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辉一夜没有睡好,也不知道为什么,烛影摇曳中,他总是能梦到柳绰那张清冷华美的脸,她应该是卸了妆,露出了眉间靠左的美人痣,淡了几分雍容端庄,却凭添了不少清冷艳媚。 银烛笼纱,凤屏独照美人眉。 翌日,雪日的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纸照在他堪堪入眠的脸上,他抱着被子生无可恋地坐了起来,看着如纱般中看不中用的床帘,长叹了一口气。 起床后他就要把这倒霉玩意儿给换了! “殿下,”小厮听见动静,低头在门外询问道,“可需要伺候梳洗用膳?” “不用了,”燕辉生无可恋地倒了回去,用被子整个盖住了脑袋,“我还想再睡一会儿,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不用管我,醒了我会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三皇子行事怪异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底下人知道最好的方式就是听吩咐做事,不思不想也不要考虑。 “是,小人这就去告知王妃。” 燕辉愣愣地坐了起来,有些懵,王妃?柳绰?告知?他想再睡一会儿为什么告知柳绰? “她在等我?有事?” 小斯微微一愣,一时竟也拿不准燕辉的意思,“新婚燕尔,三日归宁,理论上殿下确实应该陪王妃回门。” 燕辉一瞬间就清醒了,他一边下床一边赶忙把衣服穿上,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后给小斯展现了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如果方便,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可以早点告诉我。” 小斯差点就给自认为礼貌的燕辉跪下了,他看着快步向柳绰院中赶去的燕辉,回想起他们家主子每每杀人前的客气和笑意,腿软了半分,吾命休矣,他怕是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柳绰住的院子离燕辉不远,伺候的人不多,都是从柳府跟着柳绰过来的。燕辉赶过去时柳绰已将归宁需要的一应东西都收拾妥当,正坐在厅中看书。她今日穿了一身檀色的曲裾袍,从脖子包到脚,格外端庄。门口的杜若拿着个铜盆不知道在烧着什么,看起来像衣服,妃色的,不过燕辉也没太在意。 柳绰见他过来起身福身给他行了个礼,行到一半被燕辉制止了。他伸手虚托时本没有想太多,结果没想到正好碰到了柳绰的手肘。昨晚的梦境再次从他脑海中划过,燕辉宛若被电到了一般急忙将手收回。他没法解释自己的行为,只能硬着头皮尴尬地继续说完:“不用,那个,以后没有外人你不用给我行礼。” 上位者说不用行礼是客气,下位者若是当真那就是不懂事不知礼了,柳绰不会在燕辉这里留下这种错处。是以她礼仪周全地道了谢,但实际上并没有把这种没用的话放在心上。 “殿下还未用早膳吧,可需要现在传膳?” “不好意思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忘记三日归宁了,让你久等了。”绸缎的触感很柔滑,仿佛能感觉到隔着绸缎后柳绰的体温,燕辉恍神了片刻,蜷缩在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燕辉对上柳绰疑惑的眼神,才反应自己回得牛头不对马嘴,他有些不太在状态,“噢,你刚刚问什么?” 柳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淡定,“殿下,可需现在传膳?” “算了,时间也不早了,早点过去吧,别让你父母等久了。” 不吃更好,柳绰现在处于看见燕辉就恨得牙痒痒的阶段。她见燕辉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魂不守舍走神的模样,于是也懒得再费心思和燕辉多言,吩咐下人将要备的东西装车后便坐回去等待了。 雪后的阳光格外明亮,烧着银炭的房内也很温暖,柳绰端坐在案塌的一旁,没有说话,只望着窗外的雪景,好像在盘算什么,又好像是在发呆。不知道是不是燕辉的错觉,他总觉得柳绰对他有点冷淡,就像是恨不得眼不见为净的感觉。 是因为他昨天没敲门吗? 燕辉理亏的同时也有些惭愧,没话找话地想要打破尴尬,他看了一眼桌旁的书,“左传?” 柳府的人办事效率很快,也就一天的时间,就将她要的信息都调查清楚了,看来除了她和燕辉的婚事不知为何提前了三年,其他的人和事都和前世相差不大。柳绰正在思考该如何布局,闻言没太多想,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燕辉:“我可以看看吗?” 柳绰微微一愣,身为皇子,左传本就是启蒙书籍之一,早该烂熟于心,他这时候要看这本书是什么意思? 柳绰心中存疑,但一时也未能想通关巧,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殿下请便。” 燕辉拿起一翻。 靠,繁体! 还是古文! 还没标点! 燕辉尴尬地把书放回原位,讪讪地笑了笑:“好书,嗯,好书。” ?什么意思? 柳绰忍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忍住,若无其事地拿起书,通过书痕翻到了燕辉适才随手翻到的那一页。 昭公二十八年,夏姬? 柳绰捏着书,狠狠地将其放了回去。 夏姬是春秋时代有名的美人,美艳风流,与多位诸侯大夫通奸,还引得君臣相杀。 燕辉拿着这篇和她说好书是什么意思?讽刺她昨日勾引他的行为吗? 回柳府的路上,柳绰再也没和燕辉多说一句话,她算是想明白了,燕辉忌惮柳家,但又不能不依靠柳家,所以既不能在明面上和她撕破脸,又不能真的宠幸她,于是就想出这些方式羞辱她,让她知难而退。 这样倒也好,反正以柳家如今的地位燕辉也动不了柳家,她还懒得奴颜屈膝、曲意奉承。 马车在柳府门前缓缓停下,燕辉先一步跳下车,他看见柳绰掀开车帘,自然地伸出了一只手。 四周都是柳府的下人,柳绰知道燕辉在做戏,但她也不想让她爹娘担心,于是伸手搭上了燕辉扶她下马车的手, 这一幕无端让她想起燕辉当日来柳府迎亲接她上喜轿的场景,她看着燕辉骨节分明的手,觉得有几分怪异,当时她盖着喜帕,视野被遮住大半,所以对唯一能看见的手格外有印象。她记得燕辉的手应该有更多的茧,而且食指侧面并没有一道仿佛银针沾了蓝色汁水扎进皮中留下的伤痕。 燕辉原本只是出于礼节,待柳绰真的将手搭在他手上后才感觉到有几分心跳加速。奇了怪了,他行的端坐得正有什么好紧张的?难道是因为即将要见其他人的父母? 虽然已经听下人说了无数次,但真当看到康健的父母和完好的柳府时,柳绰还是差点没忍住落了泪。她强忍心酸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了她父母对她的行礼,待和母亲回到房中后,她再也忍不住了。 姜枫看着抱住她无声流泪的柳绰,心就像是被人用铁丝一根根地勒住了般,疼得无法呼吸。也许是因为知道她和柳堰延的夫妻关系并不和睦,所以柳绰自小就很独立懂事,努力让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完美符合她父亲对嫡长女的所有期待,她从不会撒娇,也不会喊疼,更别说是这样抱着她落泪了。 姜枫像是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柳绰的背,待柳绰彻底平静了下来后,才柔声地开口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三皇子对你不好?” “女儿只是很久没有见到娘亲,觉得,恍如隔世。” 姜枫微微一愣,随后笑了出来,她轻轻摸了摸柳绰的脑袋,“怎么出嫁后反而更孩子气了,也就才三日没见罢了。” 柳绰咽下心头的酸涩,努力将姜枫被长剑贯穿跌落在雪地中的画面从脑海中掩去,她轻轻擦拭去脸上的泪水,松开姜枫。 姜枫除了眉眼其实和柳绰并不太相似,她的骨架更小,气质也更加婉约温柔,一身黛青绣荷纹的直裾深衣也很难让她显得庄严肃穆。 柳绰上一世出嫁前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姜枫,如今才发现原来母亲的鬓间已经有了这么多白发,只是一直都小心地遮在发髻中。 姜枫似有所感,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拉着柳绰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别看我了,岁数摆在这儿呢。来和我说说吧,你和三皇子相处得如何。” 柳绰知道她和燕辉之间早已不是寻常夫妻该如何相处的问题,姜枫帮不了,而她也不想让姜枫远在柳府还为她操心为她提心吊胆。 “三皇子对我很好,敬爱有加。” 柳绰再成熟再独立终究还是未经人事,姜枫问得稍微深入一点就察觉出了问题。她望着挂着温婉笑意的柳绰,心却一点点地下沉。 而就在柳绰小心应对姜枫的询问时,隔壁院柳绰的庶妹柳璇也正在接受她生母卫氏的耳提面命。 “我说的你都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柳璇感觉自己耳朵都起茧子了,“三皇子今日过府,对我来说是一个好机会。” 三姨娘卫氏脸上的表情稍霁,她在屋里转了两圈,似有忿忿和不甘,“柳绰若不是嫡出,嫁过去的本该是你!” “可是现在大姐已经嫁过去了,”柳璇脸上露出几分苦恼,“我再过去岂非只能做妾?” “皇家的妾和寻常人家的妾能一样吗,德妃和淑妃哪个不是妾,那些个正妻见到她们不一样低声下气?” “可是姐妹共事一夫啊,”柳璇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不好吧?” “那又怎么了?”卫氏看着柳璇这副不上进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恨铁不成钢地拎起柳璇的耳朵,“前朝裴家能有那样的地位,还不是因为姑侄女三人共事一君。何况柳绰昨日进宫,已惹得皇后娘娘不快。” “哎呦,娘,我的亲娘,”柳璇护着耳朵,“痛痛痛——” “我听说皇后也有意让你嫁过去巩固地位。” “什么?!”柳璇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她猛得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皇后娘娘不是一向看不上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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