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嬷嬷跪在地上,可心中却是不怎么害怕的。 她这番前去是为着夫人出头,言语再过分,也算得上是“忠仆”之举,夫人自会护着她。 最重要的是,将军不喜欢白氏。她好歹是正房里头的管事嬷嬷,将军不会为了一个不喜欢的妾室,就惩罚自己妻子身边的心腹。 果不其然,她刚一跪下,沈氏便为她求情道:“夫君,这柳嬷嬷也是为了我,才冲撞了白姨娘,我让她同白姨娘道个不是。她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也得在年轻丫头小厮跟前顾及她的体面……” 李倾海看向白木樨:“她去海棠居说什么了?” 白木樨没想到李倾海竟会问自己,一时有些拿不准答话的分寸,便默然下来,倒是旁边的灵芝机灵得很,上前行了礼,一五一十将柳嬷嬷在海棠居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灵芝答完,还补了一句:“若将军和夫人觉得奴婢一人之言不可信,当时海棠居洒扫的仆役也在,不妨提他们来问一问,看看同奴婢说的话有无出入。” 听闻柳氏在海棠居的所作所为,莫说李倾海,就连李鸿鹄和李画眉都觉得十分气恼,这柳嬷嬷是打着凌云居和母亲的旗号去海棠居撒泼去了。 李倾海看着跪在地上的柳嬷嬷,声音未见波澜,平平淡淡问了一句:“你倒说说,本将军的姨娘,本将军的女儿,哪里不干净?” 李倾海是治军的人,容貌再英俊,面对后宅性子再优柔,也是自有一番威慑在。 柳氏心中这才生了惧意,冷汗涔涔地答道:“奴婢……奴婢只是不忿……不忿三小姐颠倒嫡庶……” “什么时候,将军府儿女的教养,要劳烦你柳嬷嬷操心了?”李倾海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 柳氏抬起一双泪眼望向李倾海,眼神里有不解,也有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将军会为了白氏这个贱人,连她的一句辩驳都不听。自从沈氏嫁到将军府,她不只将沈氏伺候得周到,对将军的照料也是无微不至。凌云居永远有将军爱喝的茶,爱吃的果子,天冷天热的衣裳被褥她永远给他提前预备着,为什么她做的这些他统统看不到…… 李倾海没有理会柳嬷嬷眼中的情绪,只对沈氏说道:“青简,这老奴,当罚。” 沈氏看着李倾海,她觉得今日的他让她有些陌生,他从前从来不会为了白氏拂自己的面子,伤自己的心,可如今为了白氏,他竟让她责罚她身边心腹的嬷嬷。 “夫君……主事嬷嬷,还是要有主事嬷嬷的体面。”沈青简从头到脚都是冷的。 李玄乙实在是受不了他们夫妻两人处理事情的节奏,开口问白木樨,看似是偷偷问的,但声音刚巧让满屋子的人都能听见。 “姨娘。柳嬷嬷这样,算是目无尊卑吗……” 就这一个问题,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了一件事,柳嬷嬷是必定要受罚的。 今天玄乙受罚,就是因为所谓的颠倒嫡庶,目无尊卑。她堂堂将军府三小姐,将军的亲生女儿,为此都要罚跪、抄书。 若柳嬷嬷不受罚,那今日夫人之举,就全是故意找海棠居麻烦,毫无正房威信可言。 玄乙这个问题,真真让沈氏骑虎难下。 白木樨没有回答玄乙的问题,沈氏也没有,倒是李鸿鹄出来,沉声说了句:“算。” 沈氏有些委屈愤恨地看向儿子,满脸写着“生你不如生叉烧”。 白木樨却无奈摇了摇头,夫人半生钻营、善妒,既想要正室的权利和宠爱,又想要贤德的名声,以致心盲无明,很多事情都看不透彻。 鸿鹄这番站出来表态,全然是为了凌云居和夫人着想。 若柳氏的责罚是由将军亲自定夺,或是握着中匮之权的白木樨来定,那凌云居才真是失了大体面。 唯有凌云居亲自责罚柳嬷嬷,才能维护正室在这内宅中该有的威望。 这一层白木樨看得清楚,玄乙也瞧得明白,她这嫡母虽说是个虚伪到了顶的,但她养出的鸿鹄和画眉,真是不错。 “凌云居掌事嬷嬷柳氏,目无尊卑,不敬姨娘、小姐,鞭十、罚奉半年,以儆效尤。”鸿鹄最终为这件事下了结论。 柳嬷嬷哭嚎着被小厮拖出外院行刑,鸿鹄则走到白木樨跟前,抱拳行了一礼:“白姨娘,今日之事,是凌云居御下不严,鸿鹄向您赔罪,还请姨娘不要放在心上。” 白木樨还了一礼:“少将军言重,今日种种,也因玄乙而起。日后我定严加管束,不让将军、夫人和少将军为难。” 玄乙也点头:“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今晚会好好抄书的。” 鸿鹄笑着摸了摸玄乙的脑袋。 今夜的好戏终于落幕,白木樨对李倾海和沈氏行了礼,牵着玄乙的小手离开凌云居。 李倾海望着母女两个相携而去的背影,有些怅然,他似乎从未好好地同她们母女一起走一段路。 李倾海又转头望向沈氏,她惨白着一张脸,眼里泪水盈盈。 白氏母女无人倚仗,沈氏也过得并不快活,李倾海想,或许当年纳妾真的是个错,对他,对沈青简,对白木樨,都是。 可是他后悔吗?后悔同白木樨有那短短几夜情缘,又后悔同她一生羁绊吗?李倾海心中,分明是有答案的。 也正因这个答案,他对沈氏愈发愧疚。李倾海示意儿女们回去,走到沈氏身边,将她搂在怀里:“青简,我知道这事不怪你,我知道的。” 沈青简见夫君来安慰自己,这才松了心弦,在李倾海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白木樨和玄乙走出凌云居时正巧路过柳嬷嬷挨家法的地方,柳嬷嬷已经疼得晕了过去,母女二人也只淡淡瞥了她一眼。 “娘亲,你会不会觉得,今夜的玄乙心机太深?”玄乙问道。 今夜她是花了心思的,白木樨也是,所有的故作天真、故意示弱,都是为了让凌云居和柳嬷嬷付出代价。她们母女对此心知肚明。 白木樨摇摇头:“那玄乙会不会觉得,娘亲有些狠辣?” “当然不会。”玄乙想起上辈子窝窝囊囊,最后惨死的娘亲,脱口说道:“我喜欢娘亲这样。” 两人回到海棠居,白木樨给玄乙磨墨,陪着她抄家训。 既然领了罚,那就要认罚,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好在李家家训不长,玄乙写字快,也就半个时辰便能写完。 玄乙一边奋笔疾书,一边不忘问起前些日子的事:“娘亲,杨叔叔给您写信都说了什么啊。他这人成天神神叨叨的。” 白木樨看了女儿一眼,觉得这事儿瞒不住,便实话说了:“他说他爱慕我,想接我出将军府,问我愿不愿意。” “啥?”玄乙的羊毫笔生生顿住,想起杨柳堤对她小叔“不要脸”的评价,此时竟有些深以为然。 白木樨被玄乙满脑袋官司的样子逗笑了:“嘴上说着希望娘亲和你爹爹分开,但遇到这种事,心里还是向着你爹爹,是吗?” 玄乙接着抄书:“爹爹永远是我爹爹,可我知道,他不是娘亲的良人。娘亲怎么回复杨叔叔的?其实我觉得杨叔叔是个很不错的人,花活儿多着呢,脸皮也很厚,说不定真能逗您开心。” “你这是夸他吗?” “当然了!”玄乙看着白木樨,眉头一皱,又想起什么:“娘亲,杨叔叔不是和夫人有婚约吗?他说他爱慕您,是真心爱慕,还是为了跟夫人斗气?还有,杨叔叔还说,同咱们家有仇,但同您有恩,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白木樨闻言,将当年种种简单跟玄乙叙述一遍。 玄乙摔笔:“我那外祖父这么缺德的吗?那我杨叔叔应该是真心爱慕您,他要这样了还喜欢夫人,这种脑子他应该也成不了大衡首富。” “不是我替你嫡母说话,她虚伪贪婪是真,但当年老太爷有意害杨怀州性命,她应是不知道的。” 玄乙点头,从今日来看,沈氏确实不是个沉得住气的,若她知道当年沈家和杨怀州有了生死过节,当日家宴见到杨怀州,她不会至今都没什么反应。 “娘亲,您还没说呢,您愿不愿意。” “我同你杨叔叔,确有年少时的情分,但这情分不是男女之情。他对我或许也不是,只是当年我略帮他一二,他记在心里,成了执念,又误将执念当了爱意罢了。玄乙,你要记住,人这一生,凡能自己做的事,都比依靠旁人来得牢靠。区区将军府,还困不住我。只是时机还未到,须得再等等。” 玄乙见白木樨心有成算,也不再多说:“娘亲也要记得,无论您做什么,玄乙都陪着您。” …… 今夜的杨府也是灯火通明,这些日子杨怀州和白木樨通了几轮信笺,他将她的手书一封一封展开,放在桌案上。 杨怀州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视着这些信笺,她的字和她的人一样,秀气小巧里又透露着一股倔强的劲儿,字字句句都推拒他于千里之外。 杨怀州无奈笑笑,他知道两情相悦最是动人,但他这些年独尝相思实在太苦,这样的苦,他实在不愿再吃了。 他能感觉到,她并不讨厌他,只是疲于再谈风月…… “哎……”他笑着叹气:“本来不想强抢民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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