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时襟泽强势包揽了洗碗工程。
正好朝楹是个爱做饭不爱洗碗的人,抢没抢过他,反乐得清闲。
回家之前,心怀歉意的时襟泽还是多问了句“要不要我再给女方道个歉”。因为他虽听见了通话内容,可到底只是模模糊糊几句,详细情况尚不清楚,难免担心女方心中仍有怨气,对朝楹日后的工作会有不利影响。
朝楹已彻底冷静下来,闻言婉拒:“还是算了,既然过程不顺,不如让这事尽快过去吧。”
她没有直说,不过时襟泽也很快想到了更深层的事。
如果女方真对他印象良好,结合他会面时直说的那些话看,再联系容易给对方错误信号,只怕更伤人。
这插曲虽突兀到让人啼笑皆非,好在终究是磕绊着渡过了。
接下来几天,朝楹想过趁热打铁,赶紧再给时襟泽发几个新人选过去,以免时襟泽越想越抗拒相亲,可李玉似乎也有考量,怕她一直纠结在这不成功的初试上,干脆放开顾忌,给她直接塞了两个客户。
于是朝楹猝不及防踏上了正式的分析师之路,每天都忙得团团转。
这也使得帮时襟泽安排新相亲的事搁置了。
倒不是朝楹没用心,事实上她周二便硬挤着碎片时间,重新整理出了一份待选名单,只是因有失败经验在前,这回她想更谨慎些,便打算等时襟泽再到她家吃饭时,跟他商量着选。
结果第一天晚上,时襟泽就被应酬绊住了身。
朝楹无奈,只好先将名单搁置。
因为正式开始接待陌生客户,朝楹越发急于充实自己,找李玉推荐了一份心理学书单,网购了一波速寄到家。她怕在卧室看会犯懒,就把台灯搬到了餐桌用功,颇有学生时代埋头苦读的劲头。
这位置离大门近,走廊外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其中自然也包括时襟泽回家的动静。
于是虽未再见,她也清楚知道,时襟泽回家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直逼午夜而去。
原本朝楹只打算等上一两天,若实在没有见面机会,就还是发资料给时襟泽自选,结果几天听下来,她反倒不好意思打扰了。
正是创业初期,感觉时襟泽已经很忙了,这时候总催着人家去相亲,似乎确实不太合时宜……
于是,这事一搁置就是一周。
原本以朝楹的性格,未完结之事搁在心里定要反复琢磨,难免成为困扰,所幸工作安排满满当当,没给她多少闲暇胡思乱想。更令她欣慰的是,一周下来,她经手安排的两场相亲都有了不错的发展,两对男女皆达成了深入了解的意向。
小基数下的成功不能证明什么,更遑论其中还有李玉的帮助,但这样好的数据,对出师就曾遇不利的朝楹来说,如同“久旱逢甘霖”。
作为职场新人,她本就还处在新鲜期,被这数据一激更是干劲十足,一心扑在事业上恨不能燃烧自己,时襟泽的事便彻底沉入了待办事项底端。
23号晚上,天天用文字报备“无法赶回蹭饭”的时襟泽,破天荒给朝楹打了个语音。
朝楹一接起,时襟泽略显低哑疲惫的嗓音就传入了她耳中。
“应酬还得继续,今天我又没有口福品尝朝大厨的手艺了。”
“吃饭而已,等你以后有空了,随时能来。”朝楹真心回道。
时襟泽似乎笑了下,短促的气音划过朝楹耳畔,像是真有个人在耳边呼吸似的。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时襟泽说,“还有,明天下午六点接你一起出发可以吗?我看了下酒店位置,还挺近的。”
朝楹实实在在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忘了同学聚会这事。
反正之前都答应了,现在纠结推辞等同于出尔反尔,她回神后就赶忙应了。说到底,温软的性子虽总会让她陷入纠结,但她向来只纠结自己,极少麻烦到别人。
挂断电话后,她放下手机走进厨房,面对塞了满满一冰箱的菜,发愁今天该翻谁的牌子。好在时家父母生活经验足,寄的虽多,却大都挑了好存放的种类,不至于这么快就放坏。
可就算如此,仅凭她一己之力消耗,也着实没多少成效。
白天一忙,晚上做饭也难免犯懒。朝楹没做什么大鱼大肉的硬菜,取已经快放到发蔫的老黄瓜炒了盘鸡蛋,配着白饭简单解决了温饱问题。
时襟泽挂断电话后,再次对着手机陷入了沉思。
高倚阳虽在感情上缺根筋,不过好歹是过来人,脑子也转得快,见多了便联想到了这上头,随口问了句:“你最近这是感情受挫了?”
没想到时襟泽还真回他了。
“要受挫也得有机会,我这还不够格呢。”
这话再次击中高倚阳不熟悉的领域,所以他只勉强听出时襟泽语气中的自嘲意味,而那话究竟是何深意就……完全没懂。
他对感情受挫原因的认知,单纯到恍若孩童,于是非常自然地以为时襟泽是在法国谈了朋友,然后一回国就被甩了。
包厢里隔音不错,外头的喧闹一点儿透不进来,不说话时,里面只有空调呼呼吹风的声音。
闲着也是无聊,趁合作方还没到场,高倚阳试图尽尽表哥的责任:“过去就过去了,你表嫂认识的人多,回头找她帮你介绍一——”
“可别!”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小表弟猛一抬头,眼含幽怨,“一个我都应付不过来,两头我就彻底麻爪了。”
高倚阳被他盯出了一头问号。
高家兄妹两人眼睛都是一等一的好看,只是好看的方向各有不同,遗传给后代的模样便有了更明显的差别。
高倚阳眼型更接近丹凤眼,加上五官凌厉,可以说生来就适合出席谈判场合,让人不敢轻易欺之;而时襟泽则是狐狸眼,水亮却不失力度,将俊朗五官调和成了精致,看着热情明媚,十分好相处。
这两兄弟凑在一起,正好组成那句老话——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搭配之完美,简直无往而不利。
不过对内,白脸和红脸也不是一直能维持默契的。
比如这会儿,两人一个幽怨一个懵逼,仿佛两位调频不一致的外星人相遇于茫茫宇宙,各在各的频道,各有各的想法。
打破这份死寂的,是手机震动的声音。
震动频率不固定,一听就是有人在用信息轰炸,把手机轰成了间歇性癫痫发作患者。
时襟泽收回目光一瞧,果不其然,能营造出这种效果的只有陶恒予。
【陶恒予:明天就能见面了,哥们就问你激不激动!】
【陶恒予:我专门找导师请假赶回彤垆,就为见你一面,看看咱这兄弟情!】
【陶恒予:没能去接机,明天给你补个迎接仪式怎么样?】
【陶恒予:说吧,你是想要“饭店门口拉横幅”还是“老同学们列队欢迎”?哥们统统满足你!】
时襟泽:“……”
说实话,若是平时,他甚至能毫无负担地回复个“成年人都要”。
不过他还没忘记自己对朝楹说的话,所以连忙回了个“我想低调”,强行压下了陶恒予蠢蠢欲动的策划之心。
想了想,他又郑重嘱咐了句。
【时襟泽:对了,明天少跟我说话。】
【陶恒予:???】
【陶恒予:[这个世界太玄幻]】
【陶恒予:[没爱了]】
……
周六,友缘大厦十五层。
连日晴天带来的高温还在持续,躲在树影下的蝉们被烤得吱哇乱叫,在城市中“你方唱罢我登场”,宛如全天候无间断轮回大合唱。
朝楹踏着蝉鸣声匆匆赶到公司时,时钟指针恰巧指向十二点的位置。
周末的友缘大厦并不空荡,甚至比平时更热闹些,朝楹头回见到会客区七八成满的状态,还有些不适应。
这也是服务行业的原则之一——需要照顾客户的空闲时间。
朝楹如今手头客户不多,无需占用周末,本打算睡个懒觉好好休息一下,结果大脑已习惯通勤作息,八点刚冒头就醒了盹,怎么都睡不着了。那之后,李玉又来了电话,问她能不能帮忙接待一位客户。
同学聚会约在晚上,朝楹想白天闲着也是闲着,便答应了下来。
这便是她今日出现在公司的原因。
她快步走到工位准备好资料,一看时间还富裕,便在座位上休息了十分钟,而后才下楼去接李玉说的那人。
或许是因为撞上了饭点,等她再回到十五楼时,会客区的人一下子少了大半。
“你先坐,”朝楹将问卷和笔放在桌上,“访谈之前有个问卷需要填一下。”
“了解。”客户是个十分年轻的小姑娘,看着和朝楹同龄,谈吐简洁干练,却并不冷淡,反而很爱笑。
一看就很好相处。
本周周末前台还是由田丹丹值班,只是因为人手较少,她也比较忙,朝楹便自己跑了趟茶水间,倒了两杯果汁回来。
小姑娘逻辑清晰,对自身意愿的整理也同样清晰,整个访谈加签约的过程都很顺利,只花了不到一小时就完美收官。
晚上还要出门,回家也休息不了多久,朝楹送走客户后没急着离开,干脆将周五还没整理完的资料归了个档,又帮之前有意向进一步接触的客户安排了第二场会面。
时间一分一秒往前流淌,平和从容。朝楹本就是临时起意来加班,其实没多少需要赶工的事情,节奏一慢,很快就起了困意。
一看时间,才将将四点。
因为临时改了行程,她本不想继续麻烦时襟泽开车来接,但和时襟泽说这事时,他却表现得非常热心,表示有车就要用,算不得麻烦,坚持要来。
朝楹瞧着窗外令人畏惧的艳阳,感动不已。
只是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多预留出半小时绕路了。
于是两人约定见面的时间提前了些,改成了五点半。
剩下的时间总不能干坐着,朝楹又撑着眼皮看了会儿资料,结果困得看字都有了重影。知道困意上头后再难挥散,她干脆起身,打算去茶水间冲杯咖啡,顺便走动一下,醒醒神。
百无聊赖捧着杯子走回办公区时,朝楹视线漫无目的地瞟了眼会客区方向。
那不过是习惯性一瞥。
自从李玉跟她说过会客区的心理学暗示后,她每次路过,都会再下意识看看那处,或是看看身处其中之人的反应,或是再找找尚未发现的布置心思。
结果这次目光一动,正迎上一抹非常刺眼的反光,激得她当即闭眼偏开了头。
这情况从没有过。
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