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老城主在东梁宫设宴款待太子一行。 东梁宫恢宏的阳华殿内,太子坐在大殿的主位上,接受老城主的前来参拜。 六年前,就是太子带着梦来到东城为老城主布下了八千岁的福咒。 今晚一见,太子惊讶地发现,老城主竟已经衰老得如风中残烛般颤颤巍巍,怪不得要向王都奏请退位。 若不是六年前的东城一行全程都有仙官随行记录,他简直要怀疑自己当年布下的不是福咒而是催命咒了。 太子对着老城主还是恢复了以往的谦逊亲切,他在老城主正准备弯身行礼时连忙抬手制止道:“城主免礼,老城主守护东城劳苦功高,对着我等小辈就不必遵从这些虚礼了。” “太子仁爱自谦,如此体恤臣下,老臣心念圣恩,无以为报,无以为报啊……” 老城主声音嘶哑刺耳,苍老的面容像干枯的树皮般布满道道皱纹。 谢过太子后,在颜洲的搀扶下,老城主颤巍巍地走向大殿左侧的案几旁坐下,颜洲妥帖地安顿好老城主后,一脸恭顺地安坐在老城主旁边的案几后。 甫一坐下,颜洲便看见了与老城主相对而坐的梦来公主,隔着大殿看着对面的梦来一脸冷淡的表情,他不自然地掸了掸衣袖。 日间将楚亦清几人送去云潇行宫后,颜洲找来了老城主身边最得用的老仙官,细细询问之下,老仙官才松了口。 原来老城主在奏请退位时顺便向仙王提请,为自己唯一的老来子颜洲求娶梦来公主。 他顿时明白了自己不受太子待见的原因了。 颜洲转而对坐在梦来旁边的楚亦清举杯:“早就听闻聚灵宫少尊年少有为惊才绝绝,且仙术超群,是王都中年轻一辈的翘楚俊彦。今日得见,才知传言不虚,少尊神采英拔玉树临风,英姿比那传言中还要夺目三分!” 灵瑶虽是聚灵宫学子,可因其奴籍身份,并没有她的单独席位,只能站在楚亦清侧后方。 此刻听了颜洲的花式马屁后,她忍不住垂下眸子看着楚亦清的侧脸,在这样的谄媚攻势下,他依旧挂着那一贯淡定随意的笑容。 灵瑶一边在心里暗暗嘲笑颜洲的狗腿言词,一边又忍不住细细打量起她的大师兄来。 突然又觉得,这颜洲好像也不全是在拍马屁。 楚亦清跟颜洲三言两语客套完毕,见众人的目光不再聚焦在自己身上时,便伸手拿起案几上摆放的灵果,悄悄将手臂垂下,反手递给背后站着的灵瑶。 灵瑶低头看着楚亦清伸向自己的手掌,那干净修长的手掌中,躺着两枚鲜嫩的灵果。 悄悄拿过楚亦清掌心中的灵果,灵瑶的脸上漾起了浅浅笑意。 楚亦清装作不在意地侧头瞥了一眼,看到灵瑶若隐若现的一对小小梨涡时,忍不住也跟着勾起唇角,心情愉悦了几分,这枯燥的夜宴仿佛也没那么难熬了。 旁边的梦来看到楚亦清的投喂,顿时醍醐灌顶般开了窍,开始将桌上的上品灵果糕点偷偷往灵瑶手里塞,灵瑶哭笑不得地接受着两人的轮流投喂,直吃得腮帮子鼓鼓,眼睛晶亮地泛着水润的光泽。 灵瑶一边吃得心满意足,一边还竖起耳朵听着殿中那些仙官轮番用各种马屁轰炸着楚亦清三人。 梦来在不知道第几遍被赴宴的仙官们暗示与颜洲是天作之合之后,逐渐开始沉不住气了。 终于,在一位红袍仙师硬将梦来和颜洲二人凑在一起吹捧后,梦来两手撑上了案几,低垂着头开始暗暗咬牙。 楚亦清侧眼一瞧,轻笑一声翻手召出了玉骨扇。 他用扇骨轻轻点了一下梦来的案几,在梦来诧异地望过来时,冲她眨了眨眼。 灵瑶也慢慢靠向梦来一侧,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梦来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楚亦清闲适自得地轻扇着玉骨扇,一派飘逸出尘的姿态。 灵瑶瞥了一眼楚亦清,那俊挺的鼻梁下,殷红的唇角勾起一抹足以惑人心神的坏笑。 她默默垂眸,开始了,大师兄要作妖了。 果然,楚亦清盯着那位红袍仙师笑意温和地开口:“诚如仙师所言,梦来公主自然是尊贵无双风华绝代,颜洲少主亦是年轻有为,仙师看着这二位金尊玉贵的年轻人,不知心中有何感想?” 楚亦清那双瑞凤眼微微上挑着,眸光璀璨得似是盛满了整个星河,望之令人心生荡漾,直欲叫人沉醉其中,将满腔的心意都倾心奉上,任他采撷。 那红袍仙师直愣愣地望着楚亦清那双勾人摄魄的漆黑眼眸,呆呆地答道:“自然是让公主嫁与我们少主,借公主的身份与荣耀,让我们东城雄霸整个仙界,让东城的踏月宫不输王都的聚灵宫,千年不变的圣尊之位也该轮到我们踏月宫……” “咳咳咳……”夜宴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清咳声,底下赴宴的东城仙官们如坐针毡,恨不能把肺都咳出来。 太子抓紧时机奋力火上浇油:“有志气,我竟不知东城子民如此上进勤奋!” 老城主闭上眼睛打着盹,像是睡着了。 一旁的颜洲则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位仙师——作了什么孽摊上这种手下,这跟把自己扒光了扔大殿里有什么区别? 对上太子和梦来一脸玩味的表情,颜洲简直羞愤得恨不能当场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灵瑶眼珠瞪得溜圆,将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看了个分明,出门前春娘说的话真是没错,多出门才能长见识。这也太精彩了,在聚灵宫哪能看到这等狗血场面。 她一边啃着手中的灵果,一边满眼放光地看着大殿众人的扭曲表情。 片刻的安静后,传来一声不忿的冷哼。灵瑶循声望去,一名身穿宝蓝色学子服的少年站了起来。 他面容清秀稚嫩,看上去约莫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站在一名一脸严肃的男子身后,清亮的嗓音响彻整个大殿:“聚灵宫少尊趁人不备使下攻心咒,非是君子所为!当着众人的面窥探他人心境,挑拨东城与仙都的关系,实乃居心不良!” “尹怀,住嘴。” 少年身前那位面容严肃的男子冷冷开口。 他脊背挺直,像一尊石像般稳稳坐在那,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笑意向楚亦清颔首致歉:“让少尊见笑了,这是我门下最小的弟子,甚少带出学宫见人,今日冒犯少尊,是我管教不当,望少尊念其年幼无知的份上,宽恕一二。” 灵瑶冷眼望着那男子,听着他那毫不走心的一番道歉,慢慢攥紧了拳头。 “开个玩笑罢了,不过既然引起了望夏仙尊爱徒的不悦,那倒是我的不是了。”楚亦清摇着玉骨扇慢悠悠地说道。 灵瑶一听这是望夏仙尊,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望夏仙尊是东城学宫踏月宫的执掌仙尊,踏月宫在仙界是仅次于聚灵宫的学宫,望夏仙尊更是实力强悍。 可那红袍仙师的一番话,不但把颜洲的脸面按在了地上狠狠摩擦,也顺带着将望夏仙尊置于尴尬境地。 不想楚亦清的话非但没能让那尹怀见好就收,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他干脆绕过身前的望夏仙尊,来到了大殿中央,对着太子躬身一拜后,便开始了对楚亦清的控诉。 尹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只字不提东城对梦来的觊觎之心,只咬住楚亦清对他们东城仙师无故使用攻心咒这一点不放,直听得太子都皱起了眉头。 楚亦清面带微笑,边听边吃起了桌上的灵果,像看好戏一般看着大殿中央慷慨激昂的尹怀。 灵瑶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东城仙官们,他们此时大都松了一口气,对尹怀成功转移焦点的行径面露窃喜,颜洲则干脆放弃挣扎,一脸平静地在那装死。 看着揪着一点把柄恨不能讹上整个聚灵宫的尹怀,灵瑶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用不大但是能令整个大殿的仙官都听见的声音出言打断:“蓝衣服那个,你叭叭个没完了?” 尹怀正说得起劲,浑然感觉自己就是正义之光。冷不防被打断,他懵了一瞬,眨眨眼看向了灵瑶,“你,你说什么?” “噗哧”一声,梦来看着一被打岔就忘了自己要干什么的尹怀,没忍住笑出了声。 安静的大殿一瞬间又回到了之前那尴尬诡异的气氛。 灵瑶抱起手臂懒洋洋地说道:“攻心咒有问题吗?你们东城的仙师连这么简单的咒术都没防住,让仙王陛下如何放心地将踏月宫交给你们打理?这踏月宫的仙尊和仙师是不是也该换换了,不然每来一次就要我大师兄费神替你们查验一番,若没我大师兄,你们这疏于防范的弊病要到何时才能被重视起来啊?” 坐在上方的太子默默捂嘴,小脑瓜转得可真快。 肆意对别城的仙师使用攻心咒这事,往大了说确实是狂妄无礼,然而他看着自家师门手足一个满脸无所谓,一个面不改色地把这说成是替他们查验防范之力,太子不禁咬住了嘴里的唇肉,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像梦来一般笑出了声。 尹怀被灵瑶这堪称是侮辱他神智的言论给气炸了。他气得直哆嗦,忍不住用手指着灵瑶。 “你!你说谁家学宫要换仙尊?谁疏于防范?” “说的就是你们毫无防备之力的踏月宫要换仙尊,怎的?” “你们方才那算偷袭,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地打,看看谁没防备之力!” “打就打,咱们现在就打一场,输了的人闭嘴滚回家去,你敢么?” “我有何不敢!” 梦来立马拍着巴掌起哄,丝毫没给一不小心就被带进了沟里的尹怀反应的机会,“这东城的学子就是血气方刚朝气蓬发,应战也应得这么飒爽果断,真不愧是望夏仙尊的弟子。” 正欲拦住尹怀的望夏仙尊无奈地闭了闭眼,可到底心有不甘,他维持着表面的客气,看向楚亦清,“圣尊座下的小弟子更是厉害,张口闭口便要换掉踏月宫的仙师仙尊,这也是身为学子该有的礼数?” 楚亦清正略带隐忧地看着将战火引向自身的灵瑶,听到望夏仙尊的话,立马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是圣尊门下最小的弟子,甚少带出学宫见人,今日冒犯踏月宫,是我这大师兄管教不当,望仙尊念其年幼无知的份上,宽恕一二……” 望夏仙尊:“……” 你们聚灵宫是真的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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