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 眼前这个没有什么血色，皮肤过于白，以至于微微发青的男大学生，给了盛云岫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她的眸光顿了一下，停在王铭亨一对浅茶色瞳仁上。 吕清烨插到两人中间，正打算开口拒绝王铭亨的自荐，没想到盛云岫点了一下头，同意了：“好啊。” 吕清烨倏地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王铭亨便已经笑嘻嘻地越过他，再一次凑到盛云岫跟前，兴致勃勃地介绍起道路两侧的植物品种。 盛云岫可有可无地偶尔应一声，漫不经心地跟着王铭亨往前走。 吕清烨则跟在他们身后，一个人低着头，也不看路，只是默默跟随。 走着走着，天快黑了，吕清烨抬头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偏离了原本回去民宿的山路。 脚下的曲径蜿蜒，也不知道会通向哪里。 吕清烨快走两步，赶上前面的人，问道：“迷路了吗？” 王铭亨仍在滔滔不绝地给盛云岫介绍，闻言，百忙之中抽中几秒，回到：“没有，这是一条捷径。” 王铭亨看起来胸有成竹，确实不像迷了路的样子。 吕清烨瞥了一眼盛云岫，见她没有什么反应，默默将‘什么捷径比正路走的还远’的疑问咽了回去。 这时，王铭亨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指向了左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山尖。 他兴奋地喊盛云岫：“姐姐，你快看，那里就是传说中由道法高深的先祖，选中的九龙捧圣的吉地！” 九龙捧圣？上佳的风水宝地，盛云岫之前在民宿的楼上，还真没看出来。 她微感好奇，问道：“埋了谁？” 王铭亨笑容消失了一瞬，又接着笑道：“我也不清楚，估摸着是村子里的祖辈高人吧。” 盛云岫扫了王铭亨一眼，目光回到远处的峰峦上。看了半晌，终是找齐了九条汇聚到一起的山脉。 她拉了一把站在身后的吕清烨，指给他看：“看到没有，九条山脉，也叫九条龙脉。” 她又习惯性逗他：“看上去，这里的风水格局比你的天目山更好些。” 吕清烨努力睁大眼睛去看，但是天色太暗了，他其实没看出来哪儿有九条山脉。 若是平常，吕清烨一定会老老实实说没看见，可眼下不知为何，想到只有王铭亨和盛云岫两个看见了，他就觉得心里不怎么舒服。 吕清烨点了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盛云岫睇了他一眼，笑意一闪而过，道：“明天白天再带你过来。” 吕清烨倏地抬眼，心跳漏了一下——她知道他撒谎了。 他有些忐忑地想喊一句“姐姐”，话到嘴边，余光扫到另一边的王铭亨，又抿抿唇憋住了，只应了一声：“好。” 回到民宿时，傍晚已逝，夜幕铺天盖地。 山里的黑，是没有一丝一毫光线，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 他们一路上使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明，跟着王铭亨继续从小路走回民宿。 民宿的一楼闹哄哄的，大家正在吃晚餐。盛云岫让吕清烨留下吃饭，自己则朝着楼上走去。 吕清烨正想说他陪盛云岫一起回房间，一旁的王铭亨自来熟地搭上他的肩膀，追问道：“姐姐不吃饭吗？” 盛云岫头也没回，道了一句：“减肥。” 大概二十分钟，吕清烨便回到了房间。 回来后，一言不发去了浴室。 许久，人从浴室里出来，头发湿着，搬了把木凳坐在门边。 盛云岫原本站在窗前远眺，见状，她回头瞧着他们之间已是房间最远的距离。 小狗湿漉漉的沉默的委屈眼神，时不时瞟向她。 盛云岫默了默，朝他招了一下手。 吕清烨顿了一下，低着眼睫，慢吞吞走过去。盛云岫摸了摸他还在往下滴水的头发，想起房间里并没有吹风机，于是，找了一条干燥的浴巾。 窗户打开，清爽的山风吹进屋内。 她把他按在窗前的木凳上，帮他擦头发。 小狗的眼睛慢慢亮起来，但就是紧闭着嘴巴，不肯说话。 盛云岫轻轻拍了一下吕清烨的额头，小小的警告：“有事说事，别让我猜。” 他飞快地觑了她一眼，头埋得更低，话还没出口，先把自个儿的脸憋红了。 吕清烨的一双手紧紧抓着裤腿，半晌，扭扭捏捏道：“他也叫你姐姐。” 这个‘他’不用想也知道，指的是王铭亨。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盛云岫摸了一下吕清烨的头发，差不多干了，扔下浴巾，把人拉起来：“时间不早了，你该睡觉了。” 他们和昨天一样，躺在床上。 吕清烨还是和昨天一样，异常的紧张。 他一边在意着盛云岫没有回应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是没听懂，还是不想理他。一边期待着今夜同昨夜一样，相拥而眠。 可等啊等，等了半晌，吕清烨也没等来枕边人的怀抱。 盛云岫没再像昨夜那样抱着他，而是规规矩矩地与他并肩躺在一起。 吕清烨慢慢合上眼，心里想着赶快入睡，却越是着急就越是睡不着。 他的眼皮开开合合数次，人倒是愈发清醒了。倏地，盛云岫翻了个身，面朝着他，轻轻开口：“小孩，你知道你还在长身体吗？” 她睁开眼睛，眸底藏着淡淡的戏谑：“今日我看，王铭亨好像就比你高一点。” “按理说，你更年轻，还有长高的机会，可是……你不睡觉怎么长呢？” 吕清烨怔了一下，快速闭上眼睛，嘴里不停嘟啷：“我睡了，我马上就睡。” 盛云岫被逗笑了，弹了弹他抖抖索索的眼睫毛，道：“明天我就和王铭亨说，让他换个称呼。” 吕清烨猛地睁眼，一对圆眼睛迸出惊喜的神采。 盛云岫手动关上他的眼睛，问：“现在可以睡了吧。” “嗯！”吕清烨高兴地应了。 片刻后，他又偷偷摸摸朝盛云岫的方向挪了挪，而后，轻轻开口：“姐姐……晚安。” 深夜，万籁俱静，吕清烨陷在沉睡之中。 盛云岫解除实体，从窗户飘了出去。 墓园在距离民宿更矮一截的位置，她一路往下飘，看见了不少冒着幽幽磷光的野坟。反而是成片墓坑的墓园内，没有出现这种传言中的鬼火。 墓园林子大了，自然有一些还未去投胎转世的鬼魂，好在，这些鬼都很有眼力见，没人主动去招惹盛云岫。 她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发现了一种符咒——超度符。 超度符只画在一部分墓碑后面，排列与选择没有规律可循。 盛云岫不是很懂这个东西，不清楚画与不画的原则是什么，但是观其纹路，此咒应该对驱散鬼气有用。 这种玩意儿倒是很像玄门的手笔，或许便是从前的吕清烨和严深留下的。 这之后再无别的发现。 盛云岫从墓园离开，原路朝着民宿飘回去。 就在她打算就这么飘回房间的时候，民宿铁门外，在门内微弱光线的映照下，影影绰绰显出一道人影来。 她扫了一眼，忽然改了主意。 盛云岫凝出实体，出现在民宿前方一条道路的尽头。 她走到门口，看见了正在抽烟的王铭亨，漆黑的夜色里，只有一根燃烧的香烟暗暗闪烁。 盛云岫的出现明显将王铭亨吓了一跳，他猛地呛了口烟气，玩着腰咳个不停。 好半晌，缓过气儿来，王铭亨熄了烟，朝盛云岫身后看了一眼。 许是没见着吕清烨跟在后面，王铭亨大感好奇道：“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出去了？” 说着，他皱了眉头：“你刚刚走过来的位置我记得是个陡坡，大半夜的，你往那儿去干什么？” 盛云岫顺着王铭亨的话回头望了一下，由于山中地势高低不同，这个角度根本无法看见，她之前出现的地方是不是有一个陡坡。 盛云岫挑了挑眉梢，道：“你对这里倒是格外熟悉。” 闻言，王铭亨静了一会儿，声音低下去，似乎藏着淡淡的忧伤：“姐姐有所不知，我是出生在这座山里的。” “大约十岁的时候，我跟着父母一起离开了这里。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终于找到机会回老家看一看。” 盛云岫安静地听完，问道：“只是看一看？” 王铭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盛云岫也不在意。她摆摆手，示意自己要先进去了，离开之前，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留下了一句：“下次别叫姐姐了，叫名字吧。” 回到民宿的房间，吕清烨正站在窗边，不知道已经醒了多长时间。 “姐姐……你刚刚……” 吕清烨似乎想问什么，又突然半路刹车，换了话题：“时间还早，我们继续睡觉吧。” 盛云岫没同意。 这种一知半解容易误会，让小孩再度闹别扭的情形，还是一次性说清楚比较好。于是，她问道：“你觉得王铭亨是个什么样的人？” 吕清烨不解其意：“王铭亨不就是一个……普通大学生吗？” 盛云岫笑着摇了摇头：“一方面，他确实是一个普通人，丝毫不懂玄门术法。” “不过另一方面，他又完全普通不了。” “因为……他有阴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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