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雪尘确实聪慧,百余件珍宝,小半个时辰,已经全部记清。 回到内室,又换回原先穿着。如今,她脸上易容已洗去,重新穿上男装,扎起男孩发髻,看上去更加俊俏可人。 容捕头看着,心中暗自叹息。这位右都使大人,真是思虑长远。难怪,会指示自己赶辆马车过来。於雪尘如今这个模样,兀然回到狭里巷,还不引发轰动? 荆旭直能够判断於雪尘易了容,却无法掌控她易容到何种程度,是否随身携带易容之物。未雨绸缪指示驱赶马车,便是留了转圜余地。 哪怕未带易容之物,回到巷里,於雪尘自然可以让亲近之人取来,在马车中略加打理,变回红脸男孩。如此,才是对她最大的保护。 当然,他也知道,荆旭直的出发点,也不是只为了於雪尘。他是要确保明天的诱捕,不出任何差池。 如同棋盘布局,如今,於雪尘是他手中一颗关键棋子,自然不能让任何因素横生枝节。 双方约好,明天午时,到七巷街汇合。 回到狭里巷,於雪尘渐渐回过神来。刚才一路上,容捕头眼神沉郁,一脸忧虑,让她心境愈发忐忑。 如今,待在自己房间,兴奋劲一过,冷静下来,思虑也开始纷繁起来。 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小到大,她自然知道绚花楼究竟是做什么的。可是,向来只是风闻。 义父秦光明是狭里巷总把头。平日里,虽然颇为纵惯她,将她以男孩抚养。但是,毕竟知道她原是个女孩。此类场所,属于禁忌。因此,於雪尘从小就知道,许多入世之事,有界线之分。 她虽然生活在龙鱼混杂之地,听惯五花八门的世俗花样,一颗心却是玲珑剔透。长大一些之后,既是秦光明刻意引导,亦是她自己心头所好,一腔心思,多花在汇善堂上。愈是目迷五色之物,愈是看得清莹通彻。 绚花楼,自然就是男子寻花问柳之地。 荆旭直要她进入这种花楼,并以花魁身份出场,实际就是做诱引之事,这自然就是严重越界了。 於雪尘如此后知后觉,比她师傅容捕头的反应慢了几个时辰,是因为花楼这种事物,从她的心理距离来说,一直远若飘渺。直至此刻终于想通自己要置身其中了,才恍然大悟。 一旦想明白了,一颗玲珑心也就清明起来。环顾四周,上蹿下跳,在房间里开始寻找绸布。 第二天早早起床,先去汇善堂兜了一圈。回到房间,拿出昨日四处收集的绸布,开始一点一点包裹在手腕手臂脚踝小腿之上。凡是她觉得可能会被人碰到的地方,全部包裹严实。她已做好打算,届时,万一被人触碰一下,心里也不会觉得那么膈应。 她身形削瘦,全身上下裹了一层,身姿依然窈窕,看不出任何异样。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容捕头过来接她,一路上千叮万嘱,若有什么变化,保护自己要紧。有什么情况,让那位右都使大人去应付。自己千万不要逞能,招惹祸端。 容捕头如此叮嘱,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徒弟的秉性,纯粹顶真。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因为认真,於雪尘做事总能达成所愿;也因为认真,做事不懂通融就容易惹火上身。 此案,御察直使司竟要找狭里巷人帮忙,可见波诡云谲。他就怕於雪尘到时介入太深,陷入险境。 於雪尘听着,连连点头。她知道师傅关心自己,此刻,态度一定要端正。当然,从谨慎上考虑,她也觉得,此案,是御察直使司的事,自己就走个过场,无须拼命。 此事,她好奇心多过事业心。真要遇上什么棘手事,也是那个右都使大人的事。她更感兴趣的,是实际办案之中,这位大人究竟有何能耐。 到得七巷街,於雪尘被另一辆马车接到了绚花楼。 从后花园进入,一位嬷嬷带她进了间富丽堂皇的屋子,桌上衣饰一应俱全。 於雪尘翻了翻衣裳,绯红颜色,珠翠满缀,华美贵气,还配有头饰、手镯、耳环、项链。随即,一件件穿戴整齐。 一刻之后,那位引路嬷嬷又敲门进来,准备替她化花魁妆。蓦然见她,目光一惊。 眼前的这位姑娘,哪里还需要额外化妆?明眸善睐,仙姿佚貌,光华天成,就这般模样,甩开绚花楼所有姑娘不知几条街。 她一边仔细打量,一边暗自赞叹。女孩肤若凝脂,发若乌云,眸含秋波。当真是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她在花楼十余年,从未见过如此天生丽质的女孩。索性也不多妆扮,只替她涂了唇红,额头点上红梅花钿,映衬着冰肌玉骨,真是出尘脱俗,美若天仙。 申时一至,绚花楼明显人声鼎沸起来。 又过了一刻,一位妆容艳丽的中年女子,进到房间,亦是一愣。 目光流转,立刻上前拉住於雪尘的手,轻声嘱咐:“姑娘,待会你就坐在一楼台阁之上。大人嘱咐,让你蒙上面纱,只是……” 她目光直直盯着於雪尘,心中颇为惊诧。原本以为,荆旭直叮嘱她让於雪尘遮上面纱,是因为怕这位姑娘姿容不美,装扮花魁容易引得他人怀疑。 如今看来,这位姑娘姿容绝代,做花魁是绰绰有余。如此为何还要遮起,倒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於雪尘一听,还能蒙上面纱,立刻十分赞同:“好呀,好呀,这样最好了。” 中年女子见於雪尘也是这番心思,也不再多说,拿出一面薄纱,替她轻轻戴好。 望着於雪尘一汪清眸,顾盼神飞。不禁微微一笑,没想到,这世间真有如此绝色。这位姑娘哪怕只露眉眼,竟也如此摄人心魄。 那些今日来看花魁的公子哥,倒真是能够饱了眼福。 於雪尘心里掂量着,此案是御察直使司在办,不必太过当真。可一旦进入状态,顶真的心性就占了上风。 整了整衣裳,出了房间,向楼下袅袅走去。身姿娉婷婀娜,恰似出水洛神,一双眸眼流盼生姿。 刹那间,原本嗡嗡作响的大厅,一片静谧。 人人目光发直,只顾看着这位天仙般翩然而至的美人,全然忘了说话。 荆旭直一见到她,手中茶杯一顿,眸光一凝。女孩华服在身,比之昨日,更显千娇百媚。 很快,眸光即是一冷,心想:她倒是投入,真把自己当作花魁了。还好,让她戴上了面纱。否则,不知还要怎么作兴。 於雪尘身姿坐定,眼波一漾,即刻发现坐在她对面左侧的荆旭直。今日,他一身月白色对襟锦袍。整个人眉目俊朗,眸光矅亮。翩翩公子,丰姿隽爽。 中年女子紧跟在於雪尘身后。见她坐定,清了清喉咙,开始说话:“各位公子,清弦姑娘是今日绚花楼的花魁。接下来,请各位公子献宝,如若清弦姑娘有缘看中……” 有急不可耐者,已经喊道:“丽妈妈,这位清弦姑娘,如此娇美,怎似初见?” 丽妈妈立刻展颜一笑:“确实,今日,是清弦姑娘到绚花楼初秀……” 听此一说,台下那些公子哥更加兴奋不已。 有人又问道:“丽妈妈,你透个底,清弦姑娘是喜欢金银呢,还是喜欢珠玉?只要她喜欢,我等想尽办法,悉数献上……” :“这个我可说不准,若说这金银珠宝,清弦姑娘可真是不缺……” 有一个眼睛发直的公子,抢先表白:“清弦姑娘,你说,你喜欢什么宝物?只要说出来,我就是翻遍和京城内外,也要给你找到……” 於雪尘手里拿着一把缂丝团扇,半遮半掩,眸光流转,缓缓开口:“所谓惜缘,若是喜欢,即便是溪中卵石,也是宝贝;若是不喜欢,哪怕是千年南珠,也不过凡物……” 众人听得她声音,轻柔甜美,骨头都要酥了。而且,听她这么一说,更加觉得美人难以取悦。 个个绞尽脑汁,开始想该拿出什么绝世宝贝,才能有缘一亲芳泽。 荆旭直在一旁听着,不知怎地,眸色又是一冷。心想:这女孩果然邪性,还会主动引诱别人。 一会儿,公子哥们开始不停地喊出宝物。 :“我有南海珊瑚一株……” :“我献上尊蓝夜水晶玉镯一对……” :“我有昆仑玉佩一枚……” 於雪尘默默听着,没有一样是宝物清单上的物品。翩然挥着团扇,继续顾盼生姿,并不说话。 宝物不断报上。一连三四十样,於雪尘依然不表态。 还有人不断递上纸条,上书宝物,拿给於雪尘看。有些宝贝,甚是私密,献宝之人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就会用这种方式来告之花魁。 看了十几张纸条,於雪尘也没有发现目标。 大厅里,气氛愈加热烈。人人铆着劲地献上宝物。 过了小半个时辰,又一张纸条递了上来。丽妈妈转给於雪尘一看。她眸眼一亮,波光闪漾,羞羞然用团扇遮脸,轻声在丽妈妈耳畔说了两句。 丽妈妈一听,立刻响亮地说道:“清弦姑娘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宝物。各位公子,今日点魁会,到此结束。” 满大厅响起一阵阵遗憾的叹息之声。 於雪尘翩然起身,开始往楼上走去。 荆红林望着她婀娜身姿,眉头一蹙。按照原定计划,女孩如果发现清单上的宝物,必须用眼光示意一下他。 可是,她根本没有看向他,擅自结束了点魁会,立刻起身往楼上走去。这是怎么回事? 於雪尘一边缓缓上楼,一边心里在谋计。那张纸条上,写着“皇宝,二楼右四房间”。 “皇宝”两字,写得甚是含蓄。她一时无法判断究竟是不是清单上的宝物。 但是,“皇宝”两个字,指向性也很强。 那张清单上,明显都是皇家宝物。 此人的纸条上,未写明宝物名称。说明此人极为谨慎,又示意在房间里相见,说明只有到了现场,他才愿意将宝物献出。 如此一分析,此人的宝物必然非同反响。而且,言语隐晦,极有可能因为宝物来路不正,不能明示。因此,十有八九就是那张清单上的宝物。 这个机会,可不能白白错过。 她心思敏锐,一念至此,立刻有了决断,准备去会一会那位献宝人。当然,她也没有完全不顾荆旭直。刚刚吩咐丽妈妈的第二句话,就是让她找个时机,尽快将这张纸条递给荆旭直。 缓步来到二楼右侧的第四个房间,於雪尘轻轻一敲门,里面响起一个洪亮声音:“请进。” 於雪尘推门而入。房中桌子后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身侧还站着两个护卫。 一见於雪尘,男子目光炯炯,示意身旁两人离开房间。 於雪尘娉婷上前。愈是走近,那男子神色愈是兴奋,一把拉开身旁坐椅,伸手示意:“清弦姑娘,请坐。” 於雪尘眸光一闪,微微一笑,脚步只停在桌子前,与他面对面坐好。 男子见她隔桌而坐,并不走近,眼中隐现一丝笑意,立刻摊开手掌,将宝物展现在於雪尘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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