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一棵参天古树上,跃下来一个强壮彪悍的身影。 灵瑶定睛一看,是方才见过面的守城将夏荣。 楚亦清停下了施术的动作,双手负在身后,带着几分笑意看向夏荣,“我们竟没发现夏荣大人在此休憩,搅扰大人了。” 他们两个进林子之前特意用了咒术搜寻了一遍,除了零星一些妖群之外,并未有仙族的气息。 几百年前就是仙界一大悍将的夏荣,果然不是他们这些小辈能小瞧了去的。 夏荣嗤笑一声,拍了拍沾在身上的碎叶,“少尊客气了,我这戴罪之身哪还配得上少尊唤一声大人。” “住在这灵气混杂的地方,为仙界守护北雁关,守护这几百年的护城大阵,怎就当不得一句大人了?” 楚亦清严肃且真诚的语气让夏荣的表情略微有了松动。 他稍稍走近了几步,语气和缓了些,“我并非有意在此探听你们谈话,只是最近青纱林有几只妖兽不安生,我隐匿气息埋伏在此,想探查一下它们的老窝。” “那是自然,否则,夏荣大人也不必现身了,以大人的功法,若不想被我们发现,那简直易如反掌。” 楚亦清对夏荣的这份信任,让夏荣微微晃了下神。 对夏荣点了点头后,楚亦清转身示意灵瑶继续向林子深处搜寻。 没走两步,夏荣略显低沉的嗓音响起,“圣尊他……他可还好?” 楚亦清停了下来。 夏荣望着楚亦清的背影,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大声说道:“我没罪!” 林中一片寂静,灵瑶回头看向了夏荣,只见他两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粗布袍子,眼神直直瞪着地面,像是自言自语,一遍遍地低声说道:“我没罪、我真的没做……” 楚亦清转过身,他像是生怕夏荣受刺激一般,先小心将灵瑶拉到自己身后,而后淡淡回道:“我知道。” 短短的三个字,却像一记惊雷炸醒了夏荣。 他猛地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楚亦清,“你说什么?” “我说,”楚亦清加重了语气,“我知道,并且——圣尊也知道。” 灵瑶抓着楚亦清的肩膀,从他背后冒出个脑袋,“我也知道。” 夏荣一动不动地定在了原地。 良久,他突然蹲下了身子,粗大的手掌一手捂住了脸庞,低低呜咽了起来。 灵瑶看了眼楚亦清,低声说道:“大师兄,你不打算等到临走时再跟他说了是吧?你也觉得夏荣将军很可怜对不对?” 楚亦清叹了口气,拍拍灵瑶的肩膀,而后走到夏荣的身前蹲下来,“夏荣大人可有方便说话的地方?” 青纱林一处小木屋中,已经平静下来的夏荣呆坐在一张小木凳上,面前是洒落一地的留音珠粉末。 “所以,唯一能证明我无罪的那个魔族魂魄,已经被东城城主给斩了?”夏荣喃喃地问道。 楚亦清坐在他身旁,闻言轻叹一声,“因我兄长对风蟒恨之入骨,所以用了最狠辣的搜魂术磋磨了他一夜,这些内容都是他潜入风蟒魂魄时特意用了几枚留音珠记录下来的。” “只不过,”楚亦清为难地看着夏荣,“仙王的意思是——颜洲继任东城城主才短短几日,若我们现在说几年前的那场妖祸是那占了乔媚身子的魔族做下的,只怕……” “只怕会让东城仙官们认为,王都趁着新城主上位根基不稳,在打东城的主意,反正死无对证,只会挑起不必要的战火而已,为了我这么一个不中用的武将,不值当。” 夏荣此刻的声音越发冷静起来,他搓了搓脸,眼神重又恢复了一名武将特有的锐利锋芒。 他粗声粗气地说道:“总之罪魁祸首已死,一笔烂账而已,自古武将多背锅,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背着吧。” 灵瑶听了这话心中隐隐一痛,她的娘亲也曾是一名武将,可惜这些年,她小心翼翼地打探了许久,也没有查到娘亲过去在仙界留下的痕迹。 在她印象里,她的娘亲温柔又强大,可这样的人,不曾存在于仙界任何一本籍册中,仅有的几位对娘亲有印象的仙师,也只是模糊地记得,大概是一位犯了错被贬至北雁关的普通武将。 楚亦清的话打断了灵瑶的思绪,“夏荣大人莫泄气,圣尊探听仙王的意思是,刑察宫已经派了几位隐卫去东城暗查那魔族死前是否还有同伙,但这几年因有好几位武将以年事已高为由退隐仙山,仙界现今能用的武将不多,只能委屈您先守好北雁关了。” 他翻手召出一本籍册递给了夏荣。 夏荣疑惑地将籍册翻开,里面是圣尊楚世温亲手所写的证词,将他们对风蟒使用顶级搜魂术所意外查得的妖祸真相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 在证词的下方,是包括楚世温在内的几位仙师的署名和手印。 灵瑶凑过来,指着最后一处的那个名字对夏荣说,“也有我的名字哦,我还按了手印的。” 夏荣眼眶有些发红,他看着那几个名字笑了笑,“你个小女娃怎的也混在其中了?” “哎,谁让我也是擒获那蟒妖的一员,必须参加那晚的大审呢,这下好了,知道了个大秘密,憋着不说也怪难受的。”灵瑶带着三分得意笑眯眯地说道。 楚亦清好笑地任由灵瑶过嘴瘾,他指了指那卷籍册,“夏荣大人将这东西收好,这是圣尊为您留的保命符,待东城局势稳定,刑察宫若还不能为大人洗清冤屈,那大人自可呈上这份证词,当晚参与大审的几位仙师都愿为您作证。” 夏荣叹口气,“替我转告仙王,我只要清白。至于这北雁关,若无得力干将,我夏荣愿为仙界守这护城大阵。武将么,不守城,蜗居在那王都,有个鸟的意思。” 他甚是仔细地将及籍册卷好,收在自己的乾坤袋中。 “对了,你们方才说要找墨血石?” 楚亦清叹息一声,将楚彦的境况说与了夏荣。 夏荣听后陷入了沉思,他粗糙的手掌按在双膝上,犹豫了良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也不知能不能这么做,但救人事大,若换了前任守城将,应是不会拒绝。” 灵瑶猛然望向夏荣,“前任守城将?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们且随我来吧,这林子就别挖了,你若一寸寸找下去,寻个一年半载的,兴许真能挖出个一两颗墨血石,但七颗,还只有区区几日时间,那你们也太看得起外城这地方了。” 说罢,夏荣站起身,魁梧的身姿像座小山一样迈出了木屋,灵瑶按捺着心里骤然翻腾的情绪,同楚亦清跟了上去。 跟着夏荣一路向西御剑而行,一直到飞至与青纱林西面相连的一片荒山时,夏荣才带着他们落了下去。 收起灵剑,灵瑶一看四周,心跳顿时快了几拍,“这里是……西琴山?” “对,你们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夏荣看着远处一处山坳出神。 灵瑶哑然,她不由得回头看向楚亦清,当年,楚亦清曾告诉她,娘亲被良泉君安葬于西琴山。 楚亦清没说话,只轻轻揉了揉灵瑶的头发。 “几年前我刚到这里时,整日醉酒,有一次误打误撞走到了这里,就遇见了那番机缘。” 夏荣带头走在前方,“逝者生前的藏宝之地,我们还是带些恭敬,步行过去吧。” 灵瑶跟在楚亦清身后,手指都开始微微颤抖。 转过一个山坡后,他们来到一处山坳。 夏荣指着山坳一侧不同于别处的灰黄色山石说道:“看到了吗?那里有一个隐藏的阵法。” 灵瑶死死攥着拳头忍耐着,不让眼泪奔涌而出。 这个阵法,她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娘亲带她玩游戏时,常常给她绘制这样的阵法同她玩捉迷藏,还曾一遍遍耐心地教她,怎样解阵。 夏荣上前摸索着,“我那次酒醉着,不知是用了哪种方法,居然给解开了,但自那之后,我清醒时又试过两次,却再也没解开过这个阵。” 他回头冲楚亦清说:“我那次进去后发现,这应该是前任守城将留下的藏宝地,里面的东西……让我当时的酒意都散得一干二净。” 夏荣摸到一处凹陷的纹路时,立马转身指给楚亦清看,“就是这个阵中阵,大阵好解,这个小阵像是活的一般,阵纹在缓缓变动,应该是有活指令。” 他边说边退了下来,将地方腾开,“我老了,这等新样式的阵法还得靠你们年轻一辈来解啊。” 楚亦清上前渡出灵力开始解阵,他笑着说道:“夏荣大人主修体术,功法深厚,不过是不常玩这些精巧的阵术罢了,哪就老了!” 夏荣大剌剌地靠在旁边的一个小土坡上,随意地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你这小子,可比你爹会说话多了!” 楚亦清三两下就解开了大阵,他察觉到阵中阵的咒文并不繁复,但若想完好无损地将其解开,也需要好几个时辰的运算。 于是他准备用最常见的手法拆解了这个阵中阵。 看出他意图的灵瑶立马上前一步,轻声对楚亦清说:“师兄,将大阵的解法反着推三遍试试……” 灵瑶知道这么做或许会让楚亦清疑惑,但她还是不想这个被娘亲布下的阵法遭到一丝一毫的改变。 楚亦清看了一眼灵瑶,将信将疑地照她说的做了一遍。 只听一阵轻微的震颤声响起,他们面前的这片山石中央缓缓凸显出一道窄小的门来。 楚亦清用手轻轻一推,石门“吱呀”着向内打开了。 刚坐下连汗都没晾干的夏荣回头一看,咂咂嘴巴说道:“娘的,这些年轻娃就是厉害。” 楚亦清好笑道:“哪里,还是比不上夏荣大人厉害,酒醉时居然还能解个阵中阵!” 夏荣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非常有前辈风范地走在前方为他们开路。 走进石门后,便是一条窄小的密道。 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漆黑的密道里,夏荣燃起一簇灵火走在最前面。 楚亦清刚想伸手去抓灵瑶的手臂,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 他一甩右臂,手腕上那条细细的藤鞭“嗖”地冒了出来,迅速延展成一条普通藤鞭的长度,而后便像狗皮膏药一般火速缠去了灵瑶的腰间。 原本还心神不定的灵瑶,此刻借着灵火看到楚亦清淡定地走在她身前,一手还拉着藤鞭。 她心里那些心酸隐忍的情绪顿时被他牵着自己的这个举动给冲没了。 灵瑶颇为无语地揉了揉额头,“大师兄,你牵狗呢?” 楚亦清晃了两下藤鞭,“嘘——藏宝地,还是小心些好,万一有别的阵法你掉进去了怎么办?” 灵瑶无奈地笑笑,夏荣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到了!” 说完,三人已走到密道的尽头,那里只有一条向左延伸下去的短短几级阶梯。 夏荣走下阶梯,站在前方那个圆形的巨大的密室正中,第二次来到这里,仍然让他心神都有些震荡。 他回头看着傻站在阶梯上方忘了挪步的楚亦清和灵瑶,粗声一笑:“吓傻了吧!别说醉酒了,就是快死了,扔到这里也能激动得蹦上几蹦。” 灵瑶此时有些心慌,她看着满室璀璨各异的灵石和灵光缭绕的仙器,不合时宜地想歪了。 娘亲她莫不是因为盗了王宫仙库的宝贝才被贬到北雁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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