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风和煦,花香遍市。 长安东市某个茶馆内。 “昨晚四方会馆起大火了你们知道吗?” 倒茶的茶工前脚刚走,后脚一人便问道。 有茶客看过来:“都烧红了半边天能不知道吗?” “这漠北沙海少家的使臣刚住进来就起火了,简直可怕。” “是因为有人要烧死那个漠北小公子?还是宫人办事不谨慎失手打翻了烛台云云?” “别的不说,我听在馆外当职的朋友说漠北要敬献给皇上的弥鹰死了。” “天啊!那可是黄金百万的东西!太可怕了,昨天使臣游街的时候那鹰还是活的!” “这……那少家的小公子可不得气死了?” “一大早朱雀门大街都给堵了,听说是漠北的使臣进宫去了,现在外头都在说这个事,也不知道使臣出宫没有。” 他们正说着茶馆里进来了两人,一个看着十五六岁少年和一个年纪二十上下的女子。 少年紫黑色劲装打扮走在前面步履匆匆,紧跟着他进来的女子一身齐胸襦裙,看着像是兴庆宫附近宫人的打扮。 那紫衫少年进茶馆后,锐利的眸扫视一圈,直到他的目光在茶馆某个临窗处停下,这时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只看到那儿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一身素白劲装,头戴一顶白纱帷帽,遮住了整张脸。 紫衫少年走过去对着窗边那人行礼。如果细心一点就能发现少年的身影微颤,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畏惧。 茶馆里太吵了他说了什么,茶馆里的人也没听清,但一直盯着少年看的人也注意到了少年对那人行礼后微弓着的腰没再直过,就连耳朵也是通红的。 很快他们见到那白衫人抬起一脚将少年踹出几米远,只听到那少年几声闷哼。 “……”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多数人都将目光投向那个无礼踹人的白衫人。 也不知道被踹的少年和那白衫人说了什么。他们只看到黑紫劲装打扮的少年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目光却一直落在那白衫人身上。 刚回长安听到四方会馆被烧的消息,宴渊歌尚能坐在这里悠然饮茶。 可当尔朱翠方才说完一番话,晏渊歌终于忍不了了。 她离开长安以前,晏凭南是怎么和她保证的? 他说他再也不会赌了。 晏渊歌走过去,刚站稳的尔朱翠吓得后退数步,而她的眼眸只是盯了他一眼,很快她箭步出了茶馆。 尔朱姐弟有些懵然,也没太久二人跟了出去。 “阿翠,小姐去的方向是……” “许和馆。” “她是要去救大公子??”尔朱红喜极而泣了。 尔朱翠一脸幽沉,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她是要去砍了大公子的手。” “……什么???”尔朱红险些要晕倒在地被尔朱翠一把扶住了。 半年前晏渊歌临行前问晏凭南:“若兄长再赌,赌馆的人找上门来要债当如何?” “我若再赌我剁手!”晏凭南大喊着。 “这次我给你还了债,若有下次,你便去死。” “……” * 当晏渊歌一脚踹开许和馆的大门,馆内的人惊看过来,很显然第一时间没有人认出这个头戴白纱帷帽的人是谁。 许和馆几个武士便走过去,正要对她伸出手,便一个不稳跪倒在地。 “你是谁啊?!”有人大吼。 这时被两个壮汉压在牌桌上的晏凭南突然抬起头来看向晏渊歌的方向:“是……她是我妹妹,你们还不快放了本公……嗷!” 他的话音还未落定便被坐在一旁的某个贵公子的扇子猛敲了一下头。 许和馆的公子一身孔雀蓝的绸缎袍,肩上半披着一件羽织外裳。 “原来是荆南郡主。”许公子展开扇子,抿唇一笑,却看也未看站在大厅正中的白衫人一眼,兀自接过婢女递来的茶盏,他一口喝完了茶,也不知是失手还是故意摔了茶盏。 “砰”的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许和馆里的其他赌桌上的人都安静下来。 而这时,晏渊歌白纱帷帽下的脸才微抬起来,眸光也落在了那抹蓝色身上。 那人眉目妖冶邪美的放肆,她知道许和馆公子的名声,但从未见过此人。 也许曾经在她眼里这些混迹于长安市井中的富户,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他们善于敛财,他们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也是他们将她原本恭谦好学的兄长变成了这副德行! 想到这里,晏渊歌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强压住心头的怒火。 而此时尔朱姐弟也悄声潜进赌馆中…… 尔朱红刚想说话,被弟弟一把拦住了,拽往一边站好。 “荆南郡主若是来替晏公子还钱的便请上座。” 许和馆公子的话刚说完,一把刀“哐当”一声被扔到了赌桌上,他凝神片刻显然是被吓到了,可他强装镇定,几乎是压着怒火掀起眼皮看向晏渊歌的方向问:“什么意思?” 此时他也没有再尊称她郡主,只有满目怒火。 “离开京城前我兄长曾说,他若再赌便剁手,今日我便看他如何剁手。” 她几乎是用一种像是谈论今天风和日丽一样的语气说完这一句话。 而大厅里却只能听到抽吸声,惊讶声,还有沉默了一瞬后爆发的议论声。 赌馆的武士都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便将目光投向他们许和馆的公子。 许和馆公子几乎是冷笑着站起来:“荆南郡主,我许和馆是赌坊不是你们解决家事的地方,晏凭南输给了赌坊一百两黄金他就得还钱,至于你让他剁手是你们晏府的私事,和我们许和馆没关系。” “一百两是吧?”晏渊歌抿唇一笑,她的眸光依然让人感受不到锋芒,甚至她发出些许轻笑声。 正因为听到这一声属于妹妹的轻笑声,晏凭南再度抬起头来,他的眼里闪烁着欣喜的光芒,他仿佛是看到了转机。 许和馆公子凝眉,答:“是,一百两黄金。” 晏渊歌的目光似乎是扫过许和馆的众人,缓缓问:“诸位可知那被压在赌桌上的人是谁?” “是晏府公子啊,你不是荆南郡主吗?你父亲是晏太傅,这被压在赌桌上的是晏太傅的长公子啊。” “是,他是晏凭南。”她的声色浅淡,语气闲和,“皇璀三年,圣人曾称赞他的一手字迹了得,诸位可有知情人知晓圣人当时是如何称赞他的?” 众人还在思索之际,唯有晏凭南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他看向晏渊歌的眼神变得沉郁复杂,他的俊脸也逐渐失了血色,变得灰白。 而此时,她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晏凭南,她盯着他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说:“圣人赞他巧手抵百金。” 几乎是刹那间她又扭头看向许和馆的公子,笑道:“许公子,圣人都说此人巧手抵百金,你既要一百两黄金便砍了他的手去!” 一阵疾风袭来,等人们回过神来,赌桌上的那柄长刀已然握在晏渊歌的手里,她将长刀递给面前美的妖邪的男人。 仿佛在说:请便。 观者哑口无言,不知是惊叹这女子的伶牙俐齿,还是惊叹她的好身手。 诡辩! 许和馆公子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他冷冷一笑,却是抿唇接过晏渊歌递来的刀。 他向赌桌走去,那晏凭南已吓得惨叫了几声,而他将刀狠狠地劈向赌桌,奈何力气不足赌桌纹丝不动。 他大喊一声:“放人!” 两个压着晏凭南的壮汉迟疑了一瞬,等来的却是大吼:“老子叫你们放人!!你们听不见是吧!” 许和馆公子恐怕是肺都要气炸了,好狡猾的人,好一个巧手抵百金,想要黄金便砍手,真砍了他晏凭南的手,而许和馆也会落得一个罔顾圣言的名声。 连皇上称赞过的人都敢下杀手,岂不是找死吗? 晏渊歌几乎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尔朱姐弟上前去扶起已快吓得瘫软在地的大公子往赌场外走。 许和馆公子看着许和馆的大门:晏渊歌是吧,走着瞧。 茶馆里方才还在说四方会馆被大火烧了的事,没过一会儿都说起了方才许和馆传来的事。 “这荆南郡主着实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她刚才在许和馆内的架势我瞧着都不像是做样子,那是真的要砍她哥的手啊!” “真的假的?” “亲眼所见岂会有假?” “那你们看到那位郡主的模样了没有,传言说是个奇丑无比的人??” “戴着白纱帷帽呢,谁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不过那么凶说话那么冷,一定不会是什么好看的人,传言不会假。” “话说这晏太傅家的大公子也太奇怪了,年少时都说他厉害,现在怎么这么喜欢喝酒赌钱啊?” “不是有句话叫做少时了了大时未必?” “你想想如果你的妹妹被封了郡主,而你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你会心里痛快吗?” “这……可话说回来,晏渊歌的惊才艳艳……这长安城里如今谁能盖她风骨三分?” 是,这是一个惊才艳艳的人。 她巧言善辩,她诗赋了得,她是她这一辈里最受皇上的喜爱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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