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不耐的语气仿佛下一秒便会克制不住暴起打人。 袁佳慧眼泪都快被吓出来了,只得扯了扯江云岫的衣角向她求救。 江云岫有样学样,也去扯陈山的袖口,两根削葱根似的细白的手指,拈起一点衣料摇了两下:“陈叔,就是一个意外,两个人不小心撞到一起,这件事情我也有责任,我没有好好看路,哪能为了护犊子就不讲道理了呀。” 她的眉眼弯弯,明媚地似乎能驱散周围一切阴霾,柔声道:“回家吧,不是说已经叫了医生吗?” 陈山“嗯”了一声,周身戾气转瞬间化没了。 面对江云岫的时候,他就像是一只发威的老虎收起了利爪,虽然乍看上去还是有些吓人,但是真正危险的攻击性全都藏起来了。 陈山推着江云岫往外走,轮椅滚过水泥地面,几乎没什么噪音。 袁佳慧送两人到校门口,看他们上车,和江云岫道别,直到学校大门缓缓关闭,黑色宾利驶出视线,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呼——” “可算是走了。” 再不走,袁佳慧都觉得她也可以去医务室看看病,吃点儿药,压压惊什么的,陈山叔的低气压,简直太可怕了。 袁佳慧惊魂未定地转身,慢悠悠走了两步,忽地停下,然后拔腿就跑——之前一着急给忘了,眼下这节课可是光明顶的物理课啊,她要是缺席的话……惨了! 袁佳慧跑得飞快,惊起一地落叶。 落叶后方,一个少年从树后现身。 黎潜看了眼袁佳慧的背影,踩着落叶往外走,厚厚的枯叶,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断裂声。 还未靠近校门口,保安室里走出人,拦住他,厉色道:“哪个班的?不上课在外面乱晃什么?” 黎潜抿唇,静了下。 刚刚那两名女生在校门口站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询问,到了黎潜这儿,就忽然有了责任心。 他从书包里掏出转学证明,解释道:“我是新来学校报道的,老师让先回家,周一再正式入学。” 转学证明的资料上确实有高三(一班)班主任的签名,以及填写的准确入学时间,做不得假。保安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扫了扫,又上下打量了黎潜一番,这才漫不经心地放人:“走吧。” 黎潜收好资料,自己动手推开了校门口侧边的小门,跨出去又转身将门合上,快步离开。 他越走越快,后面直接跑了起来。 冬日的冷风飕飕从衣领处往里灌,黎潜的眼前一片片呼出的白雾,他跑着跑着微微掩住口鼻,不想直接呼吸外面凉得刺人的空气。 等到黎潜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饭店,不出意外被骂了。 档口这个时间并没有客人,一身深灰色棉大衣的老板在柜台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计算器算账,见黎潜跑进来,老板不紧不慢斜了眼挂钟,将笔一搁:“你迟到了八分钟。” 这句说完,他特意停了下,看上去似乎是不想继续说下面的话,但还是说了,语气满是埋怨:“你要是不想干可以不干,别耽误事儿啊?” 黎潜没说话,快速脱下外衣,挽袖子准备进后厨,他刚来舜城,还没找到别的工作。 老板跟在他的身后,一路跟一路说:“今天是你自己说可以早来两个小时,我才勉强没请其他人,我是个开饭店的,备菜是重中之重的环节,现在你迟到了,造成的损失必须得算在你身上啊!” 老板倚在墙上,看黎潜默默洗菜,似是大发慈悲的口吻:“这样吧,我也不是个克扣人的,就只扣你头一个小时的工钱,这事儿就算了。” 黎潜头也没抬,冬天的水一触及就仿佛针扎入指尖似的,寒凉刺骨,他的十根手指很快便通红得像一根根肿胀的胡萝卜。 他平静道:“可以。” 冬天总是暗得比较早。 江云岫刚被陈山接回家的时候天空还是亮堂堂的,到这会儿已经晚霞褪尽。 她的脚上敷了药,红肿消下去不少,可即便如此,还是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后,她才终于劝好担心地不得了的陈山,让他同意家庭医生可以下班离开。 一头大汗的家庭医生刚走,一直在厨房里忙活的保姆俞姐便走了出来,招呼他们吃晚饭。 厨房半开的门缝里飘出吸油烟机工作的嗡嗡声,还有饭菜的香气,江云岫落座时,餐桌上已经摆满了数盘大大小小、热气腾腾的菜,并且,红绿菜肴泾渭分明。 靠近陈山的都是红彤彤油汪汪的肉菜大菜,靠近江云岫的则是一些摆盘精致的清粥小菜。 她握着筷子,有些不满:“我又不是食草动物,怎么能光吃草啊?” 俞姐在两种菜中间的位置坐下,替江云岫添了一碗粥,哄道:“你今天刚受伤,吃得清淡一点对身体好,过两天我就给你做大餐吃好不好啊?” 说话间,陈山也替江云岫挟了一小碟子青菜,放到面前。 她闷闷不乐地吃起来,还要眼睁睁看着另外两个人吃好的。 陈山是三个人里吃得最快的,他刚吃完,电话就响了。 陈山没接,调了静音,但是不停闪烁的手机屏幕仍然有一种无声的吵闹感,江云岫放下筷子,说道:“陈叔,您有事就去忙吧,不用继续陪着我们吃饭了。” 陈山把手机倒扣:“不急,没什么事。” 等江云岫吃完饭,陈山便接了电话,离开前他又检查了一遍她受伤的脚踝,红肿已经消了大半,他一直没有舒展的眉心总算平整了一些。 等陈山离开以后,江云岫就去了书房做作业。 快到晚上十点的样子,俞姐端着一个沉甸甸的木桶敲开了书房的门。 一进来,木桶里浓重的草药味儿便弥漫了整个房间。 江云岫皱着鼻子,朝后仰,似是想躲,俞姐笑了笑,哄道:“云岫啊,这可是你陈叔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你一定泡脚的药水,可不能偷懒不泡,不然明天又要见医生了。” 俞姐把木桶摆好,又出去端了个杯子回来:“我在牛奶里加了草莓酱,酸酸甜甜可好喝的咯,你把牛奶喝完了脚也泡好了,我就进来收拾,好不好?” 江云岫皱着鼻子一脸不情愿地泡了半个小时脚,泡完后她倏地发现原来崴脚的位置已经完全不痛了。 就这么舒服地一觉睡到天明。 周六早上,江云岫被闹钟吵醒后,赖了一会儿床,虽然今天学校里不上课,但她还有别的安排,所以必须起床。 吃完早餐,江云岫拍了一张脚踝已经完全好了的照片给陈山发过去,与俞姐告别后便出门了。 小区外不远处有一条老巷子,巷口拐角处有一家面积中等的超市。不是什么知名的连锁名牌,属于个体私营,是七中的一位退休老教师的儿子开的。 超市的规模比传统的小卖部大一些,虽然比不上配套有地下停车场的大型商超,但售卖的货品还算齐全,江云岫常来这里进货。 “曾老师。” 刚刚步行至巷子口,江云岫便远远地瞧见超市门口停着一辆大货车,货车司机和老教师两个人,正忙活着往车厢里搬运货箱。 听见江云岫的声音,曾老师回过头,笑眯眯地朝她招手。等她走近了,倏地,手里被塞进了一个玩具。 曾老师慈眉善目地笑着,哄小孩的语气:“新进的玩意儿,拿去玩儿。” 江云岫看着手里巴掌大的洋娃娃,一时失笑:“曾老师,我都多大的人了,还玩洋娃娃呢?” 曾老师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嘴边花白的胡须抖了几下:“你话说得老气横秋,你才多大,还上学的娃娃呢!” 这话倒是没有毛病,江云岫的年龄放到老爷子面前,确实只能算个娃娃。 她捏了捏洋娃娃粉嘟嘟的小脸蛋,觉得还挺软,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 从善如流地将洋娃娃收进包包里,江云岫看他们忙碌,本打算帮忙搬点儿能搬得动的东西,结果手还没摸到箱子就被老爷子佯装打了一下。 曾老师虎着脸,吓唬小孩的表情:“谁要你搬东西了,走开走开,不用你做这些!” 司机从旁边路过,正好听见,抱怨道:“曾老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家的孙女呢,咋就不能搭把手搬点儿不重的东西呢?您这稀罕劲儿,啧啧……” 这话一出,老爷子的表情瞬间变了,胡须也抖地更快,他板起脸喝道:“怎么,拿钱雇的你,又不是干白工,还别别扭扭地磨那洋工!” 他当了一辈子教师,最烦那些活不好好干,就爱耍嘴皮子的人:“快点儿干,不然一会儿孩子们该等急了!” 司机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抹了一把额头冷汗,讪讪闭上了嘴。 约莫又过了四十分钟,货箱终于搬完了,超市也空了大半,乘车离开前江云岫问曾老师:“您今天不去了?” 老爷子佝偻着腰,正收拾地上洒落的纸皮子,闻言,摆摆手,笑道:“我今天去不了,今天中午吃席去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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