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了结界后，楚世温拍拍楚亦清的肩膀，“我此刻就进王宫向仙王回禀此事，你先下去吧。” 楚亦清点点头，转身正要离开时，又被楚世温叫住了，“对了，灵瑶既决定要双术共修，那过几日你便安排她去慧善仙师那里入籍。” 楚亦清点点头，选择共修两术的弟子，都要经历过这个过程。 在仙界，普通仙族大多专修一术，只有自身天分突出者或是家族中被寄予厚望的贵族子弟才会选择双术共修。 至于像圣尊楚世温这种六术全能者，则寥寥无几。 那些要选择双术共修的学子，必须去学宫的幻影殿进行一场试炼，通过后学宫才会正式认定其双术共修的资格。 楚亦清躬身领命，待要出门时，背后传来了楚世温刻意压低的声音，“记得去玉婆那里提两瓶醉花枝给慧善仙师，灵瑶年幼，又是仙师们不待见的奴籍，让他手下留情些。” 楚亦清唇角勾起，满眼笑意地回头看过去，楚世温正装作不甚在意地整理着桌面的杂物，看也不看他。 这不是挺喜欢我给你收的这小徒弟的嘛！ 楚亦清心下偷笑着，大步迈出了善庆殿的门。 几日后，待午后的课业结束，楚亦清带灵瑶和萧然出了聚灵宫，到王都最繁华的落华街去寻那玉婆的酒铺。 玉婆的酒铺在落华街最东面，酒铺无牌匾无名字，乍一望去就是一间最不起眼的灰扑扑的铺子。 但就是这无名铺子，卖出的美酒却让整个王都的仙族趋之若鹜。 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醉花枝了，酒香清冽扑鼻，醉人心扉的醇厚中带着一丝浅浅的甜美花香。 以楚世温对惠善仙师的了解，两瓶醉花枝就足以衬得起他弟子的这小小需求了。 灵瑶跟在楚亦清和萧然身后满眼好奇地进了酒铺。 已近傍晚，铺子里并未看见店主，也没有任何伙计，只有六七名酒客闲适地站在铺子里一边挑酒一边轻声交谈着。 灵瑶四下张望着，这铺子虽不大，屋顶却高。 正中央立着一座精巧华美的宝塔式七层酒架。 酒架的底座嵌着一个圆形的灵气池，池中氤氲着袅袅灵气，推送着酒架缓慢地原地旋转。 店中来客可根据自己的喜好自行挑选中意的美酒，取出酒后，将灵石置于底座的灵气池中，酒架内部的轨道便会自动推送出新装好的美酒填补空处。 这能自动填充酒坛的酒架让灵瑶好奇不已。 一时看不出门道来，她便干脆趴在地上往酒架的内部看去。 楚亦清见状赶忙一把揪着她的衣领像拎小鸡一般将她拎了起来。 他压低声音哭笑不得地问道：“好端端的你趴地上做什么？让别人看见了以为你是偷酒的小毛贼呢！” “我就想看看那酒是从哪里补上去的嘛！” 灵瑶说着，突然恍然大悟道：“哦——原来这样趴着是能偷到酒的呀？” “从前可以，现在不行，我可有的是办法对付那帮穷鬼。”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灵瑶一个激灵蹦到了楚亦清身侧。 楚亦清回头一看，笑着拍了拍灵瑶的胳膊，“这是玉婆婆，她人很好，别怕。” 灵瑶抓着楚亦清的衣袖偷偷望去，只见一个面孔冷素的女子手持一根玉杖一脸淡漠地站在那里。 她满头发丝虽已全白，但面容却精致秀雅，只是那冷若冰霜的神色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灵瑶呆呆地看着冰山美人一般的玉婆缓步走进了铺子。 简单素淡的一枚玉簪将她那泛着银色光华的发丝尽数绾在头顶，一身月白色披风更是将她那纤瘦窈窕的身姿衬得仙气飘飘，散发着高洁疏离的冰冷气息。 这样一个出尘脱俗的女子……叫玉婆？ 王都里的仙族们取名这么随意的吗？ 灵瑶看得楞住了，她心下纳闷，不知不觉就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这姐姐这般年轻为何要将她叫做婆婆呢？” 话音落下，铺子里顿时静默无声。 片刻后，玉婆突然笑了，她两手拄着玉杖似是听到了极为有趣的事情，无声地笑弯了腰。 “姐姐……呵呵呵……老婆子我也不知几千年都没听到有人这样叫我咯！” 笑够了的玉婆一手扶着笑酸了的腰，一手拄着玉杖走到铺子最里处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楚亦清走上前去冲着玉婆拱手道：“玉婆婆，近来可安好？” 玉婆并不答话，只是面色温和地点了点头。 楚亦清将灵瑶拉过来，一旁的萧然也走上前来，一同躬身行礼。 玉婆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打量着灵瑶，“你这小不点，就是圣尊新收的第五个弟子？” 灵瑶点点头，“是的，玉——婆婆。”她望着玉婆那一脸吹弹可破的肌肤，不自然地回答道。 “怎的，你叫得这般不情愿，莫非看我是个卖酒的，当不得你阿婆？”玉婆故作严肃地问道。 萧然略带紧张地偷偷拽了拽灵瑶的袖子，他最怕玉婆了，惹恼了玉婆，他怕要好一阵子喝不到醉花枝了。 灵瑶甩开萧然，她歪头看了看玉婆，认真地说道：“婆婆，你的脸看起来比学宫里那些漂亮的女仙师还嫩，还有还有，你虽一头银发，可头发却比圣尊的还多，圣尊头顶的发髻还不及你的一半多！我想不通你怎会是婆婆呢？” “啊哈哈哈哈哈……”这下，玉婆彻底忍不住了，放声大笑了起来。 楚亦清和萧然一左一右缓缓扭过头看向了灵瑶。 现在的弟子都这么看脸的吗？看到漂亮婆婆，就这么利索地将自家师尊的脸面扔在地上了？ “楚世温这老小子，真是收了个好徒弟，你这女娃，我喜欢！” 玉婆一挥手，豪气地说：“这么会说话的一张小嘴，不用来喝酒可惜了，去吧，挑一瓶你喜欢的，婆婆送你！” 楚亦清瞪大了眼睛，平日里少付一块灵石都别想拿走一坛酒的玉婆，竟也有如此大方的时候。 灵瑶闻言大方谢过玉婆，蹦跳着蹿到酒架前细细端详着。 萧然羡慕地咂咂嘴巴，小声嘟囔着：“这丫头怎么总有这样的好运气……” 他慢慢蹭到灵瑶背后，偷偷用气音说道：“最好喝的酒叫醉——花——枝——” 才八岁的灵瑶压根不懂什么是好酒，她盯着缓缓转动的宝塔酒架，目光一层层逐渐上移，最后定格在了最顶层的一个精致华美的青玉葫芦瓶上。 楚亦清和萧然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皆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她巴巴地望着的，正是玉婆铺子里的镇店之宝——踏千秋。 一瓶踏千秋，一万上品灵石。 酒香缠绵一月不散，饮之令人忘却爱恨愁苦，飘飘然如上九天，目之所见皆是喜悦欢愉。 萧然背过玉婆对灵瑶一挑眉，眼珠转向踏千秋，又转回来对她瞪了瞪了眼，传递的眼色呼之欲出：想什么美事儿呢！这个你也敢要？ 灵瑶瞅着萧然放大了快一倍的眼珠子，又瞟了眼楚亦清斜斜递过来的幽幽目光，心道：到底是同门，心有灵犀，原来师兄们都建议我选最上面那个。 于是，她一扭身哒哒哒地跑到玉婆身前，小手放在身侧秀气地行了一礼：“多谢玉婆婆垂爱，弟子想要那青色葫芦瓶装的美酒。” 一语落下，四下皆惊。 楚亦清和萧然两人顿时晃了晃身形，互相扶了一把。 “嚯！踏千秋啊——” “这小女娃口气不小……” “玉婆虽慷慨赠酒，但张口要踏千秋那也太不知好歹了些——” 在店中其他酒客们泛着酸意的窃窃私语声中，灵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妥。 她赶忙回头去看楚亦清和萧然。 那二人却不知什么时候蹿出了老远，皆抱着手臂无比认真地探讨起酒架上的美酒，恨不能在脸上写着：谁也别看我们，与我们无关，不是我们的主意…… 玉婆哈哈大笑两声，“好胆子，上来就要割我的肉啊！” 她将手中玉杖轻巧一挥，那青玉葫芦瓶“嗖”地一声就飞向了她手中。 玉婆笑眯眯地将酒瓶递向灵瑶，“不错，有我幼年时的风范，既有便宜占，不占个大的那岂不是白长了个脑袋！ 够聪明！” 灵瑶赶忙接过酒，甜甜地冲玉婆笑着：“谢玉婆婆夸奖，玉婆婆真是人美心善！” 楚亦清一脸震惊地看着灵瑶就这么轻易地要到了踏千秋。 他不信邪，抖了抖袖子，上前对玉婆说：“玉婆婆，圣尊派我等前来，是为带两坛醉花枝回去。” “哦，去吧。”玉婆拉着灵瑶的手一派慈爱地与灵瑶说笑着，看也没看楚亦清，“第五层，一坛二十灵石。” 楚亦清：…… 果然，是自己不配。 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自顾从酒架中取出了两坛醉花枝，默默将四十灵石投进了灵气池中。 三人抱着怀中美酒告别了玉婆。 回聚灵宫的路上，楚亦清和萧然相顾无言，只灵瑶雀跃着，她从师兄们那里得知了踏千秋的珍贵，兴奋得如同打了鸡血，拎着那青玉葫芦瓶开心地蹦来跳去。 “大师兄，”快到聚灵宫大门时，灵瑶蹦到楚亦清身边，“你说我将这酒送给圣尊好不好，他老人家收我做弟子，我也不曾奉上什么像样的拜师礼，这酒既然这么难得，圣尊也当是喜欢的吧！” 何止喜欢，一万上品灵石才得一瓶的稀世珍品美酒，连仙王也得顾及着颜面，只在个别隆重的寿诞之时才敢开怀痛饮一番。 你若给了他，他一个开心让你做我们的大师姐也不是不可能啊。 楚亦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了眼萧然提着的那两坛酒，什么醉花枝哦，此时竟也不香了。 还没待他开口，不远处的宫门口似有哭喊声传来，三人循声望了过去，正看到有仙使带着侍卫将被绑缚住双手的夏青郡主带了出来。 后面还跟着几名夏青的侍女并一些学子，正哭喊拉扯着乱作一团。 三人快步赶过去，楚亦清随手拉过一名学子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那学子慌忙行了一礼：“回少尊，仙庭今日查出夏荣将军一家勾结魔族，在一年前挑起妖祸，妄图助魔族攻破北雁关护城大阵，引魔族入我仙界。” 灵瑶猛地抬头望向了夏青——这个平日里没少跟自己打架的小郡主。 她的脑袋里不住地嗡鸣着。 一年前无辜惨死的阿娘，被人蓄意挑起的妖祸…… 她死死盯着正哭喊挣扎着的夏青，胸腔中似是掀起了汹涌奔腾的狂潮，但她一动未动，如冰冷的石像般定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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