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真儿听到了动静,心想今晚府中宾客众多,可能是有人走岔了路。府内守卫向来森严,应不会有歹人。 秦玉柔听着远处的鼓乐声,趴在石桌上叹气。 真儿看她依旧神情闷闷不乐的,给她按着肩:“对于冯姑娘来说,入宫说不准是件好事呢。” 秦玉柔摇摇头,絮絮回答道:“二姐说过,一个人心里如果有了他人,便是进了宫也不会争的,只会不快乐地在那种地方锁一辈子,我不想她如二姐一般。” 秦玉柔二叔和二婶去得早,只留下她二姐一人,她从小谨言慎行勤勉刻苦,素有京城第一淑女之称。 当年秦玉柔的大姐嫁给镇南王世子后,她便跟着她大哥偷去了西北,直到收到她二姐不成字样的信才回来。 在病榻旁知道她二姐早已有两情相悦的人,但却碍于秦家养育之恩没有人能商量,一直不肯说,更是连药也不喝,旁人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最后落得郁郁而终。 一想到她二姐,秦玉柔的心情就立马低了下去,她一把抱住真儿的腰,蹭了蹭眼泪。 习惯了自家姑娘的撒娇,真儿摸摸秦玉柔的头发:“没事的姑娘,她肯定去求冯大人了。” “但愿如此,为什么只有我非要进宫啊,我的命真苦。”秦玉柔埋在真儿的腰间,小声地抱怨着。 有些办法放到别人家可能奏效,但是秦丘是不会放弃让她入宫的想法,她的好爹爹并不是个性子柔和的人,认准的事情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何况这都是历史既定的。 在她二姐死后,秦玉柔大病了一场,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才晓得自己是穿越了。 也记起来她爹秦丘此人在历史上是亦正亦邪的人物,他前半生扶持皇帝、变法推新政,后半生却投入到争储里,与皇帝的争端越来越大,甚至造成朝纲不稳,最后九族都下了黄泉。 她历史一般,只模糊想着一段介绍,大约是“秦氏女,性骄纵,帝恶之,体虚而死,年仅二十,无子”,后来秦家只好送旁支女子入宫,继续搅弄风云。 那时的秦玉柔自在地在这个古代社会生活了十三年,一直觉得自己是天资聪颖,脑子里总是有不少想法和主意,却没想过自己已然活过一辈子,也没想到自己便是这倒霉的秦氏女,这一遭莫不是来还债的。 真儿弹了下秦玉柔的脑门:“慎言啊姑娘,而且您忘了,宫里可是有一百三十六道御膳菜品呢。” 秦玉柔立马抬起头有了精神:“荔枝、芒果、菠萝,好想吃,会分到一点的吧,务必要分到啊!” 恢复前世记忆也有些好处,那就是记忆里的美食种类都清晰起来,但可惜这些都是作为贡品,长途跋涉几个月才能送来。 真儿不知道秦玉柔口中的菠萝是什么,但是习惯了秦玉柔口中一些奇奇怪怪的词语,便没当回事。 他们的三姑娘啊,还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生日宴除了皇帝的突然造访外,没什么波澜,之后秦府便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秦玉柔进宫的事情。 秦玉柔前几日已经试完了新做的衣服,今日又见她娘带着人来,不知道这回要配合做些什么。 她兴致缺缺,虽然她看的宫斗文宫斗剧都不多,但却晓得当下形势。那宫里面的人或许是皇帝的温柔乡,可对她来说,却是她秦家政敌的女儿、妹妹甚至孙女,后宫之事与前朝必是分不开的,牵一发动全身,想想都头疼。 于是她干脆假装没有这件事情,但是身边的人却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来提醒她。痛苦逐层加强,她觉得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秦母一下子捧起秦玉柔的脸,温声问:“我的小柔儿怎么了,像是不高兴啊。” 嗯,大概高兴不起来了。 “你进宫确定带真儿和玉竹了?”秦母朝秦玉柔的房间里打量一番,她挑了这么多伶俐懂事的婢女,怎么就选了这两个。 秦玉柔颔首:“真儿同我在边关同生共死过,又练了一身功夫,带着她女儿觉得踏实。” 她们一同偷摸去的边关,路遇江湖大侠拜师求学,真儿悟性高又勤于锻炼,如今身手已经能媲美他哥的副将。 秦母点头,真儿虽平日看着毛毛躁躁的,但是身手好这点有目共睹,有她陪着倒也令人安心。 她拉着秦玉柔往屋外走,没让其他人跟上来,忧色也渐渐爬上脸:“玉竹呢,这孩子腼腆得很,你带她进宫未免不妥,换一个吧,娘觉得双儿不错。” 秦玉柔立马反驳:“这可不行!” 进宫所带的东西都需经过检查,所以话本子之类的书自是很难带进去的,更不用提那些描写稍微过头的,在没有网络的时代,秦玉柔想象不到自己在宫中还能以什么为乐。 这玉竹虽然腼腆,但是她有一样绝活,写故事。 这是秦玉柔偶然发现的,一开始是有人同她说这婢女把月俸拿来买书,后来发现她还自己写一些,那些故事或缠绵或激荡人心,总之不是俗物。 这两年瞒着秦家,她给玉竹不少写话本子的锻炼机会,如今她只要说个背景和故事走向,玉竹就能写出本书来。 她一手提拔的人才,怎么可以被换下去。 “娘有所不知,玉竹这丫头可细心了,而且绣工也不错,女儿很是喜欢。”秦玉柔捻了俩玉竹不算突出的优点,搪塞道。 秦母也有自己的考量,她生的这女儿跳脱得很,最好找个性子沉稳的婢女在旁约束着,嬷嬷的人选她已经定好,但毕竟年纪差得多,还是该找个年纪相仿的,说的话能听得进去。 可这贴身婢女是要陪在秦玉柔身边的,在宫中岁月漫漫,总归是要和她心意。 “那为娘便不再替你爹当说客了,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件事。”秦母定在原地,贴着秦玉柔的耳朵说:“那些图册你可看过了?” 所谓图册,便是行房前所读的画,宫里来人讲过侍寝的礼仪,但寻常人家也会准备些图册来。 秦玉柔尴尬地笑了笑:“未……未曾。” 那些图册不知传了几十年,画面大胆又缺少美感,秦玉柔只有合上的冲动。 秦母瞥了她一眼:“你呀你,你可让娘怎么放心啊。” 送走秦母,秦玉柔回去继续躺着,结果真儿收拾东西的时候刚好将那画册翻出来,磕磕巴巴地问怎么处理。 秦玉柔仰面躺在床上:“这本绘得好些的是我姑母给的,还有一本是我娘亲塞的,都是长辈心意啊,找个箱子锁起来吧。” 有天夜里,她母亲、姑母和姨娘操着同样的心,跟她彻夜聊了些“御夫法门”,期望她能得一点皇上的宠爱保身,她身为翰林院学士之妻的姨娘还吞吞吐吐地说:“矜持……是无用的。” 争宠大概更没有用,若褪去美化滤镜的话,这体虚而死大约是慢性中毒,这帮凶说不准便是皇帝,毕竟一半流淌着强权外戚血液的皇子,应该是一位皇帝职业生涯的巨大威胁。 于是她早早就给自己做好了入宫后的规划,那就是:不争宠,不作死。 这不争宠,便能减少宫中其他人对她的嫉恨,减少皇帝对秦家的顾虑;这不作死就是要安静如鸡,减少存在感,不冒头便可保太平。 不过,任何计划都需因地制宜,只有她进宫才能落地实施,多想无益,秦玉柔觉得自己咸鱼的脑子承不了这么多想法。 几天后,京兆尹冯宜春递了折子求见李珩,上来就三扣九拜。 李珩微微抬眸,出口声音清淡:“冯爱卿为何行如此大礼?” 冯宜春不敢抬头,她女儿能入圣上青眼,那可是祖坟冒烟的喜事,但他没想到,他家思思竟然从去了秦府一趟后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被救下后更是三天没吃饭。 发妻疼女儿,天天求他,同女儿学着不进食,他若不来这一遭,怕是要孤老一生。 “臣有罪,臣女素有咳疾,连年如此,恐怕难以服侍您左右。臣之前隐瞒,还请陛下治罪。”一个响头又磕了下去,冯宜春本也做着国公爷的梦,但哪怕皇帝治罪,他也不忍看妻女继续如此下去。 “冯爱卿言重了,这并非什么欺君之罪。朕会让礼部划去名字,只说令媛生病即可,冯爱卿觉得可行?” 冯宜春涕泗横流,没想到皇帝既没有追问也没有责罚,还如此通情达理,一时间心中万千感慨,只道自己必将竭尽心力,为江山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冯宜春刚出大殿,李珩就将茶杯随意扔到桌上,虽拉拢了一位臣子,但他心情依然憋闷。 茶水顺着桌沿滴滴答答流下来,吓得不知情的高鸿连忙跪了下去。 只听头顶的男人清冷地说道:“宣钦天监。” 三月十九日,屋外的大雨一夜未停,夹杂着雷声阵阵。 这种日子嫁娶绝对称不上是吉日,但据说钦天监二次观星,说此乃喜结良缘的上运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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