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华灯如火,整条河燃着无尽火光,水泊氤氲,烧亮夜色。 不过这一切朦朦胧胧的氛围感在简萤得知这河叫忘川,而那桥叫奈何桥的时候彻底消散。 河边满是兜售各种零食小吃以及花灯的商贩,简萤盯着一家卖冰酪的摊位两眼发光。 “想吃?”沈慈嘴角勾了勾,便要朝那摊位走去,简萤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去买花灯!” 她便向着卖花灯的那几名小贩走去,还没等考虑好要买哪个,一位看起来有些年迈的妇人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两盏花灯,身边还跟着一个半大孩提,好奇地打量着她。 妇人和孩童的衣物看起来甚是粗糙,整件衣服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 妇人憨厚地拿起手中仅剩的两个花灯来:“闺女,这是最后两个了,你要不嫌弃就都要了,只要四枚铜币就好……” 简萤接过花灯粗略一扫做工,便知这是个精细活,约摸着会耗费手工艺人几个时辰的功夫,却只要四枚铜币?这利润,怕是连吃饱饭都有些困难。 见简萤看着手中的花灯却没吭声,妇人有些局促道:“……三枚也是可以的,要是,要是闺女还是嫌贵,那,两枚也行。” 她见简萤依旧没做声,为难地笑笑:“……闺女,再便宜就不行了,我这都是自己做的,很精细的,你看这价格能不能接受……” 简萤抬眼看着面前这对母子,妇人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苍老,或许只是三十出头的年纪,鬓间却已生出点点白发,眼神怯懦躲闪;孩童看起来很是瘦小,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打量,眸子在满河火光映照下闪着亮光。 见她也看向自己,孩童露出个烂漫的笑来:“姐姐好漂亮!” “谢谢。”她伸手掐了掐孩童的小脸,丝毫不介意他脸上沾染的油污灰尘。 “我没带银两铜币,灵石可以吗?”她问道,妇人闻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有些惶恐:“这……灵石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没法给你找零的……” “不用找零。”简萤从法袋中掏出两颗灵石来,塞到有些惶恐的妇人手中:“早些回去休息吧,大晚上的多不安全。” “好,好!”妇人连连道谢,欣喜地看着手中的灵石,“给的太多了,这两枚灵石,都够我卖花灯一年了!” 灵石在修士眼中都算得上珍贵,何况是几乎没有接触到灵石机会的普通人,一颗都价值不菲。 简萤接过花灯仔细瞧着,用料皆是最为普通的,但可以看出花纹及做工均是用了心的,她很是喜欢。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跑去找沈慈。 “怎么去了这般久?”沈慈主动接过她手中的两盏花灯,递过来浇了层葡萄果酱的冰酪碗。 简萤两眼发光忙伸手接住,当即忍不住舀了一勺往嘴里送,太好吃了! 她觉得幸福极了,含含糊糊道:“卖花灯的那对母子生活很贫苦,我就多付了些灵石。” 沈慈愣了愣,回神笑道:“小萤可真是好心。” “姐姐!”一个小孩跑到二人面前,简萤一瞧,正是方才那孩童。 他手中拿着一朵淡粉色花束,献殷勤般递给沈慈:“娘亲说,要报答别人的好意。这是娘亲让我给哥哥的,娘亲说,这花的寓意是百年好合,要哥哥送给姐姐才有意义。” 说完,孩童一蹦一跳走了,还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骄傲。 简萤瞅着花束觉得尴尬极了,硬生生扯出一抹干笑:“啊哈哈,小孩子嘛,别往……” 她笑一半卡住了,沈慈就像是没事人般,将花递给了她,动作极其自然。 简萤吸吸鼻子接过花束,觉得这一幕又开始尴尬起来,勤劳的脚底施工大队又开始了繁忙的工作。 她晃了晃手中的花灯转移话题:“走吧。” 花灯放置于河面之前是要写上愿望的,重海城的人相信,任何河流最终都会流往一个叫做海底深渊的地方,在那里有位千年海神,会挑选出最为虔诚之人放置的花灯,来实现他的愿望。 简萤取过一旁放置在河边石凳上的笔,看了看已至深夜,身后依旧忙碌叫卖的小贩,和身旁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游客,十分骄傲地写下“世界和平”四个大字,那笔迹活像屎壳郎跳舞。 她侧身弯腰,将花灯放在河面上,轻轻一推,花灯便顺着水流方向,摇摇晃晃朝着下游飘去。 沈慈跟在其后,也轻轻放置,简萤忍不住感慨,他怎么连放个花灯动作都如此优雅。 “小萤写得什么?”沈慈问。 简萤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了。” 沈慈莞尔:“好。” 水面荡漾,点点花灯如浩瀚星辰般,承载着人们的愿望,随着水流飘往远方。 . 漆黑的地下室内寂静无声,空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的血腥气。 周海平惊恐地发现自己手脚均被束缚,像个牲畜一般被吊着。 粗糙坚硬的麻绳勒得他皮肤刺痛无比,长时间的拉扯又让他浑身酸痛。 由于宿醉,他的脑子一片混沌,依稀记起他今日似乎是去了青楼,调戏貌美姑娘不成还被她奚落踢了一脚,后来被几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倌三言两语簇拥着去了包间,还被哄着喝了不少酒。 醒来,就到了这里。 定是有人要拿他要挟叔父! 周海平冷哼一声,两颊肥肉随之一晃,恐惧烟消云散。 整个重海城均在叔父统治范围内,叔父即将迈入金丹期,若非遇上大宗大派的高阶修士,尘世之中又几人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自己身上早有叔父烙下的法印,若是遇到危险,叔父会立即感知到。 哪个兔崽子活腻了敢绑架他?真是愚蠢至极,不自量力! 待叔父救出他,他定当将这人剥皮抽筋活生生喂狗方能泄恨! “吱呀”一声,厚重的铁门推开,打断了周海平思绪,他满不在乎地朝着门的方向看去,见是有人托着盏灯走了进来。 那灯光看着不像是普通的烛灯,笼罩了层什么,光芒实在是昏暗,忽闪忽闪的,都快灭了。 他看不清那人长相,只堪堪看清那人大概轮廓。 那人身量高大消瘦,即使光芒暗淡,也依旧看得出,此人举止行为是极为优雅高贵的,是个富贵之人。 他安然步至周海平面前的木椅上静坐下,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暖香,混杂着血腥气一道灌入他的鼻腔,味道清雅诡谲。 周海平忽然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他快速查阅最近记忆,却是想不起在哪闻到过。 那人把玩着手中的烛火,火光摇曳,他眯起眼睛,这下看清了,这不是照明用的普通烛火,而是一盏再普通不过的花灯。 只买这般做工粗糙的花灯,断然是鼠雀之辈,谅他也闹不出多大动静来。 周海平放宽了心,扬着下巴傲然道:“知道你爷爷我是谁吗?知道爷身上有我叔父——咱们重海城城主留下的的烙印吗?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你要是还想活命,就赶紧把老子放下来,要是弄疼弄伤了老子……” “啧,聒噪。”青年终于出声打断,声音却是温和至极,周海平闻之脑子清醒了,这声音,分明就是今日和那不知好歹的小美人攀谈的黑衣小白脸。 他轻蔑一笑,要不是不知从哪冒出来一群小倌把他哄走了,他高低得教训这小白脸一顿。 敢和他抢女人?活腻了? 他正欲开口说些更为难听的,便感到周身空气快速流动,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得面前出现了一道黑影。 “家主。”藏匿于墨色的暗卫现身,半跪在那人面前,语气极为恭敬,“属下立即取他贱命。” 周海平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止有他们二人,竟还有暗卫藏匿在他所看不见的角落。 “不必。”青年开口,语气依旧温和,周海平看不清他的表情如何,却能分明感觉到,这小白脸是始终带笑的,只是,他感觉不到丝毫的善意。 他莫名打了个寒颤,随即一想,不过是个有点闲钱的小白脸罢了,瞧长那一副娘娘们们的样子,也就招招肤浅没见识的女人喜欢,钱都不知道哪来的。 还属下,还取他命,多半是吓唬他好索要绑架费的。一群无名小辈,能翻出多大浪花? 这般想着,胆子便又大了起来:“取你爷爷命?来啊,别光说不做啊,敢动你爷爷一下,信不信我叔父立马就能过来活活剥了你的皮!” 青年依旧静坐在对面木椅上,嘴角自始至终噙着笑意,投来的视线却满是冰冷。 “可是……”青年开口,语气依旧平和,和煦春风般刮进他耳中。 只是,这阵春风是裹挟了冰雪的。 “……你的叔父,已经在这了。” 周海平心中扬起一阵剧烈不安来,他强压下那阵莫名恐惧,拔高音量:“你他娘什么意思?” 青年笑了笑,笑声温润入耳,在寂静的黑暗中无比放大,周海平竟觉得刺耳无比。 他抬了抬手,暗卫心领神会,点亮了房内的烛火。 火光逐渐照亮密室,周海平的双眼逐渐适应了光明。他看着那青年,果真是那小白脸,未等他有所反应,又注意到青年的身后,两名蒙面暗卫架着的那团已经称不上是人形的东西…… 他隐隐觉得很是不祥,又忍不住看了几眼,待看清了那是什么后,他两腿一软:“叔父……” 青年嘴角依旧是勾起淡淡弧度:“先割了舌头吧,实在是聒噪。” “至于性命么……还不急。” “……如此惹人厌,自是要多留一些时日的。” 周海平看着蒙着面的暗卫走至他身前,拔出腰间短刀。 刀刃倒映火光,他只觉寒冷刺眼。他的双腿不住发抖,语不成句地求饶:“求你,我求你,我不知哪里惹到了您老人家,您大发慈悲……” 可青年却始终带着笑,眉眼温润,语调平和,气质优柔,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童小打小闹,又像是,在看一件甚是有趣的事情。 活像是,披着圣人皮的恶鬼。 “求你了,我做什么都可以……啊——” 他发出凄厉惨叫,不过这惨叫没几声便随着满口血污一道被吞入腹中。 因为他的舌头被人割去了。 在周海平彻底昏死前,他似是看到,青年摘下黑手套,素白的手指轻轻抚上花灯,自始至终均细细端详着花灯。 即使面前正在发生酷刑,他的目光也丝毫未发生偏移。 而青年露出的左手小指,竟是生生断了一截。 . 沈慈用断指摩挲着花灯上略微潦草的字迹,桃花眼中盈满的刺骨冰霜已然退去。 他将自己的残缺,与飞舞的字迹反复贴合,感受字迹主人残余的气息。 “世界和平?”他冰封的眉眼舒展开,莞尔一笑,却让身周的暗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显得我,愈发卑劣肮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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