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瑶第一次这样居高临下地看楚亦清。 她此刻觉得心里舒坦极了，这样的高度让她觉得自己心里的慌乱、羞赧、雀跃，都不会被楚亦清看明白。 不知怎的，她望着一脸温柔地抬头望向她的楚亦清，忽然很想再拿捏他几下。 “怎么，不犹豫了？不跑了？不躲了？”灵瑶樱粉色的嘴唇微微上翘着，有一丝笑意自唇边溜了出来。 楚亦清走近了一步，站在灵瑶的腿边。 “瑶儿，我此生，只对你胆怯那一回，你再不会见到我仓皇逃开的背影，你可愿……原谅我那一时的懦弱？” 他的眼神清澈又诚恳，竹林边，朝霞明艳，灵瑶看着这个向来偏疼她的大师兄，此时想来，过往的那些关爱，那些被她忽略的细枝末节，都是他隐藏在师兄外衣下的点滴心意。 “大师兄你已过了仙劫，万年仙寿何其漫长，这话怕不是说得太早？” “你若不信，那便留在我身边，我们相伴万年，我任你监管查证，怎样？” 灵瑶摸了摸阿诺脊背上的长毛，“走了阿诺，这人想得可真美！” 说完，便怂恿着阿诺缓步朝前走去。 楚亦清急忙大步跟上，“可你说了要我琢磨以后怎么讨你欢心，还说了要给我考验期，这些总还是作数的吧！” 灵瑶强忍着笑意侧眸，“自然作数。” 她清灵的眼眸盛着一丝笑意，蜜桃般粉嫩的脸颊上，那对梨涡隐隐现出了轮廓，楚亦清望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胸中涌出甜甜的暖意。 “那……考验期有多久？”楚亦清灼热的目光一刻也不愿从她脸上挪开。 “好说，等我过了仙劫，你的考验期自然就结束了。” “不过四年而已，纵是四十年——”楚亦清脚下被绊了一下。 他立马扶着阿诺改口，“不不不，就四年，多一年都不行，娶晚了，我会急。” “像那一日一样急吗？” 楚亦清的脸腾地一下像被火燎了一样通红一片。 “你——”他望着直愣愣的灵瑶，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沉默半晌，他轻声说道：“会急得朝思暮想，会心绪不宁，会辗转反侧惶惶不可终日。总之，我的极限便是等你过了仙劫后，娶你。” 灵瑶扭过头，眼神有些闪躲地看向别处，“四年后再来说这些话。” 楚亦清抿了抿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手掌一扬，召出了一柄通体淡青色的灵剑。 灵瑶认得这柄剑，这是在楚亦清过了仙劫后，圣尊赠予他的上古灵剑——随云。 随云剑据说是楚家某一任圣尊倾尽了毕生心血养出来的灵剑，灵识似那位圣尊一般温润清雅。 它剑柄上镶嵌着一颗蓝色灵珠，清透柔和。剑身轻薄犀利，通体萦绕着淡淡的青色光芒。 这是一柄从前连楚亦清也不舍得常常召出来的灵剑。 “瑶儿，随云是一柄灵巧锋利的绝世宝剑，从前跟着我时，我甚少召它出来，现下……我也再用不上，你拿去，你的体术，用它正合适。” 楚亦清将随云递向灵瑶。 “可这是你过仙劫时圣尊赠予你的，贵重无比。”灵瑶并没敢接下随云。 “在东城时，见你和尹怀对战，你用一把普通灵剑也能打得尹怀的无华节节败退。我那时便已开始琢磨着，定要为你寻一柄配得上你的好剑！” 楚亦清看着清冷高贵的随云，语气淡然，“现在看来，最适合我们瑶儿的，便是这柄随云了，带上它，总比让它在我这里蒙尘的好。” 灵瑶接过随云，剑柄的蓝色灵珠在感应到灵瑶的气息后，莹润的光芒一闪而过，微微外放的灵力缠绕着灵瑶的手腕蜿蜒而上。 “这么……热情？”她惊讶地看着顺着自己的手臂缠了上来的灵力，这股灵力温润柔和，与随云清冷的外表并不相符。 “它，躺在乾坤袋里，整日与你的发丝睡在一处，已经很熟悉你的气息了。” 楚亦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灵瑶握着随云，视线缓缓移向楚亦清，“我的发丝？” 看着她狐疑的目光，楚亦清慌忙解释道：“我可没有干失礼的事情，都是平日里你沾在我衣袍上，还有出门在外你用净术净发时，随手丢弃的断发。” “你收集这些做什么？” “就……因为是你的发丝，不想丢弃而已。” 楚亦清负手在身后，白皙的面孔又红了起来。 灵瑶无声地笑了笑，也不再推脱，“那便谢过大师兄的厚礼了。” 终日缭绕在楚亦清心口的那团阴云彻底消散了，他走在阿诺身旁，像一名忠诚的护卫跟着灵瑶一路出了聚灵宫往王宫的方向前行。 他在闭关时也曾心灰意冷过，独自在幽暗的密室中为玉簪的锦盒补全那半片福咒时，也曾锥心刺骨地痛过。 他并不后悔曾为太子揽下全部的反噬，但想到灵瑶，他却生了退却的心思。 可神奇的是，事情却在灵瑶的掌控下拐向了他不敢想的方向。 他奉上自己全部的勇气，要为自己心中那一直以来的渴望去争一争。 因为想来想去，他总觉得，仙界之中，谁都配不上他这如皎皎明月般的小师妹。 嗯，只有自己，才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在去往王宫的路上，有聚灵宫的学子也三三两两地一路同行。 学子们朝气蓬勃的气息唤回了这座都城以往的生机。 灵瑶无疑是其中最耀眼的一个。 阿诺高昂着头，红亮的眼珠直视前方，大摇大摆地行走在街道正中央，没将街上走着的任何一只灵宠放在眼里。 那睥睨天下的气势，让一旁的楚亦清都自叹不如。 有学子小声议论着：“灵瑶师妹今日里可真威风！” “可不是嘛，这稀瞳兽没有认她为主的标记，可仍然愿意让她骑乘，真是难得啊！” “何止啊，连少尊都一路跟在身旁护送，这排场可是我们羡慕不来的！” “看看人家的大师兄！” 灵瑶骑在阿诺身上，手里攥着阿诺脊背上顺滑的毛发，面上有着浅浅的红晕。 从前也时常能听到别人羡慕她的大师兄是少尊这种话，可现在听来，心中那种隐秘的欣喜，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与雀跃。 直到将灵瑶送到王宫前学子们集结的广场中央时，楚亦清才依依不舍地退了下去。 灵瑶看着他飘逸洒脱的背影，突然涌上一丝心酸，如果他没有受伤，那么此次的试灵大会，他该站在广场的最前方，意气风发地带领学子们奔赴幻荡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形单影只地离开，远远地站在外围，看着他们昂首奔赴试炼场。 “小五！”萧然的声音打断了灵瑶的思绪，他拎着一把霸气威武的大刀兴冲冲地来到了灵瑶身旁。 “豁！”他站在阿诺身旁上下打量着。 阿诺一脸高傲，甚至连头都没垂一垂，只转动着眸子冷冷瞥了他一眼，算是打了招呼。 “阿诺现在可越来越威风了，上古灵兽就是不一样哈！”萧然边说边上手摸了摸阿诺那顺滑如丝的长毛。 “就是漂亮！”萧然忍不住赞叹道。 灵瑶听了，面上也跟着得意了起来，“那是，不看看是谁养大的！” “嘁，给人家养大了也该对人家多上上心啊！阿诺都这么大了，也没见你给它找个温顺漂亮的雌兽，别浪费人家这珍稀的血脉啊！” “嘶——”灵瑶侧头瞪了萧然一眼，“说什么呢！”她躬身去捂阿诺的耳朵。 “阿诺可是灵兽，跟你们养的妖兽能一样吗！我们可还小呢！别教坏我们家阿诺！” 灵瑶搂了搂阿诺的脖子，又坐直了身子。 阿诺甩了甩头，将被灵瑶蹭乱的毛发甩顺后，掀起眼皮淡淡地瞅了一眼不知何时站到了楚亦清身后的小狸。 公主不能参加试灵大会，只能同仙王王后他们一道守在王宫，通过灵珠观看大会的盛况。小狸却偷偷溜了出来，王宫侍卫都认得这是公主的灵宠，也无人去拦它。 此时它悄悄站到了楚亦清的身边，跟他一道混在仙庭官员的队伍里望着要出发的学子们。 小狸的耳力好，听到了萧然的话，它一双魅惑上挑的狐狸眼亮晶晶的，带着一丝委屈又无辜的神色遥遥看向阿诺。 阿诺瞧见了，重重喷出一口热气——这些个不省心的，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而后它抬起一只后爪，腾地一下，捣了萧然一爪子。 “哎哎，我为你考虑终身大事呢你这什么态度？” 被阿诺扎实的大爪子推了个趔趄的萧然指指阿诺，“灵兽就是难伺候，脾气大脸色臭，说变脸就变脸。” 阿诺没理会他的絮絮叨叨，灵瑶自然一如既往地忽视了他的抱怨。 又瞅了一眼小狸，看到小狸娇羞满意的目光，阿诺重重叹息一声——雄兽难做。 在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仙师慷慨激昂的一番陈词后，由聚灵宫学子打头阵，带领着仙界其他三大学宫的学子们，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巡街。 两侧的仙民欢呼声一浪盖过一浪，他们大部分都是集齐了所有亲眷来给自家入选的学子助威。 灵瑶骑着阿诺行走其中，她并没有像其他学子那般扬起手兴奋地挥舞着，满城仙民，其中站着的，并没有她的家人。 正心无旁骛地走着，她突然听到人群里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阿瑶！” 她猛地往声音的源头望去，凝春在一名小宫婢的搀扶下站在拥挤的白玉大道旁，正冲她挥舞着手臂。 灵瑶眼眶顿时湿润了，因为旧伤，凝春已经许久不曾出过聚灵宫的大门了，甚至在学宫里，她多见些学子，都会因为混杂的灵气太多而感到不适。 今日，明知白玉大道会挤满了仙民，凝春却还是在灵瑶走后叫上了小宫婢将自己送来了此处等着，只为让她不要在这样的日子里留遗憾。 灵瑶没忍住，泪珠扑簌簌掉落。 她立马疯狂摇晃着胳膊，“春娘！快回去！” 凝春见她看到了自己，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阿瑶！要平安归来啊！” 什么大会，什么名次，那都是虚名，她此刻内心最渴望的，依然是灵瑶平平安安就好。 “知道啦！”灵瑶含泪笑着，像别的学子一样，已经走过了自己家人身边，却还拧着身子回头张望着。 她在看的，不单单只是春娘那个单薄的身影，也是她在这举目无亲的王都中最温暖的依靠。 出了城门，学子们便纷纷与自己的灵宠们道别，御剑飞速赶往幻荡山。 灵瑶送走了一脸不放心地望着她的阿诺，抛出了自己的灵剑，同萧然搭伴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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