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柔与顾婉秋可真所谓是一见如故,大约是因为顾婉秋身上有与她二姐一样的书香气质,而且见她生病的虚弱模样,便更是觉得像了。 从前秦玉柔一直以为她从未见过顾婉秋,这次听她说起来,两人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自己还帮过她。 “谈不上帮。”面对顾婉秋时隔几年的道谢,秦玉柔有些羞赧。 顾婉秋便借着话题问起当时的兔子:“安嫔妹妹当时为何下马去追兔子,而不是张弓?” 秦玉柔努力回想了下才记起来:“臣妾二姐到冬日的时候总是受凉脚凉,于是我便想着给做副兔毛暖手宝,有箭孔的话怕是不好看了。” “兔毛暖手宝,那是何物?” 这东西用古人的话怎么形容呢,秦玉柔左右想不出来,只能比划着说:“大约是筒状的,这么长,两只手可以放进去,受不拿出来当然不会冷了。” 顾婉秋瞧她还是当年那般灵动,心里也很是欢喜:“听起来要比袖炉还要暖和些。” 秦玉柔摇头:“不一样的,手放在暖手宝里,那是自己暖和过来,那袖炉是靠着炭火暖过来,炭火灭了就冷了,但是暖手宝不会。” 顾婉秋听着这番话,始终微笑着,两人便闲话聊了好长时间。 终于外面的雨停了,投下了一丝阳光来。 离开的时候秦玉柔笑嘻嘻地拉着顾晚秋说道:“到冬天的时候,我给姐姐做副暖手宝吧,可以试着把袖炉放进去,这样绝对暖和。” 顾婉秋一愣,随即还是浅笑点头,没有再说其他。 秦玉柔离开康善宫后,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总觉得贤妃精神极差,虽然是笑着的,但似乎没有半点生气。 如果有机会的话,该常过去走走。 每日请安的日子又持续了几天,几天后秦玉柔当真的起不来床了,她不懂为什么人要在早上天还黑着的时候就去请安,而且每个人还能神清气爽的,其中尤以德妃为甚,另外就是禧嫔。 说起禧嫔,严萍说她每日都会送碗粥去庆元殿,但是皇帝却从来没去过留芳阁。 “娘娘,不若我们也熬些吃的送去如何?”皇帝几天不来,严萍心中就急了。 做了给他吃?秦玉柔摇着头:“陛下日理万机,送一回东西就是打扰一次,那是他表妹,打扰了就打扰了,本宫去的话说不定会被斥责呢,还是送些给贤妃姐姐吧。” 严萍一想也有可能,送给贤妃的话走好关系,日后也有裨益。 秦玉柔高高兴兴带着粥去康善宫串门,路上不巧碰上了庄妃。 庄妃看到真儿手上端着的粥,冷哼一声:“安嫔妹妹去的晚了,陛下正喝着禧嫔妹妹的粥呢。” 从前禧嫔没进宫的时候,庄妃是最关心皇帝起居日常的,如今这事情被别人抢了,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于是听说两人隐隐有些针锋相对。 秦玉柔看着她走近,福礼道:“姐姐误会了,妹妹是要去贤妃姐姐宫里。” 庄妃挑眉,带着人错身而过。 “哎呀!” 庄妃身后的婢女磕倒,爬起来后恶狠狠地看着真儿。 “怎么了?”庄妃回头,看向真儿正一只手端着盅,只是盘子落在地上。 秦玉柔也关切那粥,不过瞧着没事。 那婢女跪在地上磕头:“奴婢走路没长眼睛,磕倒了。” 庄妃乜了一眼:“毛手毛脚的。” 这什么场面,都说了不是给皇帝的还是不行吗。 庄妃本来是想让她的粥撞飞,还是要污蔑真儿弄脏她的裙子,无论哪种,快跑快跑。 秦玉柔福了一礼:“粥没事,那妹妹先告辞了。” 庄妃看着大步离开的秦玉柔,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婢女,小声问:“如何?” 小婢女忙连磕几个头:“回娘娘,安嫔身边的婢女应是个会功夫的,小的……小的实在撒不进去。” 袖子里的药包若隐若现。 这东西本来是准备下到禧嫔粥里的,结果今天她来晚一步,到了秦玉柔这碗居然又失败了。 庄妃怒不可遏,骂道:“废物!” 那跪在地上的婢女继续磕头求饶道:“娘娘再给奴婢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奴婢认识御膳房的人,只需要在贤妃的饭菜里放点东西,便能有一样的效果。” 庄妃一听,总之秦玉柔这粥送了,贤妃有个意外,便也能找到她头上去。 “还送粥结盟,她秦家夺我爹十万兵权,今日我便将这仇报了。” 秦玉柔带着真儿走在路上,又让她说了一遍刚刚发生了什么,真儿说那婢女一寸都没碰到那盅,但秦玉柔还是心里忐忑。 “倒了吧。”秦玉柔叫停。 真儿不解:“为何啊娘娘?” 秦玉柔想了想回答说:“这粥做得恐怕太甜太稠了,病人还是吃点清淡点的好。” 主打一个遇事不决便逃避,借口只是随口说的。 去康善宫只是小坐,见顾婉秋桌上还摆着那桃花的绣品,临走前秦玉柔灵机一动:“我会做桃花酿,姐姐不知喜不喜欢。” 贤妃淡淡道:“可我这身子,怕是沾不得酒。” 秦玉柔拍着胸脯打保票:“姐姐一定能喝的,秦玉坤十岁那年偷喝我一坛,我愣是没从他身上闻到酒味。” 贤妃被秦玉柔这说法逗笑了,瞧着面色也好了些,这让秦玉柔更加有干劲。 于是她一回园子就开始让玉竹和棠喜收集桃花,幸好这几日晴朗,之前没绽开的桃花次第开放,秦玉柔让他们不要采御花园里的,只去偏僻宫院里采一些就好。 折腾了一下午,终于将所有的桃花洗净沥干水,加上蒸好的糯米,封到两个坛子中,刚喝两口茶的功夫,便听院外传皇上驾到。 严萍自是高兴了,皇上还是顾念着过来的。 那旁真儿快速将秦玉柔的外衣拿来,收了桌上乱七八糟的糕点,结果看见秦玉柔的头发,手已经抖了。 作为皇帝的女人,全身的金银首饰都是尊贵的象征,其中六成以上的首饰都在这发髻上。 这几日李珩一直没有来,所以秦玉柔已经放松了警惕,今日又参与了劳作,她便把头上的簪子全去了,重量确实减轻不少,但是现在这状态,与披头散发无甚区别。 完了,来不及了……所有人在门口跪下。 李珩来玉楼阁只是因为很久没来了,他如今还需要常常来才能麻痹前朝那老狐狸的眼睛,而且听说玉楼阁的人下午鬼鬼祟祟地出入西宫,不知在做些什么。 玉楼阁的院子里积攒了不少水,水上飘着些桃花花瓣,李珩没在意,跨入房中。然而他还没进房间就察觉到了凝重的气氛,不仅是真儿,其他婢女也都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环顾一周没见秦玉柔,正要出声询问的时候,看见了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女人。 “安嫔,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在大昭,未嫁女子可垂发,但出嫁后要将头发盘起,绾成髻,表示已经身有所系。在这规矩更严密的宫中,李珩是从未见过如此行径的后妃的。 “回皇上……”秦玉柔想编出个理由来,比如刚躺在床上之类的,但是现在天都要黑了,说睡午觉也太不合适了些,说刚沐浴过也太牵强。 各种借口在她脑子里飞了一圈后,她准备为自己开辟另一条路。 反正她也不想给皇帝留个好印象,而且这种披头散发的场景得让皇帝适应下才行,不然她每次都得整装以待,哪有这功夫。 “是臣妾的错,臣妾颈脖酸痛,发饰太重,便拆了金簪玉饰。”秦玉柔直接改福礼为跪。 玉楼阁内侍奉的婢女奴才也没想到自己的主子这么实诚,竟然就这么交代了,各个跟着惶恐地扣起头来,严萍更是怕李珩会责罚秦玉柔,忙上前告罪道:“都是奴婢的错,是老奴没有阻止娘娘。” 这怎么还有争处罚的,她犯点小错只是挨点不痛不痒的惩罚,万一李珩心狠责罚严萍,那可就要动皮肉了。 她赶忙反驳:“臣妾有违妇容,但只在方寸阁子中,未违礼义教训,还望陛下从轻惩罚。” 罚吧,最多抄抄佛经,再重了可就不讲武德了。 自己虽然确实妆容不当,但也没有出去丢人现眼,最多不过是在自己的地盘玩脱了,算起来不能是大错——如果李珩不计较的话。 她堵的就是李珩的不计较,虽然不知道老秦的面子能用多久,但只要好用就行。 年纪不大,倒是会讨价还价,李珩曲指头在桌上敲了两下:“安嫔,你刚刚提到‘妇容’,那你且说说这‘妇容’为何,若说的对,便不罚了。” 他让跪在地上的婢女们出去,严萍走得时候一步三回头,心里实在是担心,不过真儿却是松了口气。 一扇门后,严萍拉住了真儿:“你怎么瞧着一点也不担心,娘娘她读书少,看得都是什么劳什子的……唉,我还是给老爷递话比较好,这事绝对不能传出去,不然这脸可就丢没了。” 说完就要走,真儿重新把严萍拉回来:“嬷嬷你就别担心了,姑娘虽然贪玩,但是有好些书她是烂熟于心的。” 严萍有些不敢相信,不安地等着里面发话。 李珩只是随便一问,想着秦玉柔无论说出点什么来,他小事化了就算了,他发现自己对秦玉柔的容忍度还是很高的,这得亏她有个好父亲。 这样想着,秦玉柔已经将《女诫》中相关的内容复述了出来。 秦玉柔背完书,觉得似乎没有提到头发的事情,看李珩好像也不是很满意。 “陛下,臣妾说的可有错误?” 李珩贵为天子,熟记不少书籍,但是这《女诫》乃是女子读物,他未有涉猎,自然不知道秦玉柔说的有没有错。 但让一个这般……李珩找不出词汇来形容,若非要说的话,大约秦玉柔在他眼里就是个笨蛋美人,既然是笨蛋美人,不可能编出《女诫》来。 “没有错。” 秦玉柔也觉得自己不会背错,毕竟是下了大功夫的。她怯生生地又问道:“那臣妾能起来了吗?” 李珩当是金口玉言不会反悔,便让她起来。 这时太后宫中的嬷嬷却来传话了:“太后有请安嫔娘娘。” 秦玉柔散着发,自然不敢让旁人看见,李珩虽然已经原谅了她,但是如果被太后也知晓的话,事情又会变得复杂。 “帮帮臣妾。”秦玉柔将自己往角落塞,抬头去看李珩。 李珩勾唇轻笑:“刚不还说未违礼义教训,那怎还怕见人?” “臣妾的错,臣妾错了。” 这能屈能伸的架势,倒比刚才可爱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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