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人（1 / 1）

搜寻并未停止，从白日的光亮持续到黑夜的荒唐，从长云县到周围县，大量警力被调往长云。

可再一无所获。

历经整日的搜寻后，姜云不慎踩进软绵的田地，如何想把脚拔出，都万般艰难，最后累得直接坐在田地上，凝视黑夜里密不透风的油菜花林。

自从今早找到那个头骨后，罗盘指针再无动静，悄然无声。

或许这里已经没有其他残骸。

乳/房、断臂和头颅，分别代表母性、力量与智慧，再结合西北、东和北三个方向，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这种方式极像她曾经在爷爷古书里看过的某种奇怪的祭祀阵法，可她完全想不起来具体的排阵和用法。

她正苦恼时，彭磊招呼着大家先停下手中的活，回去稍微眯一会儿后再重新搜寻。

“我们先休息，明天再继续。”

毕竟人已经死了，再着急也救不了谁。

她抬头看了一眼光源中心的彭磊，叹出口气，又垂头丧气起来。

自从她的压阵沙漏无缘无故地暴碎，她就倍感不踏实，重重的垂吊感让她心里难受，连案件都不想破。

陈实原本也汇入大队伍离开，但见老板一直蹲在田地间，又急忙朝她跑去，半蹲着身子，倾着头，温声温气地劝：“老板，回去睡觉吧，明天可能就知道DNA亲缘比对结果了。”

“你说会不会是有亡灵欲将破阵，才有此大恶之召。”

陈实一愣，不知从何答起，按照谎言综合症的设定胡乱地答着不对。

他是个唯物主义者，并不相信这些玄学。但从姜云嘴里说出来，他真的很相信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来，给我把脚拔出来。”

姜云朝他招手，让他帮忙拯救被困住的自己。陈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把泥土掏开，让她能够轻松地从泥土的禁锢中逃脱。

他有时过度听话，倒像招人爱的小狗狗。

这不，把姜云迷得五迷三道。

“你真的很好看。我发誓。”

真是一句莫名其妙的夸赞。

陈实错愕地转头，恰与她对视，望着她星点的眼睛，有些陶醉的失神。姜云虽未有浓妆，但浅淡中自有脱俗。

眼见，她微微扯出个笑容，认真地对他说，“这不是职场性骚扰，是你真的很好看。”

还没等他开口，她就只留给他个背影，蹬着满脚的泥泞，离开到平坦的水泥地，扯掉雨靴，倒去积水，脱去袜子，光着脚在地上踩着。

白皙的脚背全是红色的抓痕，可知她已经忍耐许久。

春天里的虫子更不饶人，春天里的爱最突如其来。

“陈实，走，回去，明天早上八点集合，别睡过了。”姜云换上布鞋，巧笑倩兮地朝他回首，唤着他回去。

春夜细碎着抖出夜风，窸窸窣窣地穿着虫音，此起彼伏地递着从各路混杂的味道，是纯粹的绿色和红色。

空间程序自然启动，时间被设定者无形地推动。

次日，亲缘鉴定结果出来，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这三位死者都是金河市文县人，但是分别来自不同的村庄，谷雨村、陈和村和勤于村。

“这也太奇怪了，怎么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有身份信息，这又不是零零年代。”吴轩蹙着眉发问。

黄韵看着匹配家庭的信息，冷嗤几声，“难怪没有信息。这两个死者家里都是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这样的话，少掉一个女儿不上户口的理由不就简单了。”

吴轩立即否认这个猜测：“现在都已经开放生育，不会再有这种罚款的担心。”

“但是，如果有人在她们出生时就把她们抱走呢？”

如果在出生时就被囚禁，那么身份信息就会永远得不到曝光。

姜云冷不丁地给出她的猜想，令众人不寒而栗。

吴轩反驳：“可现在都是什么年代，怎么可能把孩子买卖给别人，又不缺钱。”

“公子哥，你看看你戴的手表是浪琴。你享受到的美好人生，并不意味着人人都拥有。”黄韵与吴轩争锋相对，互不相让。

“算了，你根本就不讲逻辑。”

最后，吴轩双手抱臂胸前，摆出幅气得无语的态度，两白眼翻上天。彭磊及时制止这场战争，直言要真相还是要实地考察，不能空凭推理，这是做不了任何事情的。

随即，姜云、陈实被派去第一位死者的家中调查情况，目的地是文县谷雨村。

一路上，陈实都小心翼翼地对待姜云的怏怏不乐，局促地把自己靠着车门，等着她发话。

“陈实，这个谷雨村怎么那么偏僻，会不会是导航导错了。”

陈实如释重负地答着：“我来看看导航仪。”

他用手指翻着VR屏确认没有走错。

“老板，应该没有走错。金河市这里地处丘陵，绕山而行也很正常。”

“嘶——”

富贵转着猫眼，从陈实怀抱里扑到操纵台，幸好姜云沉稳，握住了方向盘，这才没有导致方向偏航。

“富贵！坐下！”

可富贵完全不听，直接去冲撞前面的玻璃，“蹬蹬”作响。

姜云立即靠边停车，而陈实抓住富贵的身子，将它抱入怀中，才发现它眼睛居然流下血泪。

陈实耐心地哄着它，抽出纸巾为它擦去眼泪，紧紧将它搂住为它留出一个安静的空间。

“乖乖，喝点水。”

姜云难得温柔，从背包里面拿出水碗，装好水递到富贵嘴边。而它迟疑着，慢慢伸出舌头来舔舐，身体慢慢软和下来。

见状，姜云叹息着对陈实说：“这猫是真被吓坏了，要不你先带它回去？我和小吴、小黄去就好。”

面对老板的命令，陈实讷讷地摇头，抱着富贵下车，落在绿野中无助地等待警车来接。而吴轩对富贵忽然的发狂则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探出头来问：“姜侦探，富贵究竟是被什么吓到了？”

姜云偏头看了眼后视镜里站在原地的陈实，不紧不慢地说：“坏人。”

历经三小时的车程，姜云她们将抵达谷雨村，却在最后一段路时被信号干扰，径直偏航，闯进村中废弃的角落。

自动驾驶车辆完全不受控制地颠倒，像被扔打的面团。姜云迅速冷静把车子调为人工驾驶模式，恢复正常驱动，而后调至P档，拉起手刹，顺利停车。

她们被眼前景象震惊得无处自容。

在2039年的谷雨村，贫困依然扎根在每寸土壤，是从破烂的水泥地里长出的腐烂。它被丢在二十一世纪初，堆在塑料垃圾中发臭，自等墙角的绿苔将其吞灭消亡。

姜云喘口粗气，平息心跳后转头安慰后座的两个新警察，“没事，应该是到这里卫星信号变弱。”

“你们看。”

黄韵指着窗外的场景给两人看。吴轩有些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看着崭新的智能自动驾驶汽车与颓败的泥砖，受到强大的冲击。

不仅是他，姜云也有些奇怪，腹诽：“怎么回事，这是系统出错了吗？都2039年了，怎么会这样？”，但她很快恢复如常迅速安排任务。

“小吴，小黄我感觉这里情况不正常。我们三个人不要分开，更不要轻举妄动。现在我们只需要找到村长，问清情况。”

她们虽有提前与谷雨村的村长打好招呼，但是由于导航错误，她们并没有抵达村门口，而是被甩到这破落地。

这边，吴轩也打通村长周大年的电话，与他重新确认好方位，“姜侦探，他们说就重新走到正路，右拐即可。”

姜云打着方向盘顺利地把车从泥泞中驶出，虽然车身不可避免地被污泥溅得黄黑，但至少能够离开污地。

重新驶回正道后，路变得宽敞洁净，也很快见到在路边等待的村长周大年和镇派出所的教导员王可。

两人看见车子很自然地探头，发现吴轩在招手，就立刻咧嘴笑起来。

“你好，我是姜云，是这个案件的负责人。我们是想要理解一下周娇生的基本情况。”

姜云把车停好后，迅速下车，礼貌地与两人打招呼，开门见山地直呈来意。周大年自然是乐乐呵呵地请着她前去周娇生家中探访。

“警官，我能问一下娇儿到底犯了什么事？”

听到“娇儿”的称呼，姜云瞬感电闪雷鸣，如果她没记错，在资料上的周娇生是个四十七岁的墩胖男人。

“只是普通调查，不用紧张。但是他就一直在家务农，没有出去打过工吗？”

周大年憨笑着答：“当然不是。年轻的时候也浪得很，只不过后来结婚后生了娃就乖乖回家，人也成熟了。”

姜云抓紧机会旁敲侧击：“他家现在几口人？”

“四口人，就他、他老婆、二女儿和小儿子。”

“二女儿？那大女儿呢？”姜云敏锐地嗅到那句不对劲的“二女儿”。

周大年回：“自然是嫁人了？”

“嫁到哪里去了，最近情况还好吗？有回来过吗？”

周大年被这一连串的问话打得有些措手不及，只说：“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里管得那么多？”

姜云刚想反驳，就听到背后黄韵的窃窃私语，“什么年代了？还搞什么嫁娶？是结婚，又不是买卖。”

王可打着圆场，笑说：“周娇生家就在前面那栋小洋房里。”

正眼望向这小洋房，姜云忽然觉得似乎村里的情况也没有最初见的污泥烂砖那么糟糕，甚至恰恰相反，完全可以用“富得流油”来形容。

一路都是高正的楼房和平坦的大道，唯独少的是人气，偶有吵闹声就是超市里的麻将碰撞。

而周娇生家中的房子更是典型欧式风格，米白的大理石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两侧对称，蓝色亮瓦铺在房顶，阳台上还挂着衣服招摇。

“周娇生，快出来！我都说今天有警察来！”

一个不情不愿的声音从房里应和着，慢悠悠地从里面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