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刚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咳嗽,从嘴里吐出黑水和杂质。 身下的地面在不断来回摆动,她抬头,摸到了密集的栅栏,由此发现自己身处一只笼子里。 而且是一只悬空的笼子。 她贴在栅栏上往外张望,逐渐看清了外面众多被锁链吊起来的空中牢笼。浑浊的空气掩盖了其他细节,除了附近的笼子之外她什么也看不清。但是试着摇了一下栏杆,头顶适时响起翅膀拍打声音,被气流扰乱的云雾缓缓降落到她面前。 有生物躲在浓厚的云雾里过来了。 她尽可能逃到笼子的另一边,屏息看见一对浅黄色的蝴蝶翅膀从雾中出现。 这只蝴蝶的尾翼狭长,像两条柔软的彩带,颜色却不像同类那样花哨,通体素色,只在尾翼末端有两个对称的红色套黑色同心圆图案作为装饰。 她对这种独特的翅膀有印象。当时在被炸毁的地下设施附近,是这只蝴蝶首先发现了她,并抓起了她带到这里。至于之后,她一直在昏睡,呕吐,没有太大的印象。而那应该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蝴蝶并拢翅膀抓住笼子边缘,观察了她一会。她也回以瞪视。 看她没有继续呕吐了,蝴蝶的触须伸进笼子,依次拂过她的腹部,喉咙和头部。奥黛尔半攥着拳头默默忍受了。 一个类似水壶的长嘴皮质容器被扔进笼子。她拿起来一看,用僵直的手指拔去封口。 她的左手伤的最严重,现在已经几乎失去了知觉。不过这水壶密封的并不严格。封口裂开后,她闻到了里面替代虫蜜的味道。 胃部立刻因为发酵室里的香味而翻腾,她条件反射般把水壶推到了一边。 看她不吃,蝴蝶慢悠悠说话了,腔调和她认识的那些蝴蝶一模一样,只不过用的是卡哈斯曼语: “你,是,什么物种?” 她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正在犹豫时,蝴蝶似乎也没想着得到回答,摇摇晃晃地松开笼子,对路过的蝴蝶打招呼去了。 有几只蝴蝶飞过去,空气清新了些,显露出远离牢笼的墙壁,高处的观察窗和更高处,挤成一团的残破茧房。那显然是蝴蝶休息的地方。 她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因为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这里的空间都空旷的出奇,不像是飞行器内部。数不胜数的空中囚笼和她所处的笼子一起被蝴蝶掀起的微风摇撼,很久之后才引发回音。 她甚至有一种脚下就是深渊的错觉。 奥黛尔扭头看自己身边这只蝴蝶,发现他和同类身上都多多少少带着点红色的装饰物。 “……我们现在在暴风地吗?” 她有点希望是自己睡着时,已经有蝴蝶把她送到了暴风地。 那只蝴蝶本来在看着其他同伴,发现是她在说话,忽然跳的老高,一扇翅膀躲到另一只笼子后面: “你,你是什么物种?为什么会说话?” 她原本急切地要问巴波的情况。但看遍了周围也没有熊蜂的影子,反而是这只蝴蝶的态度让她多思考了一下,忽然醒悟道: 这里没人认识她。 如果她想出些办法来掩饰自己的身份,没准就能彻底改名换姓混在这群蝴蝶里,找到逃往其他星球的办法。正好她的外出服已经脏破的不成样子,谁也看不清衣服上的徽记。 她脑筋一转,随口编造出了一段身份: “我叫13号。是……被温沙家族抓来的劳工,不知道自己的种族,已经在地下待了很久。你们是蝴蝶吗?这里是哪里?” 对方离她更远了些: “你为什么会说高级卡哈斯曼语?” 她完全没听说过卡哈斯曼语还有高低级之分,一下子回答不上来。这时其他蝴蝶忽然一窝蜂地都飞起来,这只蝴蝶也追随同伴旋转往上,留她一个人在原地松了口气。 这些蝴蝶一起飞上去,隐没在尘雾里,制造出机械轰隆声。噪音大作之后,强烈的白光从上方一点一点倾泻入室内,随后被展开翅膀的蝴蝶们切割成小块。借着这短短的机会,奥黛尔抬头看去,从屋顶规则的六边形裂口中看见浅白色的山脉的一角。有细小的白色粉末悄然落下,她用手接住,感到丝丝凉意。 不,这不是它们翅膀上掉落的莹粉,是雪。 有了外界的光线之后,室内空气被荡涤一新。奥黛尔看清了室内的每一部分。 不,这里就是某个飞行器的内部,有地板,有中央系统,头顶的裂口大概是可以开启的观察窗,露出了雪山一角。关押她的牢笼依靠铰链挂在天窗边缘,被灌入室内的风雪急速冲刷,无人在意。她看见了被蝴蝶团团包围的中央系统,想到了发酵室里自己操纵系统的记忆,连忙扑到牢笼边缘观察他们。 这里的中央系统和母舰,飞行器上使用的又不一样了,是一朵花苞状的机械。 蝴蝶们正在操纵机械,看上去和驾驶飞行器差不多。它们接触机械管道里伸出来的红色花蕊,然后像陷入睡眠一样全身静止,被蒙上红色薄膜。天窗的形状因此变化。 奥黛尔在牢笼里转着圈寻找角度看天窗的角度,视线始终因为冷风和雪地反光而模模糊糊。天窗豁然打开,雪山和天空的边界终于被剥离出来。她眯起眼睛观察雪山上的一个一个小黑点,勉强看清那也是类似飞行器的物体。 这些飞行器都被埋在雪地里,而且形状相似,像一群七零八落趴在雪上的蝴蝶。 对,就是蝴蝶。就凭飞行器两侧宽大的锯齿边缘的翅膀,她也不会认错。站在她这个角度遥望起伏的雪山山脊,数量众多的飞行器统一朝雪山展开翅膀,虔诚如同朝圣途中的活物。 她的嘴里无声默念出了那个名字: 巴比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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