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二日,则崇果然从外头带来了牛乳酥酪。 他先是在青谷马场跟着南渡和北顾练武,看日头快下去的时候,才专门跑了一趟应记饼铺。 应记饼铺如今在昌安城的名声鹊起,回回去都有人排着长队,则崇到底是个公子哥儿,他可懒怠跟这群人挤着排队,早前就吩咐小厮到日头眼瞅着要下去的时候过来排队,等买到了牛乳酥酪再由他提着回府便是。毕竟他去青谷马场的时候不让人跟着,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去哪了,连他的心腹小厮也只知道在应记饼铺见。 他赶到的时候,小厮已经排到了。应记饼铺算是富贵人家才能消费得起的,里头的点心各个精致,但是巴掌大的一叠桂花绿豆糕就要二两银子,里头只放着四块麻将大的糕点,二两银子四口就能吃下去。 则崇的银子十分有限,没法豪掷千金,那小厮也就紧巴巴地买了两碟牛乳酥酪,当宝贝一样小心地放在两层食盒里。 第一层是个撒了樱桃和樱桃果酱的牛乳酥酪,那牛乳酥酪轻盈洁白富有弹性,拿下面的碟子时,里头的牛乳酥酪就有轻微晃悠悠的弹动。上头的樱桃果酱是用槐花蜜熬出来的,流光溢彩,顺着牛乳酥酪铺满了整碟。第二层放着的是杏仁牛乳酥酪,中间堆着几个指节大的杏仁,又铺着一层混着槐花蜜的杏仁碎。 这可是明晃晃的银子。 则崇小心地接过食盒,又小心翼翼地带回卧冰院。当然,到卧冰院的时候,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立刻挥之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拿去,爷有的是”的豪迈之气,让回雪挑一个喜欢的留下,剩下一个给青天外送过去。 回雪很开心,她虽然跟着老太太见过一些世面,但那都是内宅女眷的识见,不知道外头到底兴什么,每每与外头有关,也都是则崇带回来给她图个新鲜的,而这一回虽然是则崇劳累,但也是宁璋起的头,她当然承宁璋的情,于是将那个看上去更金贵的樱桃果酱牛乳酥酪留给宁璋,只说自己喜欢那碗杏仁酥酪。 则崇笑道:“那你快取个勺子来,这就尝尝这杏仁口味的。方才小厮买的时候还特地嘱咐了要趁新鲜才好吃。” 则崇虽然吩咐回雪,早有门口站着伺候的小丫鬟去后头取了两把勺子递给回雪,回雪笑着谢过,将那牛乳酥酪哄着则崇吃了一半,自己只就着尝了两口,剩下地给了在外头巴巴候着的小丫鬟,让她们分着吃了。 则崇见状,只叹了一声:“才说给你买的,结果你也没吃上几口。” 回雪笑道:“三爷有这个心,我就已经知足了。我看那一个好金贵着,要真是我自个儿吃完了,岂不浪费?院里这些小丫头个个是没见过世面的,闻到这味道就已经馋的不行了,也让她们沾沾三爷的光,知道这是三爷的好意思。” “难为你,平日里替我想着,还周全着我院里的人。”则崇这两句发自真心。 回雪笑着摆摆手,她如今的确一颗心都放在则崇身上,也浑不在意这一两句客气话的,只说着怕牛乳酥酪放不新鲜,赶快给青天外送去了。 却说这青天外自从孟老太太指了拾雾、颜夫人指了兰香惠香过来之后,简直就像一个筛子一样往外漏风,但凡宁璋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整个伯府上下便都知道了。 一开始宁璋确实有意让她们三个人看着,毕竟她才到昌安,在孟老太太眼里也像一个随时会点燃的炸药桶一样不可控,她越是瞒着藏着,她们越是要想尽办法暗地里监视她,反倒不如索性门户大开,就让这几个眼线天天堂而皇之地看着,好给孟老夫人她们吃个定心丸。况且宁璋还有点小得意,她们毕竟武功不错,若真是有意想瞒,就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天天飞檐走壁地翻墙出去,她们也看不穿个所以然来。 将离也随时盯着她们,若只是通风报信还好,只管让她们说去,但若是想什么歪门邪道害人,那时候可就饶不了她们了。 当归非常赞同此举,说自己在话本上看的那些宅斗手法,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又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当打砸摧烧之。她甚至还夸赞宁璋,说宁璋从一开始就让兰香惠香去伺候拾雾的方法非常高超,这种方法简直将孟老太太和颜夫人的关系给挑拨起来了,让她们天然形成了一股对立之势。 宁璋冷静道:“我虽然不知道宅斗的一百零八个小技巧,但我好歹看过兵法,知道制衡之术。” 当归:“……” 所以当回雪提着食盒进青天外的时候,宁璋眼睛一亮,觉得这倒是个很好的时机,可以再给拾雾、兰香惠香的对立之势添一把柴火。 回雪长相并不算角色,但是娇俏可爱,脸上红扑扑的,看到宁璋规规矩矩地问了声好,捧着手里的食盒说这是则崇从应记饼铺买来的牛乳酥酪。 宁璋立刻从小院的秋千架上跳下来,饶有深意地快速给了当归和将离一个眼神,然后打起十二分精神笑着迎上去:“哎呀!这不是未来的三少奶奶吗,快请快请!”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能让后罩房的拾雾和兰香惠香听的清清楚楚。果然拾雾没一会儿就出现在了游廊尽头,只探了半个身子看着动静,兰香和惠香住在另一头,听见声音也跑到院里等着伺候。 只见将离和当归一边一个,一个拿食盒,一个按着回雪坐到方才宁璋坐的位置上,宁璋站在旁边给回雪打晃。 回雪简直惊慌失措,脸红得紧,几次想站起来都被将离按了下去,她只好红着脸局促道:“五姑娘快休要玩笑,让人听了可不是玩的。我是什么身份,三爷是什么身份,哪里能跟我扯上关系……” “我知道,这不是在我院里面吗,我这些丫鬟个个都嘴严得很,不会出去开玩笑的。”宁璋回头一看,见兰香惠香呆站在一旁,就冲她们招招手,“快给回雪姐姐倒点茶来,我也不太懂平日煮的茶好啊坏啊,只管拣贵的来。” 兰香和惠香还有点愣,她俩平日总被打发着伺候拾雾,动不动也端茶倒水的,但是“拣贵的茶煮”这件事情还没发生过,主要是她俩也没见过贵的茶,两人面面相觑,还是拾雾站出来打圆场,领着他们去耳房里领茶。 宁璋之前为了表示对拾雾的重视,让藏冬和她一起管着耳房里收纳东西的钥匙,很多贵重的东西,在卧房里用不上的,就都放到耳房里收着,让她俩一起管,而宁璋的卧房一向只有当归和将离进去,原因是从小就是她俩跟着,不习惯别人伺候。 不过和拾雾不同的是,藏冬是有机会经常进卧房帮衬的。 毕竟藏冬才是这个院子里正经的大丫鬟,当归和将离简直就是两个摆设,只能指望她俩把自己收拾好,绝对不能指望她俩伺候宁璋,而宁璋好像也没有被人伺候的习惯——她们在陆家的时候就被教育自力更生,师兄弟姐妹都是各管各的,谁也没用上过丫鬟。 总之藏冬、当归、将离三个人把宁璋的卧房守得严严实实,从没放人进去过。 拾雾心中当然着急,毕竟一开始打从孟老夫人将她们几个提拔成一等丫鬟的时候,用意就很明显——她们是她的眼睛。拾雾和引冰两个人一向是喜欢掐尖出头的,但是又不过分张扬,属于那种有野心却不轻浮的人,她们两个也有心要在最容易出乱子的两个院子里大干一场,不说把乐璋、宁璋两个姑娘管的服服帖帖的,至少这院子的丫鬟传出去的名声都是训练有素、有礼有节才好,再不济,实在不能在院子里出头,至少也在孟老太太那里出个头,知道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往后或是再打发她们去别处,也能因为这时的勤勉能干而高看她们一眼。 可是到了青天外以后,拾雾才发现自己原本的主意真是打了个一场空。 拾雾虽然是整个青天外唯一的一个一等丫鬟,却是完全被架空的,这个院子里实际上做主的丫鬟是藏冬、姑娘最贴心的两个人是当归和将离,她也就能管一管颜夫人指过来的兰香和惠香,可这两个小妮子也是藏了私心不服管教的,虽然宁璋说的很明白,让她们两个听她的话,但毕竟真正伺候的主子不一样,根本不可能真的听话。 在青天外的前两个月,拾雾就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既没办法在这个院子里大干一场,也不可能指望跟着五姑娘,未来能捞上什么油水。 首先,五姑娘没甚宠爱,连宅院内斗都沾不上边。孟肇戎对她本来就不大上心,而她一来伯府又接连惹怒了孟肇戎和孟老太太,导致现在无论是颜夫人还是邵姨娘都不大愿意和她亲近,生怕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也就卫夫人和林氏待她亲厚,可这两人一向疏朗,也都不讲究什么算计手段,所以青天外目前不涉及任何势力斗争。 其次,五姑娘没甚心气,无论别人说她好也罢坏也罢,就从没见她暗地里努力想争回来一口气,一向由得别人说去。比如汪老先生夸奖别人的时候都妙语连珠,而评价五姑娘的时候,就评价个……体恤百姓。她能不体恤百姓吗,拾雾心想,她自己原先就是个百姓,乡野里出来的,可不比昌安的哪一个贵女都体恤。拾雾是见过二姑娘背地里努力的,字写的不好,就一日百张的练,而五姑娘从来不练,写成啥样都觉的还行,还行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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