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庄外的一条长街上,看离万古山庄弟子已远,梅渡言将柳惜见放下,收回架在柳惜见脖颈上的长剑,柳惜见方将那尖锐物从他关元穴上收回。梅渡言看柳惜见将那尖物插在发髻上,果是一支钗子不错。 两人互解了挟制,梅渡言开口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柳惜见淡淡瞧了他一眼,道:“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梅渡言心底始终信不过柳惜见,未将剑还入鞘中。 柳惜见道:“你和车飞琼,是同门师兄妹吧,我看她年纪似比你小一点,是你师妹吧?” 梅渡言奇道:“你怎知道?” 柳惜见听他话,已知自己猜测不错,她也不答梅渡言问话,走动两步,问道:“车怀素,是你们师父?” 梅渡言犹疑片刻,只觉自己阴私全被人窥视,心有不悦,带忿问道:“你到底是谁?” 柳惜见笑道:“梅大哥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柳惜见哪,前阵才和你在合家口见过。” 梅渡言愠道:“你别装傻,你怎知道我的事?” 柳惜见道:“瞧你功夫啊,这又不难猜?”梅渡言不做声。柳惜见又道:“你想不想救车飞琼?” 梅渡言道:“自然想。” 柳惜见面向梅渡言,说道:“你知不知道车飞琼是因何被咱们扣下的?” 梅渡言踌躇片刻,方道:“听说她要抢万古山庄的龙首刀。” 柳惜见道:“不错。这要换做别人,咱们早一刀把她砍了,可车飞琼有个平安符,因这平安符,咱们才一直没动她。” 梅渡言听柳惜见口气,这什么“平安符”便是救车飞琼的关键所在,忙问道:“什么平安符?” 柳惜见道:“你需得答我几件事,我才能和你说。” 梅渡言想了片刻,道:“那你问吧。” 柳惜见道:“车飞琼是车怀素的弟子,怎么会和神鹰派的搅到一处?” 梅渡言迟疑片时,方道:“为了龙首刀。她知道神鹰派也想夺刀,便投入他们门下。” 柳惜见道:“她一个小姑娘家,要龙首刀来做什么?” 梅渡言将头偏到一旁不答,半晌,柳惜见道:“是车怀素想要吧。” 梅渡言回过头来,道:“柳姑娘,在下的私事,还请姑娘不要探问。” 柳惜见笑笑,道:“我问的明明是车姑娘的事。” 梅渡言道:“你分明……”他话出口不到一半,柳惜见便截断道:“车怀素还想用龙首刀去复国是不是?” 梅渡言只惊得目定口呆,片刻后慌做一团,指着柳惜见道:“你……你……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柳惜见听他这言语,更知自己猜测不错。道:“梅少侠,车怀素是劝转不回来的了,我却还想劝你一句,龙首刀的主意你一丁点儿也不要打,车怀素她们闹成什么样,由她们去。这宝刀,没那么好拿。” 梅渡言听柳惜见情辞恳切,心中慢慢平定,道:“柳姑娘,你难道也是小郑国的人?不然,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柳惜见道:“萧朝代郑,天下人都是郑朝遗民。” 梅渡言知柳惜见不肯以实相告,也不再问了,只道:“姑娘说有救我车师妹的法子,要如何救法,还请示之。” 柳惜见道:“万古山庄欠着车怀素一个人情,一直记着,你让车怀素亲自到庄里来请我师父放人,车姑娘便没事了。” 梅渡言不大相信,道:“便是这么容易?” 柳惜见道:“这是最简便的法子,要是像你这样硬闯,来一百次也无济于事。” 梅渡言垂头沉思,柳惜见问道:“白日里从北边闯庄的也是你么?” 梅渡言道:“是我。” 柳惜见道:“别硬闯,去叫车怀素来吧。” 梅渡言暗有苦衷,但得了指点,总好过孤立无援,朝柳惜见抱拳道:“多谢。”这时听得不远处传来万古山庄弟子的呼叫喧嚷之声,全是为了找柳惜见来的。 柳惜见道:“今夜我同少侠说的话,还望保密。” 梅渡言道:“我晓得。” 柳惜见道:“梅少侠保重,你快走吧,不过你先点了我的穴道再走。” 梅渡言情知柳惜见也怕惹人怀疑,便照她所说点了她穴道,这才离去。万古山庄弟子的叫喊声传得又近了一些,柳惜见眼看梅渡言身影没入暗夜之中,只剩天地苍苍茫茫,这时倒勾起许多童年时的往事,她眼睛只觉得酸溜溜的,一时想到父母,一时又想到哥哥弟弟。 思绪正在飞驰之际,柳惜见耳听身后传来一阵劈风之声,知有兵刃向自己袭来,但此刻她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只吓得胆裂魂飞。急中运内力去冲穴道,可一时半会哪里能冲得开,急而无法,只觉劲风声越来越近,她全没想到自己一时小心竟会作茧自缚,当下唯有闭目待死。 “铿”的一声清响,背后夹风而来的那兵刃似被什么东西弹了开去。柳惜见睁开眼来,忽又觉后领一紧,紧接着身子离地,已被人提了起来急急往前飘行。柳惜见的哑穴也被点了,这时不能开口说话,只能任人摆布,虽暂先逃过一死,但后事难料,心中还是一片惶骇,仍旧试着运转念内力冲开穴道。途中,她头随前行之势摇晃,只见提了自己的那人另一只手中还拎着有人,不由得越发疑惑。 行出一里地左右,到了一条小巷,那人方才止步,将柳惜见轻轻放在地上。柳惜见这时见那人身影粗壮魁梧,显是个男子。她不知那人用意,心中突突直跳。 只见那人将手中另一人也放在地上,伸手往怀中掏摸什么。柳惜见一直运内力冲穴,但始终没能冲开,此刻真是心如油煎。正在焦急的当头,眼前亮起一丝火光,柳惜见往上瞧去,只见带了自己来的那人一手拿着火折子,也正瞧着自己。那人蒙着面,只露出两道粗黑的眉毛和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柳惜见怒目瞧向那人,那人道:“柳姑娘莫要怪罪,是展大侠叫我来的,他一直记挂着你。” 柳惜见听罢,心中一宽。那人摘下蒙面的布,露出一张憨憨笨笨的脸来,说道:“我帮你解穴。”说着,便动手给柳惜见解了穴道。 柳惜见穴道一解,即用右手撑着地起身,长舒一口气,道:“是展泉山叫你来找我的?” 那人道:“是啊。” 柳惜见问道:“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道:“我姓高,单名一个‘山’字。” 柳惜见道:“高山,你就是高山啊,展大侠说起过你,他说你学东西学的很快呢。”高山本是个樵夫,在山中遇到猛虎扑袭,被展泉山所救。展泉山看高山悟性不错,便教了他武功。不过柳惜见常年在万古山庄,去见展泉山时大都是深夜,其时高山已回家去了,不在展泉山家中,柳惜见这么些年是只闻高山之名,不识高山其人。 高山笑着挠了挠头。柳惜见问道:“八九天前,闯到庄里来要把我带走的是不是你?” 高山答道:“是呢,展大侠听说你受了伤,很是担心,叫我把你带到他那,好让他医治。” 柳惜见点点头,心道展泉山不亲自露面,想来武功尚未恢复,问道:“这么说,上回用纸船给我传信的人也是你了?” 高山道:“是我,不过柳姑娘你怎地没来,可等苦展大侠了。” 柳惜见道:“实在对不住,我那日事太多,一直抽不开身。” 高山道:“那日以后的第三日,展大侠又让我去寻你,便听说你受了伤,他一直担心呢。” 柳惜见道:“我已好了。”说罢,顿了一顿,又道:“那你今日来,又是为什么?” 高山道:“还是展大侠叫我来看你伤势的,他还说,顺便留信给你,叫你伤好了去一趟他那儿。” 柳惜见道:“那你怎么会在这?哦,不是,是在方才的那地方?” 高山道:“我从展大侠那出来,到了方才的地方见到有个人影在前头跑。”说着,指了指地上躺着那人,道:“就是他,他轻功看起来也是不错,我不知他做什么的,便跟着他。没想到不过一会儿,那姓梅的便带着你到了那儿,说起话来。这人见了你们,便躲起来偷听,我瞧着不对劲,也找了一个地方藏起来。后来姓梅的点了你穴道走了,我见这人朝你发暗器,只能捡了地上的块石头打掉他暗器,可你的那些师兄弟又追来了,不能再留。我拿了这人后,赶忙把你也带上,等先离你的师兄弟们远些再说话。” 柳惜见道:“高大哥,多谢你救了我。”高山笑了一笑,道:“我也是赶巧。” 柳惜见道:“不管怎样都要同你道声谢,要不是你打偏这人的暗器,我就没命了。” 高山道:“都是该当的。” 柳惜见看瞧地上那人,慢悠悠地道:“是他朝我发的暗器。” 高山道:“是他。” 那人一样的蒙着面,一动不动,也给高山封住了穴道。柳惜见蹲下身去,揭开那人蒙面的黑布,她一看那人的面容,觉得十分眼熟,一加细想,想起在洛水镇时曾同此人见过。 原来那人正是江时安的徒弟宁图溪,那日江时安双足被金化机误砍,他是头个敢揭露金化机罪责之人。此次他本是随着吕山等北上猎杀柳惜见、迎回江时安的,后来江时安被常泽释放,宁图溪到了晋安后便一直跟在江时安左右,那日吕山等上万古山庄对质报仇时,宁图溪便没同去。后来吕山等被万古山庄擒住,金家的弟子暂由江时安统率。江时安给各人都安排了事,宁图溪今夜便被遣来查探万古山庄南墙的守卫如何,他还未到万古山庄,便遇见柳惜见和梅渡言。他瞧见道上有人,便趁柳、梅二人没发觉之时,先藏了起来,屏息凝神,没叫二人知觉,还将柳、梅二人说的话全听了去。 梅渡言点了柳惜见穴道离开后,宁图溪看柳惜见半点动转不得,正是报仇的良机,便发出暗器想要将她射杀。可全没想到自己已成了“螳螂”,高山这一“黄雀”早防备着了,在他快将得手之时出手阻拦,最终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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