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潜深深吸了一口气,往下看。 他有些庆幸这楼只有三层,且院子内还有一棵大树,即便是往下跳,大概率也可以安全着陆。 但现在还不是跳楼逃跑的时候,他什么证据也没得到。 杂物间面积小,且紧挨会议室,实际上黎潜目前距离会议室只有正常走路三步的距离,可就是这么短短的几步,又仿佛天堑一般难以跨越。 黎潜松开紧抓窗台的手尝试了一次,发现仅仅依靠脚下半只脚宽的平台根本无法保持平衡,更别说移动到会议室窗外。 不过,这个距离黎潜觉得他可以跳过去。 会议室落地窗靠他这一侧的边缘有一扇可开关的上下折叠玻璃窗,此时正打开了一个缝隙,他只要在跳过去的瞬间抓住窗沿,就能成功到达会议室。 没有别的路可选,不如拼一把,黎潜深呼吸几下,心一横,手脚同时借力,朝着折叠窗飞去。 “咚。”不轻不重的一声撞击,黎潜一只脚踢中墙面,另一只脚尖堪堪踩中平台,双手紧紧抓住窗沿,整个人是朝后仰的姿势,差一点就会这样后脑勺朝下的掉下去。 他被发出的声音惊到,立刻仰起头,死死盯着窗户内紧闭的窗帘,半天不敢有别的动作。 直到双手因缺血而发僵变冷,也没人拉开窗帘,黎潜确认了自己没被发现,才缓缓地变换动作,上半身钻进窗户里,胳膊架在窗沿上,一只手稳住身体,另一只手打开手机录像功能。 手机从窗帘一侧横着伸进去,仅摄像头露出窗帘,手机屏幕出现画面。 会议室中,江昌海坐在主位,背对黎潜,他的右手边有一个空位,其余位置上数十人分坐两侧,除了江昌海他们都能拍摄到正脸或侧脸的影像。 会议室内窃窃私语声不断,江昌海似乎烦了,杵了一下手上的龙头拐杖。 私语声消失,众人又改用眼神交流,你来我往间,衍生出一种无声的吵闹感,即便是身处局外的黎潜,也能感觉到会议室内一刻也没有停止过的暗中角力。 半晌,无人说话。黎潜在窗户外挂得胳膊疼,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他这边失去信号,范承运应该已经着急了,也不知道会采取什么行动。 终于,又过了一刻钟,个别坐不住的人率先开口:“江总,我这个人一向是有话直说。” “咱们这么多人,不远万里聚到一起,可都是为了您口中的大生意来的,这其中到底有个什么章法,您也别抻着了,给句明白话。” “呵呵。”江昌海笑了两声,沙哑得诡异的语调,听着倒有些渗人,“既然叫了大家来,就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归。” 话音刚落,身侧便有人朝下面分发资料。 众人那到手一看,会议室诡异地安静了片刻,然后就如同引爆了一枚重型炸弹,全部激动热切了起来。 “今天可真是开了眼了。” “就是啊,您这儿居然还有这么多稀罕玩意儿,我一向自诩消息灵通,却一丁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这趟来值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上头的人里总还有一两个清醒的,问道:“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只不过我想不通,为什么要分给我们?” 这个问题,窗外的黎潜同样想不通——江昌海黑白两道经营多年,绝不可能吃不下一批货物。 江昌海的态度倒是坦白:“我分给大家是为了规避风险。”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上头盯得紧,比起赚多少钱,有命花更重要。何况,江氏刚刚才成为舜城第一慈善企业,盯着的眼睛更多了,适合低调些。” “所以,只要是出了这个门,这里发生的一切就与江氏、与我没有丝毫干系。” 真是一出好盘算。 不只是会议室里头坐着的那群牛鬼蛇神,就连挂在外面的黎潜也觉得,江昌海奸猾虚伪至极——他握着货源,赚着大钱,还想要干干净净,全身而退。 世上真有这种好事? “我们要先看货。”一个脸上有伤疤的人黑着脸起身,提出了要求。 听到这句话,黎潜精神陡然一震,手机不自觉跟着移动,他知道一切的关键就在这里,只要拍到了江昌海的货,便算是证据确凿。手机屏幕里,刀疤脸走向了一个黑色皮箱。 皮箱未上锁,他握住把手,往上推。 “谁在那儿!?” 突如其来地一声怒吼,太过专注的黎潜被惊得一个激灵,险些扔了手机,他最后往画面里瞧了一眼,有人正朝他的方向飞奔过来——他被发现了! 没有丝毫犹豫,黎潜纵身从三楼往下跳,中途利用树枝做了一次缓冲。 落地刹那,脚掌传来震痛,他就势做了一个前滚翻,卸了大部分冲力,再起身时,发现右脚完全无法承力,应该是骨折了。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楼上的人冲着下面大喊。 顷刻间,杂乱而密集的脚步声从小楼四面八方传来。 黎潜奋力爬起来,拖着受伤的右脚连蹦带跳往外跑。小楼外就是花园,繁复错落的置景是天然的躲避场所,黎潜快步跑进去,蹲下身,藏身在一处灌木丛后。 来不及检查右脚究竟伤到了什么程度,黎潜把跳楼前塞进裤腰中的手机拿出来,发现信号已经恢复了。 果然,只要离开小楼,信号就能复原。 黎潜迅速将拍摄好的视频传送给范承运,周围全是在搜寻他的人,脚步声来来去去,黎潜尽量弓着身体藏好,大气都不敢出,焦急地等待视频发送的进度条完成。 进度条刚刚结束,黎潜立刻删除掉发送记录,删掉原视频,一把扯下范承运给的假领带夹,塞进灌木丛下的泥土里,还未来得及将在江云岫那儿做造型时原来的领带夹戴上,他便被发现了。 不过瞬息,黎潜就被制服,好几个保镖死死地将他按在地上,右脚被狠狠踩住,刺骨的疼痛让他痛呼出声。 同一时间,庄园外已经等不住打算冲进去的范承运收到了黎潜发来的视频消息,隐藏拍摄装置也传来零星几个混乱的画面。 很显然,黎潜出事了。 范承运浑身一凛,当即直奔庄园后门而去。 被江昌海抓到会是个什么下场,他见过那么多受害者的尸体,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严重性。 范承运此刻无比后悔之前同意黎潜去冒险这件事情,明明还是一个学生,还是大好年岁,是一颗还未真正升起的明星。无论如何,那个孩子绝对不能陨落在这里。 身后传来阻止的声音,有人拉住他,劝道:“小范,不要冲动,我已经呼叫了增援,你一个人冲不进去。” 范承运猛地停下,转身。 对,他冲不进去,即便是亮出警察的证件,他也无法第一时间找到黎潜,江昌海的人一定会阻挠他。 怎么办? 范承运焦躁地东张西望,心中不停地祈祷着黎潜千万别出事。 忽地,他目光停住,似是想到了什么。 庄园宴会厅。 江云岫这会儿已经跳完了舞,正在与人热聊,三两个年轻的男女站在香槟塔旁边,互相嬉笑打闹。 少女毫无阴霾的笑声似银铃叮当,高高的香槟塔不断升腾细密的气泡,江云岫站在这一层柔和的香槟色后,繁光坠下,水波潋滟,一颦一笑,镜中之花。 聊着聊着,江云岫手中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淡淡扫了一眼,忽然定住,旋即转身,快步离开了宴会厅。 庄园后院小楼三楼会议室。 黎潜被像拎小鸡仔一样扔了进去。 他刚被抓住时便挨了一顿毒打,嘴角挂着一根鲜红的血线,分不清是脏腑受了伤,还是只口腔出血,右脸肿得老高,破了相,全身上下多处挫伤,人已经站不稳了。 黎潜倒在冰凉的地板上,努力了好一会,才从涣散的视线里发现会议室已空空荡荡,其余人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江昌海和他的两个手下。 江昌海仍然端坐在主位上,未曾挪过位置,也没有对扔进来的黎潜正眼瞧过一眼。 这个姿势太过屈辱,黎潜缓了点儿劲儿想爬起来,不料双手刚刚撑起上半身,一柄焠着青蓝寒光的匕首,便贴到了他的脸上。 冰冷夹杂着一丝痛意,下一秒,有什么凉凉的液体从他的脸颊滑落。 黎潜没再动了,握匕首的人俯下身,一股陈年烟臭味扑鼻而来,他语调森然,问:“你刚刚在窗外干什么了?” 匕首用力逼近,痛楚加深,黎潜迟钝的嗅觉又闻到了新的血腥气味。 很快,他的沉默使得审问者更加恼怒,一声桀桀的诡笑未落,黎潜的后背便挨了一记闷棍,他眼前一黑,如一滩烂泥般再次栽倒在地,只觉得这一棍好似将他的骨头敲断了。 黎潜无力的张嘴,吐出一大口血。 眼皮沉重地打架,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爸妈,还有,还有……他的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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