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过到微微颤抖,撑在地上的小手用力地蜷起。若非这场妖乱,内城的援军就一定会准时来的吧,那阿娘是不是就不会离她而去了。 楚亦清见状不忍再问。 灵瑶低着头,拼命紧咬牙关,将泪意强行逼回去,开口答道:“正是。阿娘死前用护体诀凝成了结界,将我送出了北雁关,逃过了一劫。” 听到这,圣尊楚世温开始细细凝视起了灵瑶的脸庞。良久,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他挪开目光,轻叹了一声。 片刻后,他转过头说道:“别跪着了,起来说话吧,你背上背着的是什么?” 灵瑶见楚世温没有立即拒绝,连忙起身将阿诺解了下来,她把阿诺从包裹中抱了出来,双手捧着举给楚世温看。 “回圣尊,这是我在山中救下的稀瞳兽,它娘在生它时被山中妖群合谋设阵暗害,拼死逃出后遇到了我,它娘临死前认我为主,将这幼崽交托与我,并以灵兽血脉向我下诺,待这幼崽长大后可为我驱使。” 生怕阿诺不被待见,灵瑶老老实实地将阿诺的来历仔细交待清楚,她的阿诺来的清清白白,和她一样,只是个骤然失了娘亲的可怜崽罢了。 灵瑶双手紧张地举着小阿诺,这么乖的阿诺,圣尊会喜欢的吧?万一他们不许阿诺进入聚灵宫…… 她低头紧张地在心里盘算着最坏的结果,若阿诺不被聚灵宫接纳,那就干脆继续带着阿诺自己走,大不了她去王都做苦力,好歹还有娘亲留下的那一袋子灵石呢,总不至于活不下去。 这么想了想,她紧张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抬起头时,却发现在场诸人都目瞪口呆地看向了自己,连楚世温也微微瞪大了眼睛。 灵瑶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楚世温起身走到了她面前,从她手中接过了阿诺细细打量着。 一身雪白绒毛的阿诺像是嗅到了楚世温身上那澎湃的强者灵息,格外乖巧本分。 楚世温看到阿诺的脖颈处确实凝结着一条血红的结诺绳,想必就是那母兽立下的诺言了。 阿诺转动着那对如红宝石一般水润透亮的眼珠,一脸萌动地看着楚世温。 摸了摸阿诺的小脑袋后,楚世温顺便探了探阿诺的灵气。 确认过后,他将阿诺递还给了灵瑶,身后有弟子忍不住问道:“圣尊,这真的是稀瞳兽吗?” 楚世温没出声,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见状,他身后的那些弟子惊诧地张大了嘴,这小丫头背着的竟真的是灵兽稀瞳!怪不得妖狼连风会不顾风度地对她出手。 仙界之中,妖兽常见,灵兽难得。 像稀瞳兽这种珍惜的上古灵兽,大多生活在神界,少数还留存在仙界的,多半是祖辈中结了大因果还未了却的。 这种天生灵力强大的灵兽自然不是妖兽所能比肩的,若非正值分娩,凭幻荡山中的妖群,想拿下一只稀瞳兽并非易事。 在场的弟子尚还年少,稀瞳兽的大名自是听过,却并未亲眼见过。 虽然认灵瑶为主的稀瞳兽已死,但它以灵兽血脉向灵瑶下了诺,那这幼崽此生必是无法背叛灵瑶的,可以说灵瑶已算得它的半个主人了。 弟子们看向灵瑶的目光皆带着浓浓的艳羡。 楚亦清也颇为惊讶,他那么近距离地看过那只幼崽,竟有眼不识这是一只稀瞳兽,没想到这小丫头竟有这样好的机缘。 半晌,一番思虑过后的楚世温开口道:“聚灵宫不缺普通侍女,亦不收来路不明的学子,你虽为内城仙族,可父母双亡,无双亲能证明你的血脉,聚灵宫内是没有仙师愿带血脉不明的弟子修行的。” 听到这里,灵瑶的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 楚世温停顿片刻,那张素来坚毅隐忍的面庞难得爬上了一丝纠结与不忍。 他犹豫着说道:“想进聚灵宫,只能落了奴籍,留下来做个最低阶的洒扫丫鬟,你可情愿?” 灵瑶迟疑了一瞬,奴籍,此生是没资格拜仙师的。 然而这念头也就是那么一闪而过,她就迫不及待地对楚世温拼命点头了。 试想若不是自己此番有幸偶遇圣尊,凭她一人一兽,去了王都必然是去做些采挖灵石的活计,想进聚灵宫这样的地方,怕是连门都摸不到就要被赶走。 能有机缘去聚灵宫,哪怕是落了奴籍做个洒扫丫鬟看着别人修行,那也是好的。 最起码,她和阿诺算是有了一个安全的落脚处。 就算拜不了仙师,她还有阿娘留给她的灵石,省着点用,足以支撑到她有能力养活她和阿诺的那一天了。 她满心的希冀与期待,自信没有仙师也定能自学成才。 七岁的灵瑶如同她背后的稀瞳幼崽一般懵懂又果敢,幼稚又无畏。 得了楚世温的首肯后,一行人便自此带上了灵瑶。 自别处巡查归来的妖狼连风累得直喘粗气,结果不经意间看到队伍中竟混进了灵瑶后,顿时气了个倒仰。 秃尾之仇没报成不说,还让仇敌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来回晃荡,简直欺妖太甚,当即便撂了挑子不知跑去了何处。 灵瑶跟在一行人的末尾,其他学子们并不怎么在意跟在后面的这个小尾巴,只有楚亦清时不时会来关切灵瑶几句。 从楚亦清口中,灵瑶才得知此次妖祸席卷了整个北雁关内城,而那些在内城中狂暴失控的妖兽,大部分皆来自于幻荡山。 正是因为被铺天盖地的妖群攻进了内城,才导致内城的将士死伤大半,没能及时赶去外城支援。 灵瑶这才明白,难怪自己在幻荡山中行进了这些日子,竟极少遇见妖兽,原来是都奔去了内城作乱,也正是这些失控作乱的妖兽,间接害阿娘失了性命。 趁旁人不注意时,她装做一脸好奇的样子跟楚亦清打听外城的情况。 她犹抱着一丝希望地问:“那……幻荡山的妖兽都跑去了内城作乱,那外城呢?” 楚亦清颇为惋惜地答道:“外城在妖兽作乱那晚碰上魔族大军来袭,内城援军被大批疯狂涌入的妖兽绊住,救援不及,致使外城的护城大阵最终被魔军撕开了一道缝隙,那外城的守城将也因大阵被破,遭反噬身亡。” 听到这里,灵瑶满腔酸涩,她极力忍耐着,“那……后来呢?” “魔军攻破外城后,直攻向了一百里外的内城,说到这,还真是多亏了那外城的守城将。” 楚亦清语气颇为赞赏地说道:“她临死前不知用了什么巧计,将魔军的主副二将一并诛杀,魔军失了两大将领,待攻打至内城城门前时,乱作一团,攻城毫无章法,不成阵型。被后来匆忙赶来支援的西城城主良泉君诛杀大半,余者皆仓皇逃回了魔界。” 楚亦清看着前方的同伴们说道:“也正是为了查明此次的妖乱和修复外城大阵,圣尊领了王命,才携了我们出来历练。如今外城大阵修补完毕,我们便退回到幻荡山来探查妖兽失控的缘由。” 说到这,楚亦清脸上现出了翩翩儿郎特有的轩昂斗志,清朗俊逸的眉眼间满是不羁的少年意气。 而灵瑶双则目无神,木然地跟在楚亦清身后。 良久,她稚嫩的声音响起:“那守城将,真的就死了吗?” “没错,我们赶去时,良泉君已经着人将她的尸身葬在了外城的西琴山。” 说到这,楚亦清略带不满地说:“只可惜当晚守城将的府邸被后来逃窜的魔军一把灵火焚烧殆尽,那守城将同魔军主将生前想必是好一番厮杀,两人的尸体都被灵火熔成了一体,实难分开,良泉君无奈,只得将两人一同下葬。” 楚亦清微微一叹:“也是晦气,委屈那守城将同仇敌葬在一处,想必死后也难安心。” 听到这里,灵瑶终于耐不住,眼泪奔涌而出。 她紧咬牙关,两只小手用力捂住了嘴巴不发出一丝声响,小小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泪珠无声地跌落在手背上。 楚亦清走了几步没听到灵瑶的动静,回头一看,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见灵瑶站在原地无声地哭成了泪人,他连忙跑了回去。 头一次见到旁人哭得这般可怜,他颇有些手足无措。 楚亦清弯腰小心翼翼地问道:“小灵瑶,你怎地哭成这样?” 灵瑶狠命地咬了咬嘴唇,强行止住哭泣,她抽噎着松开了小手,而后发狠地抹了抹脸,牵出一丝僵硬的笑意。 她对楚亦清掩饰道:“没事的,少尊,只是守城将白兰大人来内城时,无意中救过我的性命,还给我买过糕饼吃,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听闻恩人惨死,我心中难过,这才失态的。” 楚亦清松了口气:“原来如此,你年纪虽小,却也能铭记恩情,是个好孩子。” 他安慰地拍拍灵瑶的肩膀:“你放心,我听圣尊提起过,守城将白兰大人是他从前的师妹,虽平日里甚少来往,但圣尊此次还是特意去了她坟前为她布下了安息咒,你且宽心吧。” 阿娘与圣尊居然是师兄妹吗?娘亲竟从未提起过。 从小,娘亲只会一遍遍地叮嘱她,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身份,每次她央求娘亲带自己去内城玩耍时,娘亲总要反复提醒她,只可说自己是内城里普通仙民的孩子。 每每巡查使来查验这外城的布防时,娘亲总要用结界将自己隐藏起来,生怕旁人察觉到她的气息。好在因外城灵气混杂,每个巡查使都是匆匆查验过后便马不停蹄地奔回了内城,灵瑶也从未被发现过。 日子久了,灵瑶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对娘亲来说是一个需要遮掩的秘密。 现在想想,生下了一个仙魔混血的半灵人,娘亲她这些年活得该是有多么地小心翼翼。 灵瑶咬咬牙咽下胸中涌起的酸涩。 虽然她谨记娘亲的吩咐,并不敢表露自己的身份,可原来自己并不算孤家寡人,阿娘还有师兄的。圣尊与阿娘的这一点牵连让她莫名觉得心中一暖,自己与这世间,依稀还存有一丝羁绊。 楚世温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灵瑶那残存着浅浅泪痕的小脸,越过二人继续向前走去。 待走远了,他低头撇了一眼臂弯处搭着的拂尘,忍不住轻轻挥了一下,喃喃道:“你这不听话的死丫头,何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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