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才带俞韵和时青岁来到书房,那副赏菊图被挂在主墙面上,和名家书法并排一处。 俞韵凑近去看,画上是周老太爷和周德才两人在品鉴几盆名贵的菊花,周德才俯身端详,周老太爷摸着胡子开怀大笑,仿佛因花开得灿烂而高兴。画上的周老太爷只有两、三分像,而周德才却是十分相像,一眼就能对上真人。 俞韵和时青岁直觉其中有猫腻,仔细询问了这画是谁送的,又为何而送。 “这……” 周德才把目光从画上移开,低头转动大拇指上的扳指,最终选了一个委婉的说辞,“我手下一刀笔吏,说敬重仰慕于我,故而特地作此画。”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时青岁,见时青岁一直盯着画作,并没有表现出异议,才询问出声,“这画是有什么问题吗?” 时青岁轻嘶一声,“即是仰慕县令,为何又画上老太爷?”他挨个捻手指头,做出测算的模样,“总觉得,有些奇异啊……” 周德才犹如惊弓之鸟,当即一撩袍子跑出书房,唤来了其他人,尤其是巫医莲,让他们来看看这幅画到底有什么不妥。 沈玄慈当然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麦婆看了之后,没发现什么问题,赵界风只看出了这张画用的宣纸成色极好,纸张洁白如玉,看着厚实,手感却很绵软,画上用墨,浓淡层次也十足分明。 莲非常直接,她又掏出了那个装神水的瓶子,二话不说就往上倒了一滴。 周德才看得心疼,他是真的很喜欢这幅画,毕竟没有哪幅画能把他画得如此传神又如此风神俊朗。 神水倒上去后没有洇开,反而成了一个圆润的点,宛若一枚透明的棋子。 莲觉得有些奇怪,凝紧了眉,但见这幅画毫无反应,最终还是告诉周德才可以放心,周德才见状对她更加殷勤了。 而唯一提出不同看法的时青岁和俞韵,周德才虽表面不显,但心里对他们的信任下降了几分。 俞韵和时青岁提出要出门寻找送画的小吏,周德才没有阻拦,还告知了他们小吏的名讳以及地址。迈出大门的时候,俞韵担心会遇到和斗笠男一样的事情,结果却并没有东西阻拦他们出去。 两人来到小吏的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以周县令为借口,询问小吏有关赏菊图的事情。 小吏最初的说辞与周德才一致,但问到具体细节上,他便开始支吾地说不明白,之后又出现了明显的前后矛盾。小吏见时青岁不知收敛,穷追不舍地发问,他恼羞成怒,反过来斥责时青岁是江湖骗子,要把他连同俞韵一起抓进大牢。 时青岁二话不说捞起袖子,直接一个左勾拳右勾拳,把人打成了馒头,他还觉得小吏嘴太硬,连同俞韵在小吏家里找到了绳索,将人被绑成了螃蟹。 “惹毛我的人有危险,你说不说实话?” “说,我说,”小吏点头如捣蒜,痛得扭曲了脸,“我是从一个秀才家里拿到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画周大人。” 时青岁一脚踩在凳子上,露出里面全是补丁的裤子,杀气腾腾地问,“那秀才叫什么,现住在哪?” “我、我也不知道那秀才叫什么,只知道他姓陈,他……他住在丰收村河边的那栋茅草屋里。” “你带我们去找他。”俞韵软萌的声音响起,学着时青岁,把脚同样踩在凳子上。 “我……我、我没法找啊,他、他早就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时青岁有些惊讶,身体微微前倾,瞪大了眼睛盯着小吏。 小吏这次不说话了。 时青岁捏了捏拳头,像是要再松松筋骨的样子。 “别别别,半仙我说,我说……半月前,有妇人在河边洗衣,见远处漂着一人,于是连忙喊人救命。村民将人救上来后,发现是陈秀才,且早就死透了。传言称陈秀才考了十年都未考上举人,投河自尽了。” “我在他家中发现了这幅画,觉得能卖上价钱便取回了家。仔细看过后发现画中人竟是县令大人,这才想着把它送给大人,好混个脸熟。” “其他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离开时天色已晚,俞韵和时青岁决定在外面的酒楼吃饭,用的还是小吏的孝敬钱。 回到周宅,他们刚刚踏进厢房,就听到一阵惊呼,似乎是莲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往上房赶去,途中他们还遇到了麦婆和赵界风师徒俩。 麦婆先到,她敲了敲莲的房门,没有回应,还想再敲一敲,俞韵突然挤了进来。她扮演着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出声喊道:“莲姑姑,我开门了哟。”说完她就用力地推门,门刚开成手臂宽时,突然被一股力量吸了进去。 时青岁见俞韵消失,立刻用手把门彻底推开。 门被打开到最大角度,于是站在门口的几人也被一齐拉了进去。 莲看到门口涌入了一群人,平卫还因为没有站稳倒到了地上,她也顾不上为什么大家都进来了,拨开人群就要往门外冲。可在她赶到之前,门再次关上了。 莲拼命地用手扒开门,可惜那扇门和画上去的一样,透不出一丝缝隙,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打不开。 麦婆:“莲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巫医莲回头看向大家,脸上的惊恐一览无余,“墙!墙上有东西!” 俞韵抬头四顾,只见墙上有着大片霉斑,那些霉斑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俞韵感觉空气似乎变得有些潮湿,有种呼吸不畅的闷热感。 “我的神水对它们不起作用。”莲颤抖着手指,指向墙上明显湿了一块的地方。仔细瞧去,那块地方竟然也渐渐爬上了霉斑。 三面墙上,有一面墙灰绿色的霉点密集,朦胧地显出半个人影。 时青岁随手拿了一把椅子,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人影越来越大,越来越凝实,墨绿色似乎就要被黑色替代时,麦婆突然砸了一个茶杯过去。 杯子碎裂,人影也消失了,墙重新变回原本的白灰色,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众人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那些霉斑在距离他们最近的一面墙上,再次出现了。 这次由赵界风出手,他拿起八卦阵,口中念念有词:“太上台兴,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平卫抱紧了桃木剑,赵界风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莲看到麦婆之前的攻击有效,也胆大了起来。她从药箱里翻出一包石灰石制作的止血药包,拆开就用力地往墙上扔。粉末撒到墙面上,没有扑簌簌地往下掉,反而像被黏住了,不断地发出细小的声音。 霉斑宛若被激怒,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显示出了一个完整的人形。人形慢慢渗出黏液,迟缓地从墙上流淌而出,散发出潮湿的腥臭味。 “卧槽好恶心。”时青岁忍不住说了句脏话,拼命地捂住鼻子,他脆弱的肠胃不住翻腾,有种想吐的欲望。 沈玄慈疯狂地敲木鱼,俞韵面色凝重,这种没有实体的东西,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黏液落到地面上,缓缓地流向他们的站位。时青岁放倒桌椅推了过去,试图阻拦它们继续前进。 黏液爬过桌椅,桌角瞬间黑了一大块。 人们挤挨着,都想要远离那诡异的黏液。 赵界风冗长的咒语终于念完,只听他大喝一声,“开!” 屋门竟应声开了,莲第一个跑了出去,平卫紧随其后。 当众人都出来以后,平卫又恢复了那副高傲的嘴脸,像是十分得意自己的师傅救了所有人。 莲当即去找管家换厢房,周德才知道后也过来瞧了一眼,发现整间屋子东倒西歪,人影虽然消失,但霉斑还留在墙上,地上也有黏液的痕迹,急忙询问事情的经过。 俞韵用木棍戳了戳那些粘液,像脚踩在粘鼠板上一样,带起来拉丝,木棍接触到黏液没多久就受到了腐蚀,变得焦黑。 如此大的动静,在外面却什么也听不到,这可吓坏了周德才。 即使于礼不合,他还是叫人把自己的铺盖都搬到赵界风的隔壁厢房,好挨着赵真人睡。此事惊动了周老夫人,老夫人看过莲住的屋子后,二话不说就吩咐人熬落子汤,熬好后要周夫人立即喝下,旁人想劝都被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周夫人收到消息,去找周德才求助,而周德才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理会夫人。 他心有余悸,他在莲的屋里闻到了熟悉的腥臭味,证明宅子里是真的有鬼。如今,他既不敢和小妾睡,也害怕正妻怀的孩子真有问题,一个人躲到了书房。 周夫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他战战兢兢地开了门,见捂着肚子,绝望无助的正妻,他于心不忍,动了保住孩子的念头,可当他看到正妻憔悴的脸庞,眼下的乌黑,他又萌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也许这个孩子真是妖孽邪祟,它吸收了夫人的精气,才让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只要除掉这个孩子,所有人都会平安无事。 相伴数年,周夫人哪会不知夫君的想法。见周德才眼神变了,周夫人霎时猜到了他的打算,心下愤怒与绝望交织,想破口大骂,端着药的仆妇和周老夫人走来了。 周夫人不肯喝药,强行躲进了书房。 周老夫人下拉着脸,眼神凌厉,示意仆妇抓住周夫人,强行灌药。 周夫人和仆妇在书房里拉扯推搡,一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桌上的笔墨纸砚连同墙上的书画,全都哗啦啦地掉到了地上。 周夫人的肚子磕到了桌角,顿时身下血流不止。 哭喊声、叫嚷声、呵斥声,充斥了整个周宅。 俞韵熄灯入睡,复盘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可惜线索太少,无法得知宅子里的怪物究竟是什么,触发它攻击的规律又是什么,以及如何才能消灭它。 没有电灯,窗棂外一片漆黑,这样的夜晚似乎是危险最好的隐藏地,俞韵闭上眼,让自己不要瞎想。 哒, 哒, 哒…… 像是木板鞋敲击砖石地面的声音,清脆又缓慢。仔细听,还能听到脚步压过松动地板时,发出的细微喀拉声。 俞韵瞬间警觉,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混合着昆虫的鸣叫,给夜色添加了一层诡异的音效。 声音停在自己的窗旁,俞韵有些紧张,她把呼吸放得更轻,眼睛一瞬不瞬地睁着。 如此的静谧持续了几秒,俞韵突然在窗户外看见了一个比黑夜还浓稠的人影——圆长的头,细脖子,像没有衣服似的,纤长的胳膊摆在两侧。 它定定地站在俞韵窗前。 好一会儿,似是知道俞韵在看它一样,倏然歪掉了头。 空气瞬间凝固,它歪着头把脸挤向了窗户,窗棂纸上慢慢地突起了一个模糊的五官。 俞韵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像是要撞出胸腔一般,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打出密集的鼓点。 她维持着姿势和怪物对视。 怪物没有进一步动作,反而逐渐往后退去。 直到怪物彻底消失,沉重的脚步声远去,俞韵才敢松一口气。 一夜过去,没有其他东西再来找过俞韵。 第二天一早,俞韵又在努力给自己扎小辫,门外传来了沈玄慈急促的敲门声:“时半仙!小俞!醒了吗,我有急事要说。” 时青岁披散着头发,手边还拿着裹头发的布巾,一脸烦躁地开了门,“什么事?” 沈玄慈看起来非常不安,“周县令那幅赏菊图上,出现了个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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