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证如山,袁成华顿时像衰老了十岁。
那被偷窃来的生命力,在此刻突然枯萎。
桌子上的纸,就像是宣判他死亡倒计时的通知书,他不敢看,只能慌乱的别开视线。
江凡倒是冷静的看着他,没再追问。
沉默了半晌,袁成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面容憔悴的说:“我当时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在飞机上和你说话。”
“我不该因为你和我儿子的眼睛相似,就对你产生亲近感,这是最大的错误。”
他悔不及当初,懊恼的捶胸顿足。
可江凡却说道:“你觉得这是巧合?一切都是因为你而起?”
袁成华没说话,或许他自己也清楚,这种事情暴露是早晚的事,但他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最近省里下达了一份批文,要大力且系统化的发展旅游业,在文件上,已经将这个区域标注为下半年重点开发区域,你们凭什么觉得自己只手遮天,能改变这份文件的重量?”
袁成华沉默不语。
“我劝你还是趁早交代,或许还能给你搞一个戴罪立功,你好不容易活到现在,生命对你来说那么重要,你应该也不想在监狱里度过余生吧?或许早点提供一些有利的证据,还能少在里面待几年。”
袁成华两只手握拳,指甲在掌心戳出几个血痕。
“我最不应该把你认成我儿子,我儿子比你善良多了。”
他沉默了片刻,自言自语的说。
江凡觉得好笑。
一个“杀人犯”的儿子,又能善良到哪去?
“我知道的也不多,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我是去年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询问我最近有没有去做体检。”
“照例询问我的身体情况,我起初以为是医院的人,但聊了几句后,就觉得对方对我的身体情况了解的不多,他的话总是在若有若无的引导我的焦虑,让我不由的想到自己快要死了。”
“我很恼火,直接挂了电话,把对方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但过了一会儿后,我收到了一条短信,内容是他知道如何让我活下去,而且身体健康。”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我自从生病之后,就已经不记得听多少人提过了,我压根就没放在心里,但躺在床上,就总是忍不住看那条短信,想着万一呢?”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袁成华苦笑两声:“我们就像是穷途末路的赌徒,有钱,有权利,世间的荣华富贵还没享受够,谁想死?只要用钱能买来的东西,谁不想买?尤其是命。”
袁成华突然抬头看着江凡,问道:“你知道我儿子是怎么死的吗?”
江凡当然知道,他仔仔细细的调查了袁成华所有的家庭资料,显示他儿子死于三年前,病情症状和袁成华的当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我儿子也是这个病没得,其实我妈也是,这是一种家族遗传病,更像是逃脱不掉的诅咒。”
“我检查出来的时候比较早,所以这二十多年,我一直用药控制,虽然身体越来越差,但还不至于死。”
“我儿子发病突然,从检查出来,到他离世,总共加起来都没到两年时间,我全国各大医院给他找匹配的器官,生病的人那么多,但每年到头来捐献的人,也就那几个。”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各项检查也都做了,但最后手术后的身体出现排异反应。如果这个时候还有备用的匹配器官,或许我儿子还能有救。”
袁成华说到最后,已经泪流满脸。
“但排异反应是最吓人的,他先是浑身高热,之后开始从内部出现血管破裂,身体淤青红肿一片一片,最后皮肤开始溃烂。”
“那段时间,我每天自己病到住院,还得给儿子签各种病危通知书。”
“到后来他失去意识,身上插了六条管子,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爸,放我走吧,我活着太痛苦了。”
袁成华的情绪突然激动,他哭的泣不成声。
一把年纪,把脸埋在手里,花白的头发,却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
他确实有钱有权,但他此刻甚至孤独的像水池里的龙。
被限制在这一方天地里,饶有一身本领,又有什么用?
“是我亲手签署的放弃治疗协议书,我儿子和我说话时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再后来,我的病稍微缓解了一些,但医生也如实和我说,我最多活不过三年,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器官,那还是让我珍惜接下来的生活。”
“自从有了儿子这件事,就算是真的侥幸找到了匹配器官,我也不放心。”
“但那通诡异的电话和那条短信,却给我了一点希望。”
“我不管当时对方是不是在休息,直接拨了过去,我也是通过这件事联系到了堂杰。”
江凡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新出现的人物。
“我太着急了,就和他约了两天后见面,对方让我准备各种检查的资料。”
“堂杰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看着很儒雅的男人,说话彬彬有礼,而且对我身体情况,涉及到的原因和解决办法,他都能说出一二。”
“我问他到底是谁,怎么找到我的电话的。”
“他说,任何有需要的人,他都会给予帮助。”
“这人古怪的很,我起初始终抱着提防的态度,但后来,这人带我去了一家医院,给我看了一个孩子治疗中的孩子,说这孩子马上就要获救了。”
“在这期间,他带我体检,反复了解我的身体情况,甚至还给我拿过几次药,让我先吃着。”
“我当然不敢直接吃,把药拿去检查化验,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我这才吃了,结果吃了三天,我就感觉身体似乎轻快了不少。”
“检查身体后,发现身体真有好转,这才对他的信任多了一些。”
“但真正转变我对他看法的,是那个住院的孩子出院了。”
“那是一个多月之后,某天他让我去医院,我在医院的公园里,看到了那个在病床上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