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柔急匆匆地想去夺,却忘了不是谁手上的东西都能抢。 于是对上李珩有些愤怒不解的眉眼,她彻底慌了神,赶紧编造道:“皇上,这块刚刚被臣妾掉桌上过!” 李珩皱眉,不疑有他地放下,手腕一转又准备拿起另一块。 秦玉柔欲哭无言,这皇帝今晚非要吃这一口吗? 她眼见不妙,只好一咬牙大声咳嗽了几下,肉眼可见的飞沫乱飞。 “成何体统!”李珩愤然站了起来。 屋外很快传来高鸿的声音:“怎么了陛下?” 高鸿一旁的严萍和真儿也跟着紧张。 李珩松了口说没事,重新坐下来。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怕是会落人口舌。 但他越想越气,可秦玉柔仿佛未觉。 她怕李珩不够嫌弃还要吃,也怕留下痕迹,便硬生生把剩下两块全都抓在手里,连说掉桌上那块也一并吃完才算作罢。 真儿下的药量并不算高,可经不住秦玉柔吃完了一整盘,于是她脸上原来得逞的笑变得有些僵硬,胃里一下子就翻山倒海起来。 这效果已经超过了她的预期,就刚才她咳嗽那两下,她都觉得这皇帝半个月都不会想再看见她。 太医在赶来前就听说了这位娘娘是秦家人,又撞上李珩的危压,颤颤抖抖给秦玉柔写下了药方,没想到这一折腾竟然就到了三更天。 药一端上来,整间屋子就染上了苦兮兮的味道,秦玉柔是真不想接,但这病都装了,药总不能不喝。 她捏着鼻子一咬牙,如同壮士饮酒一般一口到底,然后从床边摸索出一个荷包来,这是她剩下的喜糖,正好可以驱一下嘴里的苦味。 可正当她要拨开糖纸,李珩却阻止了她。 “这是何物?” 秦玉柔眼角含着被苦出来的泪,将手里的荷包递给了李珩:“是喜糖。” 李珩接过,看见里面放了好些东西,这就是她给下人们分发的,喜糖? 他头一回拿到这种东西,只觉得新奇。虽说今日是新妇入宫,但既没有亲迎,也没有婚宴,这喜糖准备得如此隆重有何意义。 秦玉柔见李珩拿着思索了很久,越发觉得他定是喜欢甜食,只是不好开口。 于是她介绍道:“这包着黄色糯米纸的是桂花糖,白色糯米纸的是普通饴糖。” 古代制糖技术一般,就算秦玉柔想吃别得也找不见。 李珩掂了掂,里面不少东西:“其他的又是什么?” “臣妾还放进去了两块山楂糕,这个圆一些的是蜜枣,花生……呃,这个显然是珍珠。” 蜜枣花生可是早生贵子的意思,她当时放的时候只是依了习俗来,其实也没想那么多,但当着李珩的面说出来有点不大对味。 “你亲自放的?”李珩取了个黄色糯米纸的糖果,瞧着虽然与宫里的甜点卖相相差甚远,但确实有一股甜腻的桂花香气。 秦玉柔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只好直接回答:“是臣妾放的,这种东西得经过新人的手,才能给收到的人添喜气啊。” 李珩并没有拆开糖纸吃下去,而是将荷包递还给秦玉柔,秦玉柔以为他是怕有毒,于是随便挑了一颗糖就含进口中。 她一边含着一边想,这皇帝做的可真累,什么也不敢吃。 李珩不难猜出秦玉柔刚才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有一件事连他也想不清楚。 先帝那会儿,有些妃嫔惯会使用污蔑嫁祸的手段,意图自导自演一番,说他人有迫害之心。 但若是秦玉柔明知盘中糕点有异,吃完一盘是不是有些过了,而且她吐了是真,胃痛是真,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也是真,演戏整了全套,却自始至终没提过其他人。 他看着那光溜溜的盘子,试探着问了一句:“莫不是这宫里进了不干净的人,往糕点里动了手脚,安嫔放心,朕定会严惩。” 严萍里里外外操碎了心,小心盯着竟没想还是出了岔子,觉得皇帝这猜想准没错,定是有人给自家姑娘使绊子,正想要去御前控诉一番,却被真儿拦了下来。 秦玉柔是没想到他会有这种脑回路,赶忙拒绝:“定不会是其他人的问题!” 拒绝的太快了,秦玉柔看见李珩正狐疑地盯着自己看,她只好继续大着胆子说道:“皇上……您看臣妾这样子也不便侍寝,要不您去别的地方休息吧。” 李珩得了这句话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小丫头原是为了不侍寝真病了一回。 明明在宫外一个劲的想争宠,怎么进了宫对他似乎一点也不上心,这确是一个人,还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秦玉柔被李珩盯得有些发憷,但还是再三强调:“是妾御前失仪。” 她嘴上说着请罪的话,但那眼神里就差写上“您快点走”这四个大字。 李珩不紧不慢地让严萍等人退下,他也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被嫔妃不待见这种事。 “安嫔别看了,朕是不会走的,朕要是今晚出了玉楼阁,明日保准得被秦相追着问一通。倒是你,委屈自己上吐下泻做什么?” 秦玉柔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被看出来了,这算不算欺君,她是不是摊上大事了! 她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但想起严萍的教导,微微侧身,急得都快憋出泪来了:“是臣妾冒雨来受了凉,又因为吃得太急才腹中不适。臣妾原先就底子弱,都是臣妾自己的问题。” 她必须咬死不承认是明知故犯,不然后患无穷。 李珩拍拍衣摆,不知信了多少,坐到了床上后忽觉这一天甚是疲惫:“行了,往里面些,朕要睡了。” 瞧着床边的人已经开始脱靴子,外袍也脱了下来,秦玉柔有一丝慌乱,直直地坐了起来,拉了拉李珩的衣袖,挤眉弄眼说道:“皇上,臣妾今晚是不是,不用……是吧。” 李珩动作一下子顿住,饶有兴趣地仔细打量了眼前人一番,之前光顾着防范,此番想起另一件事情来。 他后来寻过秦玉柔的画像,当时只觉得画师定是被人逼着往好看了绘就,秦丘那老匹夫怎能生出那般眉眼如画的女儿来。 如今看来,倒是画师水平有限,尤其是刚才忍着苦把药喝了下去,眼角的红还没消,更显几分姝丽。 可他没这心思,自然回道:“不用。” 说时迟那时快,秦玉柔一扫病弱模样,翻身下床,到她走出去好几步了,李珩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秦玉柔拉开屏风,屏风后放着一张贵妃榻,她人迫不及待坐了上去:“那臣妾睡这儿可好?” 李珩嘴角抽搐,今日真是开了眼,先前是想让他走,这会儿见他不走了,竟明目张胆地跟他说要分榻而眠。 瞧着李珩脸色不好,秦玉柔赶紧低头澄清道:“臣妾身上味道不好,怕会扰了皇上休息的兴致。” 红烛噼里啪啦地响着,听完这解释,李珩真是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秦玉柔也觉得自己鲁莽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认错:“其实那床臣妾也没怎么碰过,就刚刚生病躺了一小会,臣妾是怕您嫌弃,所以才说……” “呵。”本来李珩觉得这样也无不可,只不过那贵妃榻上放着上好的棕熊毛床铺和芙蓉绣图小被,竟然还有个枕头。 这哪里是贵妃榻,这就一张收拾妥当的床! 从进玉楼阁开始,这秦家女看似没落到好,但所有事情都在按照她所谋划的再走,可真是秦家的好姑娘,年纪小小心思就这么多。 李珩冷笑一声后翻身卷被,留给秦玉柔一个背影:“很好,朕就赏你睡那。” 躺下后他越想越不对,秦家大费周章送进人来,结果避他如蛇蝎?到底是欲擒故纵还是不情不愿。 反正不管怎样,都与他无关。 秦玉柔实在是太累了,坐着那颠簸的轿子累,听一屋子女人叽叽喳喳累,喝药也累,看到李珩更累。 唯一庆幸的是,这皇帝的皮囊倒是和外面流传的一样,称得上丰神俊朗,不过她还是为自己失去自由而十分痛心。 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但李珩却难得做了梦,梦见了个小丫头。 个头不高,一只手拿着桂花酥,一只手拿着豆沙包,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栗子,就是被骂了也一脸开心。 为什么被骂,似乎是因为偷溜出府,出府前草草写了缘由竟还出现了错字。 “我比不上大姐姐聪慧,比不得二姐姐端庄,爹爹娘亲就饶了我吧,让小柔儿自在自在可好?我保证下次好好检查一番,定不会有错字的。”怕吃的被没收,一口没咽下去就想续上下一口,最后还把自己给呛到了。 那时他还未亲政,从科举场回来,被秦家安排在秦府用餐,用意是与秦家大姑娘相看,心中憋着一股闷气,但被这一出整得有些想笑,没想到秦家也能生出个笑话来,后来情绪也没了。 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房间里,红烛也烧干了,淡淡的晨光在屏风上描摹着一个躺着的轮廓,他想起来了,这里是玉楼阁。 “来人……”虽然昨晚睡得晚,但他还是在差不多的时间醒来。 本想叫人进来服侍,但又想起来这分榻而眠实在有些荒谬,被有些人传出去了也不好,或许还会被秦家以为他针对秦玉柔。 他甚至觉得秦玉柔这么做是想好了的,即使她这样做了,他也定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 脑子里有些混沌,李珩撑着没睡醒的身体坐起来,迷迷糊糊借着一点光亮穿上鞋子,越过屏风后看见了躺在软榻上的女子。 许是夜里冷,她蜷缩成一团,半张脸还在被中,头发上的金钗玉饰瞧着也是胡乱拆的,头发有点乱。 他十七岁那年迎娶了德妃和贤妃,去年迎娶了庄妃和丽嫔等人,虽然未经人事,但是一张床上躺的次数却不在少,从未见过如此散漫的。 他靠近,准备将人抱起来,却在刚接触的时候看见了她忽闪的睫毛。 窗外微微亮,一张卸去浓妆粉黛的脸落进他的眼里,与昨晚见到的人有哪里不一样,没了精致,多了份小女子的娇憨。 很轻,李珩第一次抱女子,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他平稳地将秦玉柔放到床上,自始至终她没有一点反应,显然睡得很好,连嘴角似乎都带着一点笑。 李珩这时才走到门前,喊人进来伺候。 秦玉柔一觉睡到了日晒三竿,没等别人叫她就慌忙起了身。 完了,她忘记去给太后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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