要紧,连带着六队九队的村民都听到了,放下手里的家伙事儿就凑了上来。 张长根在村里可是根正苗红的大红人,小伙子高大帅气,想给他说媒的婆子都排着队的来,可他愣是一个人也瞧不上。 聂文珺白了他一眼,压根就不信:“有闲工夫就快点干活,别闲着没事在人背后嚼舌根子。” “嘿,”赵进步看她不屑的模样,就知道她压根不信,“我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张长根有对象,就是隔壁村的顾素红。” “你咋连隔壁村的姑娘都知道叫啥名儿?” 聂文珺一问,村民都哈哈大笑起来,更是打趣着:“周围十里八村的单身未婚女青年,赵大队长哪儿个会不认得?” 赵进步一紧张,磕磕绊绊的解释着:“啥玩意儿啊,那个顾素红就是在村口开理发店的,我爹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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