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论,是朝堂上永恒的话题。 当谏官言官们的声音不绝于耳时,晏渊歌终归是皱起了眉。 她开始觉得头疼,此时的皇上是否也会觉得烦躁。 对南方水患他们会争论拿出多少钱,还会细说这钱花的值当不值当。 对戍边劫掠之事频发他们依然会争论拿出多少钱,或者该派谁去。 而一说到要打仗,想打的和不想打的又能扯上好久。 起初皇上听得很认真,直到枯坐一个多时辰后皇上真的烦了,冲着内官喊了一声:“荆南郡主何在?” 皇上总是这样,在烦闷时能想到的是晏辰廷,可晏辰廷不在长安已三载,如今他能想到的是晏渊歌。 也是这一刻,漠北来的那帮始终一言不发的使臣们,终于对这无聊的早朝来了一丝兴致,他们中不乏有人已翘首看向太极殿的大门。 这是一个包容的时代,由大业的帝王开启的包容的时代,女子登殿也由这个时代开启。 而晏渊歌终将在史书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她不是第一个走上金銮殿的女子,却始终是今时今日最惊才绝艳的那一个。 她走过大殿时,臣子会为她这身气度折服,但当他们看到她脸颊上那鲜红的胎记,又难免想到传言里她面容丑陋的传言。 丑吗?是,此刻臣子们都会认为她丑,因为她脸上有胎记,也仅仅是因为她脸上有胎记。 而那些认为她丑的人只会盯着她脸上的胎记,而忽略她那一双如画眉目。 * “晏渊歌,你的新诗一直没人拿给朕,朕想问你这半年是一首没写吗?那就在殿上即兴写一首!” 皇上的话音刚落,底下文武大臣的议论声渐起,他们在抗议,却又不敢大声的抗议。 比起其他时候的寡淡冷漠,晏渊歌此时的眼神是透亮的。 她什么都懂,皇上对她的宠爱更多的是因为她能成为大业朝野的“一根刺”。 从皇上发现她的那一刻起,皇上找了很久才的那一根能扎进大业的“刺”,也终于找到了。 家世她有,才华她有。但与长安那些世家子不同,她心思透亮,她宁可被利用也要成全野心。 皇上想只需再纵她,再捧她,她便能发挥她能发挥的一切作用。 他给她封地,助长她的傲慢,而她也如他期待的那样,丝毫不介意成为帝王掣肘朝野的棋子。 这便是她与她的兄长最大的不同,她愿意成为帝王的棋子,而晏凭南不愿意所以选择装疯卖傻。 …… 当晏渊歌的目光扫过金銮殿上的文武百官,因为透亮,因为懂皇上想要什么,她只要往皇上想听的上答就行了…… 比起在暗阁里残酷的试炼,作诗是她认为的最简单的事。 她也乐意看到众人翘首以盼的神情,他们在等待她作诗,这一刻,王侯将相文臣武将他们都在等待她作诗。 她也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缓缓道来:“物善人鬼,无量雪。天无情,人间极恶。” 哪怕她唇角的笑容戏谑、悲悯,她的语气依然是如此浅淡。 即使她出口的诗词只有两句,却也总能让满座文武皆惊。 皇帝偏爱于她也不为过,甚至皇帝曾直言韩王世子怎配得上晏渊歌。 此时有武将挠头问:“郡主,这句词是什么意思啊?” 皇帝也笑着说:“渊歌啊,解释一下这句词的意思。” 她的目光扫过一众臣子,语气依旧那么浅淡:“物性质朴,唯有人性多诡。方至这人间极恶。” 她如此平静的说完此句,而大殿上传来的却是抽吸之声。 这位郡主丝毫不拐弯抹角,她这样的性子能得罪一大帮子人。 * 众臣子之中有一人,这少年一身桔红色朝服,身姿挺拔颀长,与其他参与早朝的王公及大官不同,只有他周身宝石闪耀,熠熠生辉。 上个早朝敢明目张胆戴宝石耳环、宝石戒指及宝石高冠的别说大人们,连皇子们都不敢。 少年容颜绝美,眼神锐利,丹凤眼犹自含笑、这一笑间春风和煦,他似乎是个很爱笑的人。 须臾,他的目光穿过大殿,越过朝臣,停留在帝王与女孩身上,但也只停留了一瞬。 几乎是一眼看穿这个傲慢无礼的郡主背后似有宠爱她的皇帝支持,其实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沙漠里离群的孤狼是活不长久的。 他不懂中原的朝堂事,但他深谙沙漠生存的法则。 * 即使晏渊歌知道自己是棋子,但她更知道晏府没得选择。她若不选择为棋子,等待她的是家人离散,是晏府的人变卖为奴为婢。 在茂敏太子坠马而亡的时候,晏府的上上下下便没得选择了。 生与死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甚至皇帝要是对晏家不闻不问,没几年晏家也能家道中落。 更何况皇后对晏家是什么心思,此时还没有显露,晏渊歌不想赌皇后的心思。 她父亲一生仁弱,但终归那是她的父亲,她不可能说连父亲的性命都保不住,那她还做什么长安惊才。 晏渊歌从太极殿出来,承天门外莺蕊等候在马车前。 当莺蕊看到郡主匆然走来,迎了上去。 莺蕊本等得有些焦急,在看到郡主的那一刻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出来,便只听到郡主在她耳边低声问她:“那日,四方会馆因何起火?” 莺蕊眼里的惊诧一展无余,因为郡主不会问这些事,她连朝堂上哪个大臣的事都很少向她打听的。 “回郡主,宫里传、传言是有人失手打翻了烛台所以起火了。” “烧了半个晚上才有人发现?”晏渊歌纤长的眉微展。 “是……?”莺蕊有些不确定。 晏渊歌没有再多问,快步走上马车。她赶在退朝前离开太极殿是不想和那些朝臣碰面,想找她理论或者说教,她只会让他们找不到人。 “莺蕊,回府了。”她放下车帘,撑着头吩咐道。 马车很快驶离了承天门,向着朱雀大街狂奔而去。 * “郡,郡主,府上来了客人。”守卫对她说道,他们一如既往地不敢直视这位郡主。 看到外面停的马车,晏渊歌就知道应该是来了客,不过她也疑惑为什么会有客人来找她,除了暗阁的师兄弟,她可没什么朋友。 当她进府,看到府厅之中端坐着的人,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她微露出几分好奇之色,她也没有疑惑太久,一青年匆然至她面前向她拱手行礼:“荆南郡主,实在唐突……” 青年不停地代他的主子致歉,也说明了他们的身份。 …… 九皇子幼年时染疾,身体不能适应北地的寒冷冬春,于是被送去老静王所在的江南,皇宫里年轻些的鲜少知道这位皇子的事,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位皇子是林贵妃所出。 毕竟九皇子只有十岁,年纪轻的宫人都不会想到这是林贵妃在三十八岁时生下的皇子,不少人下意识的认为是宫里哪个年轻妃嫔所出。 此前晏渊歌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并不知道九皇子也是林贵妃的孩子。 李邺被送往江南时六岁,时隔五年,林娴与他的母子情分略显淡薄,也鲜少提及这位皇子。 晏渊歌看向李邺,不得不说李邺和林贵妃长得真像。 只是晏渊歌很好奇,为什么青年说九皇子回长安后第一个想见的人是她。 “殿下,是因今日外朝皇上接见文武百官才没有及时回宫?”晏渊歌淡声问。 “并不。”十多岁的人儿目光坚毅,声音洪亮,颇有气势。 晏渊歌:“那又是为何。” 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我有一事不明。” 她笑了笑微低头行礼:“请殿下直说。” “静王治理江南二十余年都不曾闻达天下,而你凭什么一首写江南的诗一出,便能让文人墨客争相下江南。” “我想不明白,你能否直说。”小少年言罢紧抿着唇凶巴巴地看着她。他身体挺得笔直,气势半分不减。 晏渊歌略显惊讶,却是淡淡回答:“回殿下,此事我第一次听说,无从作答。” 她今日方知有文人墨客因她一首诗争相下江南的事。 “你……”李邺显然被气得不轻。 “殿下若是问完了,请早些回宫吧。”晏渊歌笑道。 “不,本殿下要留下来用膳!” 一旁旁听的莺蕊猛地抬起头来,一脸尴尬的背后又生出些许忧虑。留皇子在府上吃饭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她不禁又看向郡主。 晏渊歌却依旧云淡风轻地说:“也行,殿下从远方来,初进京便是来我这里,我理应请客吃饭。” “莺蕊,去天门酒楼订一桌菜。” “是,郡主。”莺蕊顿时露出豁然开朗之色。 “喂!!你怎么这样,为什么是酒楼??不应该是让你府上的大厨招待本殿下吗?” “抱歉殿下,我府上并无大厨。” “……”李邺盯着她的眉眼看了一会儿,见她笑得如春风一般和煦,不禁脸颊微红,他一点也不觉得她丑,传言有误荆南郡主一点也不丑。 甚至她肤如凝脂,她眉眼如画。 青年的侍官正想走上前去说些什么,哪知收到他的小主人的眼神制止,顿时噤声不语。 * 他们在天门酒楼吃饭时,隔壁厢房的几个长安富户的说话声很大。 他们正谈及下月初长安马赛的事,是几个世家合办的,他们正在找赛马场。 富户们正商量着如何将他们的大马场给“推销”出去。 “领安,长安最大的马场是哪个?”李邺放下筷子,看向站在身后的青年。 青年拱手走上前来答:“如果皇家马场不计其中,长安坊间最大便是西市西侧的汾于大马场。” “所以这几个富户是王家和田家的人?” 长安西市以西的群贤坊和怀德坊是王皇后娘家的地盘,王皇后的母亲姓田,出长安大户,发展至今王、田两姓占据两坊。 李邺忽然撑着下巴:“王皇后为何想要巴结胡儿。” 一直面色如常的领安顿时大惊失色,状若斥责:“殿下不可胡言。” 李邺也知自己说错话了,只是他轻哼一声,不肯认错。 “少家公子是圣人的亲侄儿,也是您的至亲之人。” 显然李邺是初次听闻这个说法,他瞪大了眼,有些惊诧地看向领安侍官。 晏渊歌也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领安所言真假,但她直觉这个青年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正因为看懂了领安不像是说谎,便也能感受到领安的奇怪。 他一个九皇子的侍从为何会因为皇子说错了话这么生气? 他的急于解释,倒是真会让人多想。 他是认得那位漠北来的少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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