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给儿子寻缘分,沈氏对孟家三个姑娘颇为热情,挨个儿都要攀谈几句,几轮下来,沈氏对孟荷最为满意。 孟芙是个木讷乃至有些蠢笨的,开席不久,她便径直站起来敬了一轮酒,先敬了李倾海夫妇,又满脸通红同李鸿鹄喝了一杯。自家丈夫儿子都是军旅粗人,并不觉得孟芙这般有何不妥,可沈氏却对她极为不满,觉得她全无嫡长女该有的沉稳大方。 倒是同孟荷说了几句话,让她十分舒服,这孩子知书达理,嘴也甜,会讨长辈欢心。 至于孟桃,问她什么她便答什么,多了的一个字废话都没有,不算失礼,倒也无趣得很。 孟芙孟荷两姐妹的眼珠子都挂在李鸿鹄身上,子规和周艳如则一个劲儿往陈天忌脸上瞟,一顿饭下来,只有画眉这个没心没肺的,以及孟桃这个事不关己的,把桌上每个菜都尝了个遍。和旁边桌子上一人拿着一个猪蹄啃的玄乙杨柳堤相得益彰。 现已初夏,人多菜热,杨怀州打开折扇给自己扇着风,看着自家小侄女和她旁边李玄乙的好胃口,不禁会心一笑。 孩子们不喝酒,自然饱得就快。 沈氏瞅准了时机,对鸿鹄说道:“如今春盛,咱们院子里的花圃都开得热闹,鸿鹄,你是兄长,带着弟弟妹妹们去院子里赏花吧,在这儿听我们这些老古董叙旧也没什么意思。” “是。”鸿鹄笑着应道:“那诸位叔伯尽兴,晚辈便带弟弟妹妹们下去了。” 长辈们都会意一笑,点了头,年轻人也都雀跃,便高高兴兴行了礼,跟着李鸿鹄走了。 沈氏看着儿子带着这些京中子弟退出大厅,猛然发现杨怀州也走了出去,她蛾眉一蹙,生出些许不安,若他因着与自己当年那些纠葛,便要作梗鸿鹄的婚事,那该如何是好…… 她使了个眼色,柳嬷嬷便俯身到了她跟前。 “跟着他,莫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行径来。”沈氏附耳说道。 柳氏自然知道沈青简说的是谁,应了一声“是”,便跟了出去。 鸿鹄带着一众年轻人到了沈氏说的“花圃”,这其实是将军府的一个花园,叫芳草天。芳草天倚着府中溪水,溪水两侧百花齐放,水上一座石拱桥,桥上也爬满了蔷薇,这番景致,竟要比前些日子的赏花大会还要更美些。 花圃错落有致,□□蜿蜒期间,当中有秋千索,有对弈桌,还有可以捕蝴蝶的网,钓锦鲤的杆,鸿鹄将弟弟妹妹们带到此处,便觉他们自然能各寻乐趣,他则满心牵挂着孟桃,想同她单独说一说话。 可回头一看,孟桃早已不知了去向。 他想去寻她,可孟芙孟荷又紧紧跟着他,不愿放过他片刻,他也只能同她们周旋。 而就在前一刻,孟桃早已偷偷找到了远处的玄乙。 玄乙正和杨柳堤徒手捕蝴蝶,见孟桃来了,知道她有正事,便赶忙拉着她到了一座假山后头,杨柳堤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跟着二人过去了。 “姐姐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玄乙,贵府可有隐蔽些的地方?我想托你寻你兄长过来,我有些话要同他说。” 玄乙点点头,为防万一又问了一句:“姐姐可畏惧鬼神之说?” 孟桃摇摇头:“自然不。” “将军府北门出去,是一片竹林,那边有一口古井,听说十数年前在里头发现了好些尸首,所以鲜有人去。穿过竹林,有一方温泉,姐姐若不介意,我便让青稞护着姐姐先去那边等等,我这就将哥哥叫去。” “那就劳烦玄乙了。” 玄乙安排了青稞护送孟桃,转身便去寻鸿鹄了。 杨柳堤跟着她,啧啧称奇:“那样阴森的竹林,你是如何知道它还有个温泉的?” “我经常去泡。”玄乙面不改色:“还在那里学会了凫水。” “哇,你胆子真够大的。” “这有什么?你泡过温泉吗?”玄乙说道:“那可是天下第二等快乐事。” “第一等是什么?” “啃一条炖烂的猪尾巴。” 杨柳堤点头赞同:“猪啊浑身都是宝。有时间你带我一起泡温泉吧,我请你吃猪尾巴。” “没问题。” 寻了半晌,李玄乙终于看到了在一片芍药花海中被孟家两姐妹纠缠的李鸿鹄。 不知怎么的,李玄乙脑海中猛然就冒出了上古大文豪苏轼先生的一句词——左牵黄、右擎苍…… “你掐我大腿一下。”李玄乙转头对杨柳堤道。 “啊?” “我自己下不去手。你快掐我大腿一下,使劲儿。” “哦。” 杨柳堤很是听话地往李玄乙大腿的嫩肉上狠狠扭了一把。 玄乙霎时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哎呦!” 玄乙这一声引来了李鸿鹄的注意,鸿鹄见小妹捂着自己的腿,似乎很是疼痛,赶紧走了过来,孟芙孟荷也紧随其后。 “这是怎么了?”鸿鹄见她一脑袋冷汗,关切问道。 玄乙赶紧对鸿鹄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哭腔说道:“哥哥,方才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脚好像扭了,疼得很,我记得哥哥那里有跌打损伤的药膏,能否给小妹一些。” 鸿鹄看明白了玄乙的暗示,自然乐得脱身:“怎的这般不小心,快跟我过来。” 玄乙见孟芙孟荷还要跟来,赶紧对这两樽大神说道:“两位姐姐,我借哥哥片刻,待会儿就还你们。” 孟荷见这未来小姑子没有让自己陪同的意思,便也停下了:“三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鸿鹄哥哥自然是最挂心自家妹妹的。” 玄乙没说什么,被鸿鹄搀扶着离开了。 走到无人处,玄乙才跟鸿鹄说了孟桃正在等他,鸿鹄心中高兴,对玄乙道了谢,立马便朝竹林走去。 待鸿鹄背影远了,玄乙和杨柳堤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这种热闹,怎么可以错过呢?继而便也朝竹林走了过去。 只是二人没有注意,自杨柳堤掐玄乙大腿开始,陈天忌便远远注视她们两人。此刻他也寻了内急的借口,拜别了子规画眉和周艳如,跟在她们后头走了。 鸿鹄穿过竹林,便看到了孟桃纤细挺拔的背影,他心跳不禁快了几分。 竹林繁茂,前两天刚下过雨,这里还保留着三分湿气,温泉汩汩,将这湿气氤氲地包绕起来。竟让此处像极了一个梦境,而孟桃,便是他梦中的人。 听闻了脚步声,孟桃转过身来,四目相对。 不同于鸿鹄的紧张和羞赧,孟桃的神情,是清冷且沉静的,嘴角带着礼貌也疏离的笑容。 只是鸿鹄对这一场对话抱着十分的期待,并没有察觉到孟桃客套之中的冷漠。 “我听玄乙说,少将军有意纳我为妾?”孟桃开门见山。 鸿鹄见孟桃这般直接,更加不好意思起来:“玄乙这丫头,怎么什么都同你讲,我……” “少将军只答是与不是即可。”孟桃打断他。 鸿鹄终于感受到了孟桃的严肃,他自觉身为男子,也不该扭捏什么,便也径直答道:“是。别味楼初见,我便倾心于你,所以……” “我不愿意。”孟桃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只是阐述一个事实罢了。 “为什么?”她的态度让鸿鹄有些慌乱起来。 “我同少将军,不是一路人。身世不般配,性子不投缘,这样的姻缘,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怎知与我性子不投缘?你都不曾与我相处过。”鸿鹄急着剖白。 孟桃嘴角牵出一个冷笑,瞧,他对身世不般配半个字都不说,连个态度都懒得表,只抓着性子不投机急着辩驳。这世间的高门大户是否都是这样,金玉其外,然后腐朽到根儿里。 但孟桃也不恼:“有的人白头如新,有的人倾盖如故,话不投机,或许原本也不需要什么相处。少将军出身勋贵,年轻有为,这珞城之中,大把的名门闺秀等着您挑选,比孟桃优秀的大有人在,实在不必在孟桃身上徒费工夫。祝少将军早日觅得良缘,孟桃告退。” 孟桃说罢,转身边走,李鸿鹄一个健步便挡在了她身前。 “你若因这般莫须有的因由便拒绝我,我不服。我认定了你,便不会轻易更改。”鸿鹄说完,也觉自己有些失态,可一想到要错过她,他便觉得死缠烂打也要将她留下。 孟桃也被鸿鹄这不开窍的样子磨没了性子,有些上了气性:“既如此,我便把话同少将军讲明白吧。我此生,绝不做妾。” 鸿鹄愣了愣,他此时方觉自己明白了孟桃的意思:“我知道做妾委屈了你。可我保证,今后只待你一人好。你若觉得不够,等咱们有了孩子,我便将你扶正,到时候……” “没有到时候。”孟桃彻底冷了脸:“李鸿鹄,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这句话彻底打蒙了鸿鹄,他自出生以来,便是金尊玉贵,从未有人这样对他说话过。 孟桃见他满脸震惊,觉得有些好笑,而且她竟也真的笑了出来:“少将军,莫说是你。就是宫里的太子,王爷,甚至陛下要我做妾,我也是明日出嫁,今日出家的。若出家还是不行,自然也有别的出路。这世上有什么难题,是一杯鸩酒、三尺白绫解决不了的呢?” “你……”鸿鹄震惊到有些语塞,半晌才道:“孟桃,你离经叛道……” “是,我离经叛道。少将军是大道中人。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孟桃擦过鸿鹄的肩膀,准备离开。走了几步,便听身后鸿鹄的声音传来。 “我会求父母,让你做正妻。” 孟桃有些无奈,她知道这承诺虚无,李鸿鹄不可能做到,便回头又劝他几句:“少将军身上,没有我求的东西。同样的,少将军想求的,我也给不了。何必……” “你如何知道我想求什么?”鸿鹄还是不死心。 “少将军想求一个两心相印的妻子,想求家宅和睦。可是少将军,如若你强娶我做了正妻,我日后在将军府同将军和夫人,势必是要有隔阂的。我这人啊,心眼很小。非但不喜欢做妾,也不喜欢伺候不喜欢我的长辈,旁人磋磨我,我也自有法子磋磨旁人。少将军没必要因为一个女子,让家宅不宁。不如悬崖勒马,另觅佳人。” “那你求什么?”这是鸿鹄的最后一个问题。 “一颗真心,一生白头,一世自由。如若前两个求不到,只得第三个也是很好的。”孟桃笑了笑,眼神磊落坦荡:“一世自由,无论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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