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鹤一张清正严肃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慌乱的神色。 他徘徊在山脚下已经数天,一次都不敢再上去找她。一方面怕她气还没消,一方面又不愿再经历一次她的无视。 桑云岫的眼泪仿佛二人之间冰释前嫌的开关,岑鹤没忍住帮她拭去。 沾泪的指节搓了一下,水泽蔓延的范围更广,他紧了紧手心。 并不擅长表现关心的一个人,无措而紧张地问道:“害怕什么?” 桑云岫低下眼:“我不想变成五师姐,还有四师姐那样。” “我不想堕魔,也不想自毁灵脉。” “可是……”她打了个冷战,双臂环抱住自己,“可是好像我生来就没有选择。” “我有灵脉,就注定了被安排好属于我的宿命,不管我想不想要!” “六师兄……” 桑云岫无助地看向岑鹤,仿佛他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我知道,他们所有人都不在乎我。” “只有你,不想伤害我。” 她仰头,去寻他的眼睛,急切地想要寻求认同:“对不对?” 岑鹤的眼底闪过动容,他一向克制,很少有如此外露的情绪:“小师妹。” 岑鹤握住桑云岫掐着她自己的手,好似一同握住了她那颗彷徨的心,承诺道:“不要怕,六师兄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知道上次魔气一事……” 他说不下去了,他才是始作俑者,是他染了魔气,是为了救他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岑鹤静了一瞬,肃穆道:“小师妹,当时我若不是昏迷了,定不会让他们那样做。” 桑云岫感动落泪,道:“六师兄,我相信你。” 她当然相信他此时此刻的情真意切。 岑鹤这个人,与将谎言挂在嘴边的李植缙大不相同。 李植缙的傲在表面,由家族的权势地位供起来的一副空架子,虚有其表,内里败絮。而岑鹤傲在骨子里,克己复礼,亦师亦友。 只不过,诺言出口的瞬间,便注定了背弃的结局,总有别的东西能让这位‘君子’放弃守诺。 至于那东西是什么,她并不感兴趣。 回到住处,桑云岫撞上了同样刚从外面回来的犴绥。 犴绥再次伪装成宗门内的一名普通弟子,板着脸,一身生人勿进的气息,游荡着往回走。 桑云岫刚想着,小魔物不好好藏起来,竟然敢在满是修仙者的宗门内瞎逛。他看见她,眼睛倏然有了神采。 犴绥小跑过来,掏出了一颗魔果,递给她。 桑云岫瞥了一眼品质上佳且已完全除去了魔气的魔果,顿了一下,问道:“你扮成这样出去,就为了摘魔果?” 犴绥很是兴奋:“嗯!这是抢来的,他们好多人还有魔,都在蹲守这颗魔果,最后只有我抢到了。” 他手舞足蹈地给她比划着战况,当然几乎全是他如何按着别人打的画面。 犴绥扬起笑,好似邀功般望着桑云岫。 她也笑了一下,回了一缕气息给他。 想了想,桑云岫朝犴绥招手,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房子里,她压低声音跟暗中接头似的,小声道:“我们再做一次交易如何?” …… 这一夜,或许是有史以来,宗门内最不平静的一夜。 接二连三的求救信号发到宗门,有同门的,道友的,也有普通百姓的。 宗门之外,群魔异动,掀起不小的风波。宗主连夜召集众长老议事,商讨出了一支去外面救人的小队名单。 桑云岫的名字,赫然在列。 情况紧急,名单直接由传音蝶通知到众人,所有人根本来不及准备什么,直接赶到了主峰山下集合。 确认全员到场,白岈领队,带着大家一起离开宗门,前往最近一处发出求救信号的地点。 岑鹤本打算与桑云岫共乘一剑,没想到一个他不认识的男弟子竟然先他一步,上了小师妹的剑。 时间紧迫,他也来不及再说什么,便跟着大部队出发了。 半空中,桑云岫几次拍掉了不安分地掌在她腰间的手,躲开周围人的视线。 她实在不明白:“你不是出去搞事情了吗?这么快回来做什么?” 跟她共乘一剑的男弟子正是犴绥假扮的,并且这还是他第一次扮成了修为较高的结丹境弟子。 他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若到时候真打起来了,也不知道他的魔气藏不藏得住。 落地之处,竟是一个荒野山村。 坍塌一半的房屋,比人高的野草,连进村的路都是用刀剑现砍出来的,这种地方发出求救信号也是稀奇。 桑云岫再次御剑,沿着村落飞了一圈,确实寥无人烟。 她飞回去,告诉白岈:“应该是求救的人已经脱困离开了,我连打斗的痕迹都没看见。” 众人飞了大半日,既然此处没有危险,白岈便让大家原地休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再赶路去下一个地方。 桑云岫刚找了个位置准备坐下,不料犴绥又凑过来献殷勤。 一瞬间,白岈和岑鹤的目光牢牢锁住了他,偏他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又是擦灰,又是递水,连灵果都是洗一遍才拿给她。 桑云岫看他越发放肆的行径,警告道:“你要是不想被那么快被发现,就最好收敛一点。” 犴绥露出不乐意的表情,还没说话,歇在旁边的其他弟子竟都陆陆续续到桑云岫跟前,关怀问候了一番。 桑云岫应接不暇,好半晌,应付完了他们,比飞了大半天还要累。 不过这样一来,献殷勤的犴绥倒是不突兀了,他只不过是聪明一点,第一个去讨好年轻一代最厉害的化神境修士。 桑云岫作势闭目养神,还有些没过来的弟子便踌躇着不敢打搅她。 白岈带着其他两个弟子在旁警戒,见状,无声地哄走了他们。 没一会儿,周围安静下来,桑云岫的袖口被拽了一下。 她睁眼,正好瞧见犴绥靠过来,与她窃窃私语:“这儿有魔。” 魔?不奇怪。 比起这里会有人发求救信号,桑云岫更觉得它像是专门被挑选出来做陷阱的地方。 只是,桑云岫丝毫未感觉到魔气:“在哪里?” 犴绥的手指朝下。 灵剑飞出,猛地插入土下,剑鸣声惊醒众人。 桑云岫拔出灵剑,霎时,魔气从洞口溢出,白岈迅速赶过来,再刺一剑。 剑身受阻,只听“叮当”一声响,白岈的剑被朝后顶,一股强大的魔力一瞬间将他推开数米。 岑鹤后一步赶来,抱着桑云岫先行退到了安全距离。 随着土地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翻涌,一只魔物破土而出,尚未成形的一团蠕动的漆黑色物质,只有一只青灰色的毫无光泽的眼睛。 那只仅是看一眼便能让人感到不适的眼睛,三百六十度翻转了一圈,眼珠子掉出眼眶半截,看上去好似下一秒就会全部掉下来一样。 桑云岫蹙着眉,仔细瞧了一眼。 周身魔气浓郁,不过却是个残次品,天生的魔却不天生具有灵智。 若是说犴绥大多数时间受本能欲望驱使,像一只野兽。那么眼前这一只,就是一只野兽,只有本能,没有思想。 它怒吼着冲向最弱势的一方,众弟子四散奔逃,白岈赶过去阻拦,刺向魔眼。 他的角度巧妙,一招偷袭成功,却没办法安全退离,魔气如凌厉刀刃,快速在他的皮肤上割开了数道口子。 一瞬间,鲜血淋漓。 岑鹤飞身上前,顶替白岈主攻的位置,牵制住魔物,给白岈留出喘息的时间。 同时,桑云岫自后方挥出一剑,灵气骤起,驱散了继续朝白岈扑去的魔气。 犴绥跑过来,想要帮桑云岫,被她按住:“到后面去,我杀得了它。” 区区一只没有灵智的魔,还不用犴绥暴露身份,甚至用不上神魂的力量。 桑云岫调动周身灵力,灵脉随之极速运转。 顷刻间,天地灵气疯狂涌向她,于无形中出现了一个灵气旋涡。 漩涡的中心,疾风猎猎,桑云岫双脚腾空,飞离地面,她的发丝、衣衫全被卷动的风吹得高高飞起。 半空中,她神色冷淡地睇了众人一眼,淡漠如遥不可及的神祇。 突然,桑云岫挥剑,朝魔物斩下。 灵力如剑,刺入魔物身体。 随着这一击,土地震动了一下,众人差点站不稳。等到再定睛去看时,魔物已被一分为二,魔气崩溃四溢。 片刻后,魔物如同死物一般轰然倒地。 它的身体也逐渐解体,变为魔气,魔气慢慢淡化,最终消失在空气里。 “桑师姐……” “桑师妹……” “小师妹……” 危机解除,众人一拥而上呼唤桑云岫。 她缓缓收剑,灵力消耗殆尽,仿佛脱力一般自空中坠落。 神魂的力量即时按住了蠢蠢欲动的犴绥,岑鹤接住了她,白岈及其他弟子都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心。 桑云岫眼皮沉重,扫了众人一圈,找到白岈:“大师兄……你受伤了。” 白岈轻抚了一下桑云岫的头顶:“小师妹放心,我没事,只是皮外伤。” 她点了一下头,虚弱地闭上眼睛:“我太累了,我需要休息一下。” 众弟子皆有眼力见地散开,岑鹤带着桑云岫找到一处较为干净平坦的位置,将人放下。 桑云岫是真的累了,灵力消耗一空。 眼下的状态是最合理的情况,她也不打算用神魂的力量来补充。警告完犴绥之后,这一缕探出去的神魂的力量收回。 同时,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魔气钻进了白岈的伤口中。 他吃痛了一下,低头去看,又没找到严重的伤口,便放任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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