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若看着箭矢如雨,自城楼之下,密密飞向守城的士兵之中,虽是有甲盾护卫,但毕竟不可能面面周全,一个接着一个的军士倒了下去,死伤无数。 不断有人冒着密集箭雨拼死守护,被刀剑无情的杀戮,重重的跌落下城墙,却不过转瞬,又有新的面孔,闯入锦云若的视线。 他们不过十多二十来岁的年纪,稚气未脱的脸庞上却因为战争而爬满裂纹与沧桑,血污之下,那一双双眼睛异常坚毅而明亮。 眼看着又一个年轻的士兵奋力杀掉往上攀爬的敌军,他抬眼远望的时候甚至得意的一笑,然而那笑意尚未完全绽开,便永远凝固在这洵城苍灰的天幕下。 一个士兵就这样在锦云若的面前倒下,温热的血涌了出来,点点滴滴,溅上了她的衣裙面容。 锦云若狠狠的闭上眼睛,然而,狂怒的风雪声,箭矢破空的呼啸声,骨头关节的摔裂声,将士临死前的悲鸣声,冲锋高喊的口号声......不断的混杂在一起,撞击着锦云若的耳膜,那浓重的血腥味,甚至让她几乎呕吐。 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那刺目的红与漫天的白,交相辉映,竟是另一种妖娆。 锦云若再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向城楼之下,北牧与卫曜亦是立于马上,挥剑杀敌,招招凌厉而狠绝,没有半分的犹豫和心软。 这本就是命悬一线死生相搏的战场,他们这样做并无半分不是,少年英雄,风姿潇洒, 可是,却让锦云若莫名的觉得冷,这是他们身上从未见过的一面,这亦是战争最为残酷的一面,一将功成万骨枯。 忽然之间锦云若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继续看下去了,别开眼,眼角余光却扫过城墙之上,依旧前赴后继不断拼死攀爬的士兵。 止不住的摇头,锦云若想要阻止他们,声音却哽在侯间,根本开不了口。 闭上眼睛,用力的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锦云若盘坐下来,纤手轻动,微微启唇,跟着记忆中的旋律,缓缓轻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是洵城之中,传唱已久的一首歌谣,锦云若曾经听人唱过,词中的悲壮和苍凉,曾经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 此番唱来,虽是无法尽然诠释其中意境,却也能词曲达意,连贯而完整的将它唱出,一遍又一遍,初时的喑哑生涩,到之后的流畅清婉,越来越多的士兵随之相合。 铮铮的琴音激荡,浑厚的歌声响起在这充满硝烟的战场,让扶黎的士兵心中大振,一个个越发勇武。 卫曜不由回眸,只看到那高高城墙上,一片血色里,白衣红裙的女子,分外醒目,眉心的红莲被温热的血轻染,越发妖娆,让人目眩神迷。 史书载,承熙八年,落桑国来犯,逍遥王妃于洵城高楼,一曲退敌军,绝世风姿,无人可及。 这一刻,永远定格在了洵城的天空下,知道多年过去,当人们忆起当日之战,仍无法忘却那女子的风华。 锦云若安静的弹着,毫不理会周遭的箭矢急雨,她的手已经开始淌血,她也不曾停歇,她努力的让自己保持清明。 一道箭矢破空而来,梵决无法分身,卫曜肝胆欲裂的惊呼,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锦云若似乎毫无察觉,眼看箭矢就要射中她的眉心,忽然破空声传来,箭矢被从中折断。 锦云若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里,再次感觉到那熟悉的怀抱,淡淡的墨莲香让她心安。 “真好,子渊,你来了......” 锦云若轻声呢喃,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庞,却只能无力地垂下,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云若,对不起,让你辛苦了。”来人正是姜羽澜,轻抚着锦云若的脸,满眼都是柔情与心疼。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被那一双人夺去了目光,玄色黑金蟒袍的男子,通身冷冽的气息,一个人便是最瞩目的风景。 他怜惜地抱着那风华绝代的女子,仿佛两人本就是密不可分的一体,毫无违和之感,奇异的契合。 姜羽澜扫了一眼梵决,将怀中人儿交给了她,“云若暂时拜托你送她回府了。” 这个男子对云若是不一样的,虽说不知他的身份,但姜羽澜就是相信,他值得信赖,不会对云若有任何伤害。 这或许是男人的一种默契,一种无言的托付。 “嗯,”梵决二话不说,接过锦云若,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见此姜羽澜眼神一暗,看着男子抱着锦云若下了城楼,才收回了视线。 没了锦云若的姜羽澜,是最凶猛的狮子,是让落桑国丧胆的杀神,他通身的气息变了,他是黎疆天空下的王,所有的怜惜柔情都与他绝缘,他是冷血的战神,杀伐果断,从不手软。 姜羽澜拿起令旗,沉着地指挥着战事,本就信心萎靡的落桑国士兵,更是节节败退。 姜羽澜也无心追赶,就下令鸣金收兵,城中一片欢呼声震天,姜羽澜也无心理会,心心念念的也不过是那一人儿。 回到王府,迫不及待地冲进了锦云若的房里,看到梵决安静地坐在旁边,俨然一副守护之姿。 “姜羽澜,”姜羽澜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算是介绍自己。 这个男子并不简单,这是姜羽澜肯开口介绍的原因,他让姜羽澜感觉到了危险。 “嗯,梵决。”无丝毫的谦卑之感,梵决平静的直视姜羽澜。 “云若如何?”姜羽澜上前,将锦云若纳入自己的范围内,才觉得心安。 “心力交瘁,消耗过度,需要好生调养。”梵决说完便走了出去,他或许可以放心了,那个男人是真心爱她的,眼中的情意无法作假。 姜羽澜近乎贪婪的看着锦云若的娇颜,这几个月以来,蚀骨的思念折磨他快要疯掉,他始终不肯相信她不会如此离去,近乎疯狂的寻找却一无所获,让他几近绝望。 或许多日的昏迷,正是他想要逃避,他无法接受没有她的世界。 所幸,天可怜见,她终于回到他的身边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再丢了她。 锦云若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姜羽澜已然醒转,他对她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不要走,子渊!”锦云若忽然惊呼一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猛烈的喘息,额头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云若......”锦云若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拥入熟悉的怀中,淡淡的墨莲香让她觉得好似是梦境。 “子渊?”锦云若涣散的目光慢慢重聚,不确定地轻唤道。 “云若,是我,是我......”姜羽澜心疼地抱着她,这几日从芝纱和卫灵的口中,姜羽澜知道了这段时间的事,她承受了那么多,坚强的让他心疼。 “子渊......子渊......”锦云若一遍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连日来的委屈顷刻爆发,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恣意宣泄自己的情绪,她只是柔弱的女子啊。 姜羽澜满心的疼惜,低下头轻轻吻去她的眼泪,他知道她所有的委屈,知道她所有的无助。 姜羽澜的吻如狂风暴雨般落下,几乎想要将锦云若揉进骨子里,锦云若的身子渐渐发软,如同一汪春水,软倒在他的怀里。 就在锦云若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时,姜羽澜才放开她,她的嘴唇已经红肿,妖娆魅惑。 锦云若静静地靠在姜羽澜的怀里,姜羽澜的指尖拂过她眉心的红莲,很是心疼。 锦云若忽然转身,一脸正色的看着他,“子渊,云若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姜羽澜凝视着她的双眼,款款深情地道。 锦云若摸了摸额头,鼓起了脸颊,模样分外诱人。 姜羽澜轻叹一声,“傻云若......”摩挲着她的脸颊,分明是苍白消瘦了许多,从沈却的口中,姜羽澜知道他苏醒的真相,甚至连那缠绕多年的寒毒,也是彻底清除。 锦云若依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子渊,我们的血液交融,我们是时间最亲密的人,这样真好。” 姜羽澜心中颤动,紧紧地抱着她,云若,遇到你,是姜羽澜今生最大的幸事。 “云若,嫁给我可好,做我姜羽澜今生唯一的妻。”姜羽澜直视着她的眼眸,满是希冀,内心里起伏不定。 绕是在千军万马之前,都不曾慌乱的逍遥王爷,此刻竟因为眼前女子的一句话,而不能平静。 锦云若轻启红唇,声音轻缓却坚定,“好!”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他们经历了那么多,早已认定了彼此,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如何,没有什么能阻碍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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