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快坐下。”李韧一扬手,“别让魏老板看了笑话。” 魏瑾虽心有疑惑,仍陪着笑脸。 看着台上咿咿呀呀的 “黎妙”,李韧牙根痒痒,却笑了笑:“听闻《闺杀怨》有许多戏本,现下演的是哪出?” “唔……平春园有两个戏本。今日应当是最受欢迎的那个。假千金黎妙与真世子黎刃相爱相杀,渐生情愫,丁王妃发现后,怒斥二人的感情堪比□□,一怒之下,竟要将黎妙逐出丁王府。黎刃为了保护心上人,委屈自己与不爱的姑娘定下婚约。” 魏老板,看我一眼啊!丰灵眼睛眨到抽筋。可惜魏瑾沉浸在心爱的戏本中,讲得眉飞色舞,压根没接收到信号。 “定下婚约怎么就能保护心上人了?”李韧咬牙,这黎刃脑子没毛病吧? “唔……定下婚约便是要与黎妙划清界限。黎妙伤心无比,收拾行囊打算不辞而别……顺带一提,此时黎妙腹中已怀了黎刃的骨肉。” “噗——”十九一口茶喷了老远。 “继续继续。”李韧尖尖的虎牙都笑出来了。 “噢噢……”魏瑾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光听我说终是不美,各位道人还是亲自看一看……” “我让你继续。”李韧敛住笑意。 “就在黎妙下决心远走高飞的那一天,丁王妃却惨死院中……”魏瑾吓得一哆嗦,硬着头皮往下讲,“种种证据都指向了黎妙,她的动机也很充分,因为痴恋黎刃,为了铲除阻碍和拖延黎刃的婚期,才对丁王妃下了毒手。但黎刃不相信,历经艰难险阻,他终于找到证据,证明黎妙并非真凶,有情人终成眷属……” 唉……丰灵两眼一闭。 “真凶是谁?”懒妹认真问道。 “是……那位跟黎刃定亲的闺秀。她嫉妒黎妙,想栽赃嫁祸,让黎妙彻底消失。” “原来如此,她真是太坏了。”懒妹轻呼一口气:“还好是个好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好啊。” “是啊是啊。”遇到了知音,魏瑾眼睛一亮,“原先的结局并不好,黎妙含冤而死,黎刃孤独终老……看客们并不买账。我特意让子虚改了,这才叫好又叫座,还得是大团圆结局才行啊……” “我师兄是宁王世子李韧。”懒妹从圈椅上跳下,关上窗,“我喜欢这个故事……但很抱歉,这出戏我就不看了。” 曲乐声隔绝后,雅座内一片死寂。 “嗡”地一声,魏瑾头脑空白了一瞬,等他回过神时,后背已湿透了。 “世子殿下……”他的嗓子哑得几乎失声,“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魏瑾给殿下赔罪了!” 他毫不吝惜自己的额头,几乎是撞向了地板。 魏瑾内心叫苦不迭,谁不知道《闺杀怨》在封京早被封了,敢在宁王府的地界演这出戏,等着死吧。他们这些京外之人,无非是仗着宁王府的手,伸不过来罢了。 “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李韧冷飕飕地道,“魏老板,你可真是好骨气。” 魏瑾哪里听不出他话中的讽刺之意,他伏在地上,苦笑道:“只要能保住戏园,别说磕头,我魏瑾当牛做马,在所不惜!只求世子不要怪罪……” 丰灵思忖,单从魏老板的寥寥几句话中,便能看出,他是个爱戏成痴的人,平春园又是他一手养大的,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倘若有人对平春园不利,也许他真能铤而走险。 “我师兄不爱计较,尤其对平民百姓,他从不端架子,拿世子的名头吓唬人。”懒妹缓了缓,她虚张着嘴,说到这里,便不知如何继续了。 丰灵悄悄摸了摸懒妹的丫髻,道:“小师妹的意思是,希望魏老板不要因为世子的声势虚情假意,而要真心悔过。” “对,师兄看了多伤心。”懒妹一个劲点头,“你不是真心悔过的话,也没意思。” 不是伤心,是生气。 人的生死与尊严,从来都是他的底线。李韧懒得解释了,还有,真是荒谬啊……他怎么可能喜欢李妙? 想到“喜欢”二字,李韧内心忽感异样,对他而言,这个词遥不可及,以至于他从未想过,将来会喜欢一个什么样的人。 魏瑾听闻此言,难得从商人重利的角度跳脱出来,越想越内疚。平心而论,倘若他的家人惨遭不幸,却被编成无数的戏本,供人取乐,他会表现得更激烈更抗拒。 “殿下,魏瑾深感惭愧。我必须坦白,方才我还想着,待您走了,等一切风平浪静后,再悄悄换上《闺杀怨》。听完二位道人的话,魏瑾心服口服,您放心,平春园永远会再有这出戏。” “你倒是坦诚。”李韧一挥手,“罢了,天下那么多出《闺杀怨》,单和你计较,反倒显得我不公了。起来吧,你不嫌膝盖软,我还怕折寿呢。” 魏瑾应了一声,如蒙大赦:“殿下,那我即刻命人将戏停了。” “算了。”李韧恹恹地道,“来都来了,还叫人扫兴而归么?都演那么多场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场。” “魏老板,《闺杀怨》停了,可有什么戏能补上它的亏损?”丰灵佯装好奇。 “倒是还有几出叫座的老戏,但想补《闺杀怨》的缺,还得叫子虚另写新戏。” 来了来了,终于切到了正题上。丰灵故作不解:“魏老板,子虚先生失踪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官府都无可奈何,怎么你却好像肯定他能回来似的?” “噢,这个嘛……”魏瑾额头沁出冷汗,“他只是失踪了,又不是死了,想必终究会回来吧……” “哦?”李韧似笑非笑,“倘若我告诉你,子虚真的死了呢?” “不可能!” “魏老板,里面请。”李韧伸出手,指向屏风后。 魏瑾神色灰白,走在壮硕的十九身前,仿佛被押解的犯人。 丰灵想悄悄同懒妹说句话,却被李韧抢了先,他对懒妹道:“你留在这里看戏。” 懒妹的眼睛眨啊眨,李韧警告她:“就当别人的故事看——你师兄没那么蠢。” 一间小小的雅座内,人的悲喜却各不相同。 魏瑾不愿相信,子虚真的死了,最要命的是,这群道人似乎怀疑到了他头上。 “山人,我能问问,子虚是怎么死的吗?” 十九将遇到头颅后的遭遇,如此这般讲了一番,丰灵细细观察魏瑾的面部表情,从疑惑到惊讶,而后是一种溢于言表的悲伤。如此细腻的情感转变,若是演出来的,那魏老板不亲自登台演戏,还真是屈才了。 “原来如此,豆苗真是可怜啊……”他喃喃自语。 “豆苗是谁?”十九问。 魏瑾神色坦荡:“豆苗便是子虚夫人,我与她年龄相仿,又经常打交道,‘夫人’‘老板’的称呼太生分,便以名字相称。” 他反客为主地问道:“山人可是怀疑我?” “夫人曾说,子虚只与你和许观江有过节。” “我与子虚……谈不上过节。”魏瑾叹了口气,“人命并非儿戏,又不是人人都如许观江那般丧尽天良,说杀就杀了……子虚死了,对我来说,只有坏处和损失,怎么会是我呢?” 丰灵问道:“子虚是魏老板的摇钱树,清屏园要挖他过去,他说不去,你真的信吗?” “我还真信。”魏瑾不假思索,“清屏园的红怜老板与许观江交好,凭子虚对许观江的厌恶,绝不可能去清屏园。” “若清屏园许诺了他丰厚的报酬呢?子虚也不改主意吗?” “这不是银钱的问题。”魏瑾思虑再三,才缓缓说道,“豆苗极孝顺,她的父亲住附近的村邑,时常来青州看望豆苗,顺便卖些自己种的瓜果。一日许观江纵马游街时,将他撞翻在地,头重重摔在了台阶上,惊马踏着他的身体而过,险些没救回来。豆苗恨毒了许观江,子虚哪敢去清屏园呢?” “真过分!”十九啐了一口,“连老人家都不放过!” “许观江是故意的,窄街上走了个人,他怎么会看不到?纯粹是不愿避让罢了。”魏瑾冷笑连连,“倘若死的人是许观江,诸位怀疑我,那倒是合情合理。可子虚与我休戚相关,我绝不会害他的!” 李韧若有所思:“哦?魏老板也与许观江有仇?” “有!”魏瑾毫不避讳,坦荡地承认了。 “因何结仇?” “因为……两名貌若天仙的姑娘。一位是我的未婚妻,刘望云;一位是曾倾倒青州的名伶,采归。” 魏瑾娓娓道来。 先说刘望云,此事倒不复杂。 据说刘望云生得小巧可人,面颊上一双梨涡,完美戳中许观江的癖好。刘雪林招婿时,明明从头发丝到脚趾甲没一处达标的,许观江还是臭不要脸地毛遂自荐了,结果自是不必多说,刘雪林根本没搭理他,转头便去许行止那告了一状。 刘雪林乃地方巨富,许行止想在青州做出政绩,还是要给些薄面,于是骂了许观江一顿,勒令他不许靠近刘望云。 许观江怀恨在心,多次放出狠话,谁敢娶刘望云,就是和他过不去。 刘雪林的择婿标准,对于青州的官勋子弟来说,本就严苛,又多了个许观江搅局,这下好了,谁都不愿凑热闹了。 唯独魏瑾迎难而上,迅速与刘望云定下了亲事,此举无疑是在打许观江的脸,他将魏瑾一块恨上了。 至于采归姑娘,原是平春园的名伶,许观江屡次三番来闹事,却让采归受了无妄之灾。刘望云他弄不到手,采归一个无所依傍的伶人,他却抢得起。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十九坐立难安,“采归当真被抢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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