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野弘树和浅野千穗心里一直挂念在医院中昏迷不醒的女儿,一夜辗转反侧后,一大早在医院门口来回踱步等待探视时间到来,在第一时间赶往女儿病房。 在女儿病房不远处,他们和女儿的主治医生及病房护士不期而遇,得到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令他们欣喜的是,女儿清醒了。 但另一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般将两人劈傻了。 据护士所言,浅野沙织脑袋重伤后似乎遗留了些许后遗症,有点认不出人,对语言也反应迟钝。 一行人匆忙涌入病房。 和女儿打了个照面后,浅野夫妻才发现护士说话太过委婉。 只见他们的女儿蜷缩在病房的墙角处瑟瑟发抖,看向他们的眼神惊恐、陌生却又警惕,宛如一只怕被人伤害的小兽。 她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来回扫视,带着估量的意味,只在浅野弘树和医生身上略微多停留几秒,约莫男人的体格较之女人更健壮,让她更加警惕几分。 她的目光刺痛了浅野夫妻的心。 浅野千穗奔向沙织:“沙织,你认不出爸爸妈妈了吗?” 浅野沙织似乎没听到她的话,只是更加慌张地拼命向墙角缩去,仿佛要用脊背拱出一个洞将自己藏进去。 浅野千穗在她的目光中停下脚步,转身无助地看向丈夫。 浅野弘树看出另一个问题,试探地叫了一声:“沙织?” 浅野沙织没有理会他,警惕地盯着离她最近的浅野千穗。 浅野弘树心里一凉。 一般人在生活中都会形成条件反射,听到别人叫换自己的名字时会不自觉地追寻呼唤自己的人,但沙织却不是这样,她好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不,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倒还好,她的问题似乎更加严重。 浅野弘树再次试探道:“只要你朝我们挥挥手,我们马上离开这个房间。” 浅野沙织不作任何反应,表情不起半分波澜,依然盯着浅野千穗不放。 浅野弘树全身都凉透了。 沙织哪里是对语言反应迟钝,而是根本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他猛地看向全程在一旁观察的医生,急切地问道:“医生,沙织到底怎么了?” 医生已经大致了解了情况,朝三人示意道:“我们出去说。” 浅野弘树迫不及待地随医生向门外走去,见浅野千穗一步三回头看向女儿,回身拉住妻子的手走出病房。 门“啪嗒”一声关了,留给沙织清净的个人空间。 门外的人不知何时会进来,沙织不敢卸下伪装,继续缩在角落。 她重新把脑袋埋进□□,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扮演一个记忆彻底清空成白纸、仅剩本能的失忆症患者好难啊。 然而,唯有彻底失忆,才能解释日后她和原主之前的差异——重新往白纸上涂抹斑斓色彩的过程中,人的喜好、小动作才有可能随之变化。 既然选择活下去,无论这条路有多么艰难坎坷,她都得试着走下去。 接二连三的意外和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消耗了沙织太多心神,她维持着抱成球的姿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门外,医生面色端凝,如沙织所愿,给出了她想要的反应,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大脑:“患者大脑受到剧烈撞击,造成了脑损伤。虽然之前做脑部CT时没检测到脑积血压迫神经,但是她的大脑的海马胆和语言中枢可能受到损伤,造成失忆症和失语症。当然,这只是我的初步判断,具体情况需要进行更详细详尽的检查。” 失忆症?失语症? 浅野夫妻慌忙追问道:“医生,这种症状是短期的还是长期的?沙织大概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和语言功能?” “这……说不准啊,在大脑领域方面,医学界还没研究透彻,或许今天就能恢复,也或许需要一周、一月、一年甚至更久。”医生不敢打包票。 浅野夫妻苦涩地对视一眼。被女儿遗忘的痛,谁懂? 但比起他们的感受,他们更担忧沙织。 她现在失忆了,又无法和他人交流,对周围的一切抱持着不信任感,变相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他们该如何卸下她的心防,让沙织接受他们的存在? 浅野沙织的情况太过棘手,医生也束手无策。行医多年,他不曾遇到过这种极端的病例,没有前例可循。 或许,他们接下来要用水磨工夫,一步步靠近沙织。 短暂的对话后,几人悄悄地推开房门,却见浅野沙织在角落里睡得正酣。 浅野弘树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将沙织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缓,没惊醒沉睡中的沙织。 手上的重量让浅野弘树五味杂陈。 为了作为父亲的威严,他已经多少年没抱过自己的女儿了? 今日之后,他又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在女儿清醒时再次抱起她? 浅野弘树轻轻地把女儿放到床上,浅野千穗为她盖上被子,仔细地掖好被角。 两人贪婪地看着女儿的睡颜,过了好一会儿才离开病房。 唯有独立的空间才能让女儿感到安心放松下来,他们要给女儿创造舒适的环境。 两人离开病房后,去书店购买和失忆症患者相关的心理学书籍进行研究。 浅野夫妻一次性请了长假,铆足了劲和沙织展开拉锯战。 为了接近沙织,两人甚至把接近流浪猫咪的办法用在沙织身上。 医院的医生护士们格外配合浅野夫妻,并不在沙织清醒时出现在她面前,只在她睡觉时替她诊疗。 正发愁如何亲近原主父母的沙织感激涕零不尽,顺着浅野夫妻搭好的梯子往上攀。 她估摸着时间,逐渐不再排斥没有危害的浅野夫妻,允许两人和她保持安全距离。 护士曾对此感叹道:“虽然失忆了,但她内心还是本能地亲近父母呢。” 这句话让浅野夫妻暗自开心了好一阵子。 若沙织知晓这件事,她一定会对护士的助攻竖起大拇指。 语言不通是横亘在沙织和其他人之间的鸿沟,若不解决这个问题,沙织很难回到原本的世界。 为了打破藩篱,让沙织能够和他人交谈,从而拓宽她的世界,浅野夫妻想方设法教沙织重学日语。 他们拿着幼儿识字的图文卡片,耐心地教沙织识字说话。 幸而沙织好像本能知道怎么做对她好,对学习日语颇为上心。只要和她相隔一段距离,她会学着浅野夫妻发音,就像牙牙学语的孩子。 失忆并非带走沙织的学习能力,没过几天,她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词汇。 当沙织懵懵懂懂地冲浅野夫妻喊出“爸爸”、“妈妈”时,两人忍不住热泪盈眶。 哪怕沙织并不知道这两个称呼的含义,他们依然感受到一丝慰藉。 沙织垂下脑袋摆弄手中的卡片,掩去眼中的不忍。 她看过成百上千部番剧,哪能不知道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原主的父母也是倒霉,撞见了千年难得一遇的“奇遇”,俨然不知自己的女儿仅剩一副躯壳,里面的内芯已然换了个人。 她对占据了这具身体并不感到愧疚——她无罪,此事非她所愿,她也是受害者。相较于穿越到这具身体里,她更希望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里去。 她的人生经历教会她无需背负不属于她的责任,用莫须有的罪名责备自己。 在夜深人静时,她曾在心中呼唤原主,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原主的意识是否残留在这具身体里? 抑或两人对换了身体?想到这里,沙织不禁打了个寒战。 若真是这样,原主未免太惨了,新生活何止是地狱难度开端,简直是地狱十八层的难度。 她非但一夜之间年长十来岁,瞬间从学校的象牙塔里掉进社会的大染缸,还得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里靠打工养活自己,无人可依——那些重男轻女到极致的家人根本指望不上,他们只会附在她身上敲脂吸髓。此外,她必须在困境中艰难地学习一门新的语言——众所周知,中文是国际上最难的语种之一。 不过,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沙织摸了摸脑袋上缠着的绷带。 在意识到自己穿越的第一天,她曾检查过自己的身体,发现这个身体遍布着可怖的淤青和伤痕,脑袋上包扎的绷带下有一个严重的伤口。或许,原主在之前的事故中已经丧了性命。 但是,这之间存在一个疑点。 她手上使了几分劲,但手底下没有传来半分痛楚。她又在身上的淤青上用力摁了摁,也感受不到该有的疼痛感。 她不止一次这样按压过伤口,曾产生过一次又一次错觉,误以为自己只是身处于一场逻辑自洽、细节分明的清醒梦中。但是,现实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别逃避,纵然没有痛觉的伤口不合情理,但她的的确确穿越了。 在沙织入院几天时,医生拿着沙织的复检报告,陷入无尽的疑惑之中。 他记得患者进院时的凄惨模样,全身上下一大片、一大片伤口。这才过去几天,患者脑袋上的伤口和身上的瘀伤居然已经痊愈了?是检测报告出了问题?抑或是患者体质特殊? 不解归不解,医生负责地通知浅野夫妻,患者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但是,浅野夫妻怕环境的骤然改变会让好不容易靠近他们的沙织重新缩回蜗牛壳里,继续在医院住了许多天,直到沙织开始依赖他们,才试着用语言和肢体表达意思,得到沙织的首肯后办理了出院手续,将沙织带回家。 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的沙织在迈出病房时,心下颇为感慨。 不容易啊,伪装了那么久,她终于能见到这个世界医院外的模样。 走廊上人来人往,发色多为黑色和褐色,只有寥寥几人有着五颜六色的发色。 某个被沙织强行抛开的念头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 不不不,她太一惊一乍了,日本人染发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不过大部分人比她想象中低调许多,居然只染成褐色。 有几个四五十岁的大叔大妈也染发了?哈哈,哈哈,不愧是动漫盛行的日本,连中年人的思想都很新潮。看,其中一个大叔甚至染着红发呢。 沙织感受到了不同国度的文化差异。 她直视前方,从走廊尽头拐角处进入另一条走廊。 不远处,某样存在感极强的不明物不容忽视地闯入沙织视野。 沙织瞳孔一缩,迈出的右脚猛地后撤,站在原地不敢往前走。 只见走廊中央杵着一团浓重的黑影,轮廓像极了人形,疑似双手的部分还时不时摆动两下,脚下没有影子。 周围来往的人们视而不见地和它擦肩而过,甚至有人直接穿过它的身体。 沙织捂住嘴巴,挡住即将破喉的尖叫声,腿抖了抖,有些发软。 那……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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