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梨衣是我的女儿,因为贪念和**,我触碰了人类不该触碰的禁忌,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这份报应却要我的女儿来承担。”橘政宗的表情很痛苦,“这或许就是对我最惨痛的惩罚,我想过死亡或是被肮脏的血液污染这些后果……我唯一没想到的是,明明是我犯下的错误,却要以我女儿的生命为代价。”
源稚生背对着橘政宗,如果说橘政宗的表情是悲痛,那源稚生的表情就是冷漠,就像是一个局外观众在看一场烂到极致的表演秀,丝毫代入不了自己的感情,无法与表演者产生共鸣。
“我无法承受这份代价,要我死或是任何其他的代价我都愿意接受,我唯一无法接受的就是夺走我女儿的生命,因为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橘政宗沧桑的眸子里泛着悲戚的光芒。
“这也是我研究这些死侍的原因之一,为了能够延长绘梨衣的寿命,我无所不用其极,哪怕是背负着人伦道德的谴责和绝对不能触犯的禁忌,我也一定要让我唯一的女儿活下去。”橘政宗沉声说,“我将赫尔左格博士的日记翻来覆去的看,从那个天才且疯狂的科学家的思维里寻找能够解救绘梨衣的办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赫尔左格博士的笔记被我反复细读一百遍后,终于被我从那些字里行间里找到了一条可行的道路。”橘政宗说,“这条道路异常残忍且风险很高,相当于要摒弃我的整个人生,但为了我的女儿,我愿意做出任何牺牲,让我舍弃一切我也愿意。”
“那条拯救绘梨衣的道路必须依靠蛇歧八家才能实现。”橘政宗说,“于是我找了家技术高超的整容医院,并且将自己整成日本人的模样,将克格勃成员邦达列夫的身份彻底抛弃,启用了橘政宗这个我母亲曾为我起的名字,我用我橘家旁支的身份顺理成章地回归了家族。”
“年轻时的我并没有多么觊觎蛇歧八家大家长的位置,我只是加入了执法人的队伍,肩负起对抗那些血统危险的‘鬼’的责任。”橘政宗说,“从那以后,我积极接取追杀每一只血统濒临失控的‘鬼’的任务,但其实那些被我追击到的‘鬼’却都没有被我当场杀死,而是被我偷偷藏了起来,等到他们血统彻底失控,开始死侍化的时候,我会把它们的死侍化往某个固定的方向引导,并使用某种催化剂加快他们死侍化的进程。”
“也就是屠杀‘鬼’的这些年里,我积累下赫赫战功,我的声望在执法人的队伍里越来越高。”橘政宗低声说,“虽然我的橘家血脉很稀薄,完全够不上稚生你和上杉越那样皇血的强度,但那几年恰好时逢上三家人才凋零,于是我最后被推上了蛇歧八家大家长的位置,而大家长的权利也为我研究这些死侍提供了更多的便利。”
源稚生没有去深究绘梨衣和橘政宗的关系,还有橘政宗的血统问题,因为他知道橘政宗交代的这部分内容全部都是在鬼扯……他只需要顺着橘政宗的话,对他在意的部分上合理提出质疑,以帮助他分辨事情的真相与原委。
“可是我还是没懂。”源稚生微微皱眉,“你窝藏血统失控的‘鬼’,研究死侍这些行为……和你能不能拯救绘梨衣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还记得我拜托那些医生们定期为绘梨衣注射的药剂么?”橘政宗忽然超源稚生问。
源稚生一愣,他当然记得,并且这其实是他一直以来都尤为在意的一个问题。
源稚生的思绪被拉回到久远以前……他至今还记得与绘梨衣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是冬去春来的季节,阳光下的微风里杂糅着温柔的凉意与暖意,神社的屋檐上,乌鸦在粗劣地嘶鸣,那天源稚生在旧神社里打着游戏机,窗外的积雪正在融化,粉白色的落樱像蝴蝶一样飘落在神社历史悠长的舷窗边,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嘈杂,那个如父亲般的男人身披羽织快步走
入神社的大殿中,后面紧跟着一众身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和白袍黑冠的神官们。
医护人员和神官们的中间簇拥着一张钢铁骨架的病床,病床上是一个戴着呼吸机的暗红色头发的女孩。
女孩的身体发育得很健康,气息却虚弱得微不可闻,生机也相当微薄,这个女孩给源稚生的感觉就宛若窗外初春的薄樱般易逝,但当源稚生的目光落在女孩绯红色的双眼上时,四目相对,源稚生又忽然觉得这个女孩的双眸里似乎藏着一只翱翔天际的红色飞鸟。
女孩浑身都缠着白色的绷带,橘政宗告诉他这是女孩血统失控时伤害自己造成的,那个曾经如父亲般的男人站在源稚生的身后,双手搭在他两侧的肩膀上,他告诉源稚生说这是他们搜遍整个日本才好不容易找到的上杉家血裔,,这个女孩是上杉家硕果仅存的后代了,仅此唯一,女孩的名字叫做绘梨衣,上杉绘梨衣……以后绘梨衣就将作为上杉家家主生活在家族里,她的血统母庸置疑,所有的家主都没有对这件事表示异议,稚生你要把她当作你的妹妹一样对待。
绘梨衣……妹妹……
自那以后,源稚生就把这两个词还有这个女孩的模样深深地铭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源稚生有过弟弟,却从未有过妹妹……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源稚生的生命中就多出了一个妹妹。
他怜惜这个女孩悲惨的命运,不禁总会分给她多一点爱护和照顾,源稚生第一次见面看躺在病床上的女孩直勾勾盯着游戏屏幕一眼不眨的模样,于是当场演示起了《街头霸王》里春丽的游戏操作,还把自己珍藏多年的私人手柄送给了她,自那以后,这个叫绘梨衣的小姑娘也由衷爱上了这种街机对抗类型的游戏。
但以往的源稚生和绘梨衣总是聚少离多,源稚生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了执行局高层的骨干执法人,需要他来带队出任务的频率越来越高,而绘梨衣的血统问题似乎也越来越棘手,两人的相见多数都是源稚生站在无菌仓的外面,隔着厚厚的玻璃幕墙,看着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为绘梨衣忙前忙后,测心率、测血压、测脉搏……最后将一针针乳白色的液体注入女孩的手腕和脚踝里。
源稚生很多次问过橘政宗,那些注入绘梨衣身体中的乳白色的液体究竟是什么,然而每次他却只能得到一句模棱两可的答桉:“这是药……唯一能救绘梨衣性命的药。”
源稚生忍不住追问橘政宗这药是什么成分、从哪弄来的,弄来这种药他有没有办法贡献一份力量……在拯救绘梨衣这件事上,他也真心想尽一份责任。
那时的橘政宗每次被源稚生提问都会回答,稚生的好意绘梨衣心领了,绘梨衣能感受到你的关怀就能好的更快,有的时候‘爱’也是种最好的解药……然后老人往往一言不发,只是摸着源稚生的脑袋露出如慈父般欣慰的笑脸。
“是什么?”源稚生忍不住向橘政宗质问道,“绘梨衣注射的药剂究竟是什么?难道说那些药和豢养的这些死侍有什么关系么?”
“那种药里最主要的一种成分就是……还未出生的死侍胎儿的鲜血。”橘政宗深深叹了口气,“这是我从赫尔左格博士的日记里获得的灵感,还未降生的死侍胎儿的鲜血有一种扼制龙化的作用,所以我豢养这些死侍,将它们之中健康的母体独立拿出来圈养栽培,然后让强壮的雄性死侍与之交配,繁育出更强大、进化程度更高的死侍胎儿……这些胎儿的鲜血对绘梨衣血统恶化的扼制效果会更加显着。”
源稚生彻底呆住了,虽然他明白橘政宗在救治绘梨衣的问题上没有欺骗他的必要,但一想到那个无辜的女孩身体里每天都要被注射一些那些丑陋怪物的胎血炼制成的药引,他的心底就抑制不住地涌过一阵难言的恶寒。
“所以你豢养死侍的目的就是为了延长绘梨衣的生命?”源稚生
忍不住追问。
他觉得眼前的男人虽然谎话连篇,但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威力绘梨衣才铤而走险在大厦里豢养这么危险的东西的话,那么也不论初衷为何,也不论绘梨衣究竟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至少男人的的确确延长了绘梨衣的生命,这个结果无法否认,这样看来的话这个男人或许还尚存一丝人性……因为如果是源稚生,他大概也会做出为了至亲至爱之人而牺牲无辜者的蠢事,他从男人的身上学到了无私的大义,同时,他的骨子里也和男人一样具有自私的人格。
“这只是原因之一,稚生,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我最开始就和你说豢养这些死侍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抗衡王将……或是说赫尔左格博士。”橘政宗无比认真地说,“可你知道么?我做过的这些研究甚至还没有追上赫尔左格博士二十年前的水平……你也见过那只龙形死侍对吧?”
“那原本是一位本部派来的赴日专员,十年前在一次任务中他身受重伤濒临死亡,我救下了他,却无法将他救活。”橘政宗说,“那时我的口袋里放着一支从勐鬼众掠夺而来的勐鬼药剂,摆在我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放任他的死亡,我无需为这一切而背负任何罪恶,最多算个袖手旁观的冷漠者,而第二条路就是把勐鬼药剂注入那个男人的身体里,看看他究竟会发生怎样的畸变,走上这条路的我注定要背负一条生命的罪恶……鬼使神差的,我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将那针药剂推入了那个男人的体内。”
“足足消耗了十年,那个男人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或许稚生你觉得它已经足够强大了,但那只龙形死侍的畸变依然不够完整,在二十年前赫尔左格博士就制造出了畸变程度高于它的龙形死侍。”橘政宗的眼神里是满满的忌惮,“倘若有一天真的被赫尔左格研制出了能够操控死侍的方法,那蛇歧八家将真的失去抵抗之力……”
“够了!”源稚生爆喝一声,打断了橘政宗的话。
源稚生闭上眼,将自己浸入黑暗中。
他已经在自己的内心给了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他也已经为了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打破自己的底线,但换来的除了谎言……仍是谎言。
堆积如山的谎言已经压得源稚生不堪重负了,他觉得到这儿就够了,今天的质问环节可以到此为止了,他已经不想再多听任何一句欺骗,不然他不能保证自己是否忍得住杀心……他害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忽然拔出蜘蛛切,在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的脖颈间狠狠抹过!
橘政宗也被源稚生的一声爆喝给震得沉默了,源稚生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如此暴虐的一面,他以为源稚生是在怪罪自己一直为今天家族的损失而寻求开脱的借口。
“稚生,我不会逃避自己的罪责,今天家族的损失由我一力承担,从源头开始,这些全部都是我犯下的罪孽,那些死去的人都是无辜的。”橘政宗在源稚生的身后跪俯于地,“我既然来找你,就说明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就用我这条命来偿还我欠下家族的罪孽吧……虽然我这条单薄的性命根本无法为那么多死去的亡魂赎罪,但这也是我如今唯一能付出的东西了。”
“不过记得照顾好绘梨衣,除了我,你就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信任的人,我希望看到她健康的那天,但我注定是等不到了。”橘政宗轻声苦笑,“只能拜托你替我守护好绘梨衣的平安喜乐,虽然她的血统比一般的‘鬼’还要危险,但我希望稚生你能对她网开一面,如果她到了彻底失控的那天……那时请务必用你的斩鬼刀,给她一个完满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