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清带着八名学子，以巡查北雁关护城大阵为由离开了王都。 几人一路御剑前行，途经幻荡山时，队伍中的驯兽师孔喜将随身携带着的锁妖塔拿了出来。 灵瑶还记得孔喜，当年她第一次进王都时，也是孔喜跟着楚亦清一行，负责看管收押的妖兽。 几年过去，孔喜依旧圆乎乎肉嘟嘟的，他很轻柔地解开了锁妖塔的禁制。 白狐带着几只大妖自里面走了出来。 他们六个被关在锁妖塔里由楚亦清他们带回了王都，经过刑察宫大审后，又被扔给了聚灵宫发落。 总归他们现在那点可怜的灵力已经罚无可罚，灵石被骗得一颗不剩，又兼有戴罪立功的良好表现，聚灵宫倒也没太苛责他们六个。 更主要的是因为，若再加几重刑罚，他们六个的灵力大概会匮乏得连化形都不能了。 楚亦清一脸嫌弃地表示自己绝不愿意带着六只巨型拖油瓶御剑万里。 于是，聚灵宫的处罚便是下了一道禁制给他们，令他们三百年内都不得出幻荡山一步。 侥幸逃过一劫的六妖，一脸欣喜地用残存的灵力幻化了身形进了锁妖塔，美滋滋地回了自己的老窝幻荡山。 开玩笑，还三百年，三千年都不愿意出来了。 白狐带着他们几个对孔喜点点头，而后走到楚亦清面前，学着几年前灵瑶教他们的样子，对楚亦清深深行了个大礼。 还有别的学子在，白狐什么也没说，但她明白，是楚亦清最终心软，扯了个由头放了他们一马。 否则，聚灵宫的一顿刑罚，纵使再轻，他们几个回到幻荡山后估计也只能爬着回自己的老窝了。 伏在最后面的蟒妖支楞着他那颗头，行完礼后赶忙拱了出来。 他挤到最前面，对楚亦清身旁的灵瑶说道：“小崽——” “不是，”蟒妖连忙改口，“灵瑶姑娘，这次回幻荡山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再出来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动着身躯，“不知能不能劳烦姑娘，给我……给我取个好听的名字？” 灵瑶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听这意思，他居然觉得他们几个同伴的名字不好听？ 她还一直以为妖族们就喜欢那种简单直白的名字呢。 狼女冲着蟒妖拖在后面的尾巴踢了一脚，“还不赶紧走，麻烦人家姑娘做什么？你赶紧把身子修出来再说吧！” 蟒妖梗着头不理狼女，只巴巴地看着灵瑶。 “我也不怎么会取名字的，”她挠挠头，“要不——你就叫锦程吧，祝你早日修出仙身，前程锦绣，岁岁平安。” 蟒妖愣了愣，眼圈顿时红了。 他深深冲灵瑶垂了三次头，而后开心地跟着自己的同伴们扭向了幻荡山密林深处。 放归了六只大妖后，几人未做停留，直接御剑飞往了北雁关内城。 八年多了，灵瑶站在灰扑扑的城门处向城内望去，神色恍惚。 她小时能来内城玩耍的次数并不多，然而此刻她却突然没有了进去的勇气。 待到她身边的学子们都先后入了城，刻意落在后面的楚亦清拍了拍灵瑶的肩膀。 灵瑶转过头来，白皙粉嫩的脸庞上是一副迷茫又哀伤的神色，看得楚亦清心里一酸。 “就知道你要难过，本不想带你来的，后来一想，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说不得也会想要看看你儿时的家，于是便顺水推舟地加上了你的名字。” 他看着内城中那些古朴的仙宅，轻轻说道：“咱们要在这里休整一日，师兄可以陪你去幼时的家宅看看，你要去吗？” 灵瑶侧首望向别处，她咬了咬嘴唇克制住心中翻腾着的复杂情绪，低声说道：“不去了，不想看。” 她的家宅，那个坐落在外城的孤零零的小院，早在魔族肆虐的那个夜晚，付诸一炬。 楚亦清点点头，“也好，走吧，师兄陪你逛逛，这些学子里面有五个都是没过仙劫的，一会儿还要带你们去吃些饭食，今夜咱们都在此好好休息一番，明日去外城。” 内城并不多繁华，甚至还比不上王都附近的几个小镇子。 可行走其中，灵瑶还是感觉到了久违的亲切感。 想到此处距她娘亲的埋骨之地只一百里而已，她不禁心思飘忽起来。 跟着那几个纯粹是把此次行程当做是外出游玩的学子们，灵瑶心不在焉地随他们在集市上闲逛。 如莲此刻正蹲在一个贩卖灵植的摊子前细细研究着几株稀有灵植，灵瑶带着阿诺等在一旁。 正盯着街旁的一只小猫妖出神，灵瑶却突然感觉有一股灵力正迅猛地扑向此处。 她眼神顷刻间犀利起来，正要召出灵剑时，手臂却被人向后一拽，楚亦清先她一步将她拽离了那股灵力的攻击范围。 与此同时，一只中等身量的虎妖似闪电般蹿到了灵瑶方才站着的位置。 只不过它刚跃至此处，一只包裹着灵力的羽箭也随后而至，赫然贯穿了那只虎妖的脖颈。 周围的仙民呼啦啦一下子退出了好远。 只有如莲还捏着一株灵植眯眼细细打量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背后已经躺倒了一只虎妖。 灵瑶轻叹一声，上前拍了拍如莲，“我的好师姐，那么大一只虎妖死在你身后你都没感觉的嘛？” 如莲猛地抬头看她，“虎妖？” 她赶忙转过身子，看到了她身后躺展了的虎妖，顿时倒吸一口气，“哪里来的宝贝！有人要嘛？不要归我了好吧！” 灵瑶目瞪口呆地看着满眼放光的如莲，正欲开口，一个女子背着一把弓跑向了这里。 “对不住大家了！我一路追踪这只虎妖，不想把它逼来了集市，是我的错！” 那女子身着鹅黄色衣裙，身上素淡得再无一丝装饰，只用一根木簪将头发半绾在脑后。 她微微有些气喘，跑到近处时，却突然停住了脚步，直直望向灵瑶。 灵瑶也楞了，“夏青？” 这时，分散在集市各处的学子都跑了过来，看到了背着弓箭一身素淡的夏青，一时都呆住了。 倒是夏青，短暂的停顿后，便笑着大步跨到了灵瑶面前。 “长大了，更漂亮了！”夏青拍了一把灵瑶的手臂。 灵瑶看着眼前的夏青，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身量纤长，蜜色的肌肤透着满满的活力，衣着素淡，再也看不出从前那个小郡主的影子了。 “我想着此行定能见到你，但没想到在内城就遇见了。”灵瑶一脸欣喜地说道。 楚亦清上前一步，“围观的仙民有些多，咱们先把这里处理了，另找一处地方说话。” 夏青开心地点点头，回头吩咐身后跟着的两个半大少年将虎妖抬走了。 如莲失落的眼神黏在那只虎妖身上，久久回不过头。 夏青带着众人来到内城一处干净整洁的宅院里。 “这里是我在内城的住处，地方不大，但凑合挤挤，也能住下咱们这些人了。” 她热情地给学子们端茶拿点心，“城中虽也有酒楼，但内城离魔界的地盘也不算远，总不能令人放心。” 灵瑶赶忙拉她坐下，“都是自己人，别忙活了，快坐下说说话。” 嘴上这么说着，可灵瑶看着如今干练飒爽的夏青，想问的话却又不知要怎么问起。 夏青盯着灵瑶看了看，抿嘴一笑，“我好着呢！” 她拍拍灵瑶的手，“我没那么脆弱的！哪至于让你连话都不敢问了。” 坐在一旁的如莲饮了一口茶，关切地问道：“这些年，在北雁关可还习惯？听说这里的灵气太污浊，你修炼可曾落下了？” “内城还好，外城的灵气确实污浊混杂，所以爹娘用了仅剩的一点灵石为我置办了这座宅子，时不时就让我回来住上一阵子，净一净体内的灵力。” 她握着茶盏，目光清澈，“初来这里的那一年，的确艰难极了，可后来也慢慢习惯了，再说这里天高地远，撒起欢来也没人管我。” “对了，还要多谢阿瑶你送我的那把冷月弓，来了这里才发现，没有一把好弓，要吃大亏的。”夏青笑盈盈地看着灵瑶。 “冷月弓不是凝春仙师曾用过的弓吗？灵瑶师妹也舍得相赠，你们小姐妹间的情谊还真是深厚啊！”青雨从前与夏青来往不多，并不知她们俩从前的真实关系。 “咳咳……”正喝茶的灵瑶冷不丁被呛住了。 夏青笑着拍了拍她后背，“凝春仙师如今还好吗？” 灵瑶接过楚亦清默默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按了按唇边，“春娘身子不太好，她如今已经不管女弟子们了，只安心在青然居养身体。”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她身上旧伤太多，病情也反反复复，总也不能除根，不过最近似是有些起色，我临行前她还亲手为我打磨了一套暗器。” 夏青点点头，她摸着冷月弓，若有所思地说道：“外城的林子里有很多滋补身子的灵植，这几日我去采些来，待你们回去的时候稍给凝春仙师。” 楚亦清掀起眼皮，随意地问道：“外城的林子还能有这些东西呢，不是都说外城灵气污浊吗？” 夏青摆摆手，“要不说外城地邪呢，那里虽说灵气污浊，可珍稀灵植上品灵石也不少，不过就是要看运气，也不是人人都能挖得到。” 楚亦清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要寻找墨血石的事情，包括灵瑶，他只装作此次是真的来查验护城大阵的。 外城与魔界接壤，找墨血石也是他们楚家的私事，他不想把任何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暗含着未知风险的境况里。 这些学子们大多都是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兴奋得一直聊到后半夜才意犹未尽地回了房中。 当晚，和如莲睡在一张床上的灵瑶瞪着眼睛久久不能入睡。 听着如莲陷入深眠的呼吸声，灵瑶悄悄翻身下床来到了庭院中。 她坐在院中的小桌前，纤细的手指灵光隐现，一枚渡魂符出现在手中。 虽然明知娘亲已经献祭了轮回之力，可她这次去多宝殿时，还是忍不住又买了一枚渡魂符。 银色的月华铺陈满院，灵瑶久久地凝望着那枚渡魂符出神。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拿过它时，灵瑶才猛然回神。 楚亦清一身素淡衣袍披着霜雪般的银色月光，挺拔如松地立在灵瑶面前。 “说了我陪你，都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走吧？” “去哪？” “自然是去你从前的家中祭拜你的父母。” 灵瑶垂首，抿着嘴唇不说话。 半晌，她才轻声说道：“父母……我来时已经在多宝殿为他们燃过渡魂咒了。” “这一枚，我想等明日去外城时，燃给从前那位守城将——白兰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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