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铃很快来到了八爪鱼妖所说的黄泉酒家附近,只见宽敞的空地上,坐落着一座约四层高的古老酒肆,用着最普通的原木色搭建,除了在酒肆外墙上雕刻着两种她曾在古书上看过的中国神话传说——龙与凤的图腾外,再无其他装饰,但于昏黄天色下,这种简单风格的古屋却显得古色古香,别有韵味。 这包住服务还真不错……和铃内心暗自窃喜,她按照八爪鱼妖的要求站定在离酒家三丈开外的地方,遥遥冲着黄泉酒家喊:“……”等等,它叫啥来着。 ……总是八爪鱼妖八爪鱼妖地叫着,根本没问它叫什么啊!!!和铃嘴角抽抽,正打算直接进店的时候,只听有人小声唤:“是八爪鱼老大介绍来的吗?” 和铃四下环顾,只见在她左手边一块印着“黄泉酒家”大字的石碑后,缩着一只模样鬼祟的小妖。 和铃:“?” 见她看到了自己,那小妖挥了挥手,声音小心得仿佛怕被谁听到似的,“跟我来。” 和铃:“……” 眼见它嗖地一下蹿出石碑一米远,并且离着黄泉酒家越来越远的背影,和铃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三丈…… 本来还没没怎么注意的词,在此刻被她又翻了出来。她简单丈量了下从黄泉酒家到石碑的距离…… 不长不短,刚刚好三丈。 和铃:所以说,果然有问题吗。 一路跟着小妖来到河边,河水清清,月辉落下来,仿佛为它铺上了一层轻纱。 美是很美…… 那小妖吭哧吭哧地从河里拖出来一个大件,大约有一个人那般大,如果缩小几十倍的话,大概就是一只颜色粉粉嫩嫩的花甲? 小妖拍拍那巨型花甲,瓮声瓮气道:“怎么样,粉色梦幻大床,可遮风避雨,内部温暖如春,给您一个最好的睡觉体验,客人还满意吗?” 和铃:“……你是说,这就是我今晚要睡的地方?” 小妖猛点头。 和铃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小妖愣了两秒,赶紧追上去,围在和铃脚边上蹿下跳道:“客人,客人,您不满意吗?没关系,咱们还可以换啊……” 和铃充耳不闻,目标明确地迈向黄泉酒家。 小妖尝试拖她的腿没拖动,自己反倒是被拖出了几米远。尤其是看到越来越近的石碑,也不挣扎了,忙不迭地从她腿上跳下来。 小妖面露犹豫,扒着石碑朝她喊:“客人,你真的不住了吗?” 回答他的是和铃一脚踏进黄泉酒家的背影。 · 是夜。 妖宿中的某间房内,女孩躺在米白色大床上,呼吸匀称,睡得香甜。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划过的风将床畔的窗帘吹起一个角。 风过,一张符纸突然凭空燃烧了起来,随着它燃烧殆尽,数不清的铃声“哗哗”响起。 和铃陡然睁开眼,单手捏诀,空中再次浮现一张符纸,下一秒,符纸化箭,向窗边直射而去! 箭尖撞在绒布上,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眼神在房内扫过,和铃皱眉,撑着床沿坐起身。 “谁?出来!”她低声喝道。如墨的长发顺着肩头滑落,像一壁瀑布倾泻而下。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室寂静。 安静地……除了风和她轻缓的呼吸,便没有了任何响动,连“哗哗”的铃铛声都停了下来。 她扫了眼暗中布下的符咒,半垂着眸子,眼神冰冷,“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今日她穿了条圆领冰丝睡裙,领口有些大,顺着此刻侧斜的姿势,那领子直往下掉,露出了半边雪白的香肩,但少女却毫无察觉般只警惕地看着四周。 月色从吹开的窗帘间洒进来,银白的月辉正巧打在了半坐起的少女脸上,半明半暗,美好如磋。而落在外人眼中,那明暗交错的阴影却好似鬼魅般,将她此刻的模样衬托得既纯洁又妖冶,还有一丝心惊。 “小花……” 和铃正要皱眉,突然,极轻的一声喃喃在这静谧的环境里突兀响起,本应是无法听到的低喃,但因为此刻太过安静,竟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眉头一挑,正要说话,下一秒却倏地一顿。 一道久违的机械音响起。 ——在她脑海里。 【阴阳师小姐,欢迎来到二次元世界。这里是——滑头鬼之孙。】 和铃因为这道声音的出现,神思恍惚了一下。自从来到浮世绘町,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了,今天怎么会…… 奴良滑瓢就趁着和铃愣神的功夫,脚尖轻点,轻飘飘落在她对面,他无声无息地蹲下身体。望着女孩的脸,身体不由往前又贴近了几分。 两人此刻离得格外近,几乎只隔了一拳的距离。奴良滑瓢小心地屏住呼吸,他知道只要泄出一丝气息,就会被她发现。 他目光紧紧锁在女孩脸上像在搜寻着什么,心中却已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这张脸,太熟悉了。 熟悉地根本不需要回忆,这千年来一睁眼一闭眼,他就仿佛能看见这张脸带着刺目的鲜血和仇恨看着他。 千年了…… 终于,还是来了吗? 和铃回神,等了两秒,就听脑中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她暂且按耐住探究的欲望,专心应付眼前的事情。 窗台上的窗户被打开了,她睡前在房间四周布下的响铃阵,便是从那处破了个口子。 响铃阵,符咒中一个简单的术法,顾名思义,只要有妖怪踏入,便会自动发出警示的铃声。这是她外出时常用的小手段。毕竟一个人类孤身闯入妖怪的世界,如果没有点手段怎么可能放心安睡呢? 但是,直到铃声停下她都没有看见来人,是会隐身的妖怪吗?和铃脑中突然闪过些什么,但是转眼即逝,快得让她根本抓不住。 她微微垂下眸子,黑色发丝缠在滑下大片领口的雪润肩头上,这一番低眉敛眸的样子,倒为其冰冷的容颜增添了几分迤逦。 奴良滑瓢眨了眨眼,慢慢回过味来。 不对,不是她。 她们的确长了一张近乎一模一样的脸,可是记忆中的人是不会露出这种冰冷孤傲的神情的,而且,她应该是人类…… 是吧? 奴良滑瓢突然有些不确定了,他轻轻动了动鼻子,就像狗狗嗅味道分辨事物一样,他也能通过嗅觉来判断人和妖怪。 悠远、宁静,是清冷的檀香味,密集地朝他鼻尖包裹而来,带着一股圣洁的味道,内敛而深沉。 密密麻麻的幽香中没有丝毫的妖气。 奴良滑瓢睁开眼,松了口气的同时心情也有些复杂。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该是种怎样的心情,明明只是来“教育”下敢打奴良组主意的大胆小妖,结果,刚一照面竟然是他被吓了一跳,这大起大落的发展可真刺激啊…… 他忍不住又往和铃脸上瞅了一眼,却正好扫过那半露的肩头,也不知怎地,就觉得那片雪白刺眼得很。他摇摇头,心里直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不会照顾自己。 毕竟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若是她转世投胎,说不定就是这般年纪呢?奴良滑瓢犹豫了下,还是本着爱幼的心态,伸手将她的头发往前拨了拨。 和铃只觉得耳边划过一道细微的风,散落在肩后的长发突然前移,彻底遮上了她半露的肩头。 她瞳孔微缩,下意识地符纸化刀,左手“唰——”地横向划出!伴着利刃划过时发出的沉闷的破空声,四周又恢复成了初时的安静。 半截黑色发丝随风扬起,又悠悠飘下。 刺空了。 和铃捏紧刀柄,横在耳边摆出了防御姿势。 她冷斥:“出来!” 奴良滑瓢脚步轻移,躲过一击后,直往后退开数米,才在床尾落下。 白色床单微微凹陷了一块,和铃反应迅速地扔出一叠符纸,只见符纸在半空陡然化成箭矢,极速朝那凹陷处袭去。 奴良滑瓢再次轻点,身体轻飘飘地飞起。 箭尖撞上绒面的床单,再次无声消散。 和铃看着那消散的箭矢,脸色越见冰冷,但唇角却反常地勾了起来。 很好,两次。 她快速扫过几个可疑的角落,与此同时藏在被子下的手悄悄变化着手势,空气里有一些东西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奴良滑瓢就立在离她不远处的床杆上,看着此刻脸色难看的和铃,不由摸了摸鼻子。 “咳,你是谁?”他轻咳一声,问。 和铃陡然听见一个男声,被子下的手顿了顿,片刻后,手势变化的速度更快了。 面上却挑了挑眉,像是被气笑了,“这话,应该是我问阁下吧?” 奴良滑瓢低低笑了几下,只听他继续道,“是我说错了。” 顿了下,那声音用好似调笑的口吻说,“我是谁啊……你不妨猜猜?”没了顾忌,奴良滑瓢又恢复了一贯的滑头作风。 但是听在另一人耳中,这调调说的好不流氓。和铃勾起一抹冷笑,怒极反笑:“杀了你,我就不用知道了。” 话落,奴良滑瓢所在的位置上陡然冒出了一圈小火焰,这火焰燃起的极为精准,准到差点就点着了他袖口。他身形一动,飞身越过那圈火焰。谁知刚落地,又一波火球突然从他脚下朝他迎面击来。 这攻击太过意外,奴良滑瓢心中一惊,举起短刃抵挡住这波奇怪烈焰的同时看向身周,只见一排符纸在火光中隐隐闪现,并将他团团围住。 再抬眼望去,整个房间内,除了那张大床以外,几乎没了落脚的地方。 就像突然之间触动了某个开关,由符纸围成的大大小小的火圈,一个接一个不断地在地面闪现,间或还有几个火球从中喷射而出,整个空间仿若被火焰笼罩。 “咦,小姑娘,宁在玩火哦。” 奴良滑瓢不正经的声音再次响起。 和铃一点也不跟他废话,响指一打,烈焰中又飞出几道符,连着“呲”“呲”几声,凭空化成了一个又一个篮球大小的火球,凶猛地从火圈中飞出,像是机关炮一样接连不断地射向奴良滑瓢。 他闭上嘴,脚步轻移,专心应付这些好像长了眼睛,会自动追着他跑的火球。过了会,没忍住又说,“小姑娘,对待上门来的客人,你就这样招呼的?” 听着他有些变调的声音,和铃嘴角轻勾,虽然看不见敌人,但是她已经能想象到敌人手忙脚乱、疲于应付的模样了。 也不枉她设下这样一个巨符阵。 巨符阵——多个小符阵组合而成,尚算试验品。也多亏了她每次休息都有摆置符阵的习惯,将本来的符阵改成另一种攻击性更大的,对她来说虽然不算简单,但也能做到。 和铃这样想着,一边慢条斯理地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一边说着:“客人?客人可不是你这种藏头露尾,深更半夜溜进女生闺房的小贼。” 她站在床沿边,居高临下地望下来,竟好似准确捕捉到了对方的行踪,眼神落在某处,一动不动。 在她说话的间隙,火球暂时停下攻击,奴良滑瓢喘口气:“你用的是什么?挺有趣的。” 这时,女孩一阵轻笑,深蓝色的冰丝睡裙紧紧贴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冰肌玉骨,嘴若含丹,衬得她此时刻竟凭添了几分妖冶。 “会更有趣的。” 这语气和开始的冷傲调子太不一样,奴良滑瓢忍不住打眼看去。 就见和铃不紧不慢地从头上拔下一根发丝,将发丝打了个结后裹进符纸里——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拿的,左手上再次出现了一张符。 少了利气的女孩,此刻的动作也慢悠悠的,就像用甜甜糖衣包裹起来的毒药,慢慢剥开,才发现里面是沾了剧毒的芯。 奴良滑瓢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 “杀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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