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屿宸大步往府外而去,叶相域却站在原处寸步不让,撞肩而过之时,站在一旁的人都不必察觉,就能感受出这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此番声响不同往常,既在白日里,又是在城中,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又有火光冲天,未免百姓们慌乱,引起纷乱导致更大的伤亡,付屿宸不得不自己走这一趟。 整个王府在他走后陷入长久的沉寂,叶相域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诏书放到条案之上,又抬眼去瞧许御使,“许大人此番前来不就是为了查证异响之时,现下又有事情发生,怎得又这般无动于衷了。” 在场诸人都不是傻子,这般变故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若是人祸又是何人弄出来的,皆是心知肚明,叶相域神情难看,许久之后到底还是逼迫自己长呼出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想,率先追了出去。 衡阳城的格局板正,又能看的到滚滚浓烟从何处而起,想要找到事发之地也并不很难,他不过也就只比付屿宸慢上一步罢了。 站在付屿宸面前低声回话的,大约是着甲仗库的主官,发丝凌乱灰头土脸,衣裳更是破烂得几乎挂不住,似是刚从废墟之中爬出来的。 “近些日子天干气躁的,温度又高得很,摆在库房的火器难免……”他瞧着来了外人,又赶忙住了口,觑着付屿宸的脸色实在也不敢再往下说,这样的由头本就不大能让人信服,再说下去便就是在一种人面前丢颜面。 说到底手下的人无能,衡阳王府也是面上无光,付屿宸睨他一眼,也知晓外人在场是不好深究此事的,只呵道,“还不滚去救人。” 此次爆响不只震得衡阳城内地动这样简单,冲天的火光随着阵风飘向甲仗库周边的树木,连带着烧着了成片的民宅,好在此刻城中百姓大多在街中市集,并不在家中,故而并未有什么百姓伤亡。 而甲仗库中的守卫们,便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火器本就是扎堆摆放,只要有一处走火,便会有接二连三的爆响。滚落的碎石根本不会给人作出反应的机会,一层层地堆压在身上,连推都没法推动。 紧接着,便是漫天的火光,散落的火星沾在衣裳上,灼烧得皮肤焦黑,被火烘得滚烫的石块生生将皮肉焖熟,散发出一股诡异的肉香。 潜火队来的及时,叶相域此刻也是顾不得其他,接过路过之人手中的水桶,就往水缸中注水,以便潜火队专心救火,不必再分出人手来做旁的。 忙了约一个时辰,才勉强将火势控制,此刻他们的人手足够,倒是不必他再帮忙。叶相域丢开水桶,双手握拳又松开,反反复复许多次,才叫因使用过度而麻木的双手好过一些。 “辅国将军的手没事吧?”汤将军不顾付屿宸的那声冷哼,也学着他的样子甩开手中的水桶,酸胀难耐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左右转动着自己的手腕,“多谢将军出手相助。” “无碍。”他顿了顿,“都是应当的。” 待火彻底扑灭,从火场中陆续抬出了许多人,面目全非已算不上多可怖的场面,还有许多人焦黑得连是谁都分不清楚,方才还在付屿宸面前回话的那位,双臂膀被火燎起一丛丛的水泡,双手更是破得血肉模糊。 这样的大火,原本就是知晓救不出来的,只是他依旧冲入火场救了,只是最后的结局不尽如人意。他一个人呆愣愣看着眼前排放整齐,盖着白布的尸首,眼神空洞,比躺在地上的那些还要少上几分生气。 “今日这天,也不曾热到会叫甲仗库里的火器自然的地步。”许御史在火场中来回走动了几圈,淡声提了一句,“异处繁多,可见天象司所言不虚,王爷也该快些随诏回京,好生向皇上解释此事才行。” “衡阳的事,又几时轮得到你来置喙。”付屿宸睖眼过去,若不是有人劝着,他这几日也不会对这位许御史这般客气。 他毫不压抑心中的火气,身边的随侍自然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不必吩咐,便有人将许御史围住,“许大人前些日子受了伤,不知是否伤了脑子,还是先请他回去好生静养罢。” 话音一落,许御史身边的两人便架着他,不顾他挣扎反抗,强迫着将人拖离了甲仗库。 叶相域不曾阻止他们拖走许御使,却也不曾忘记今日前来宣诏的目的,“王爷虽不曾领旨,可皇上的旨意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如今又有异事发生,为着衡阳城中的百姓将士,也该早些作出决定才是。” “异事?”他冷笑一声,“这场巨响,这场大火,究竟是否是异事,旁人不知,你我也不清楚?” “如今城中突发这般要紧之事,未免城中百姓慌乱,城中无人主持大局,本王只能留在此处。”他抬着下巴,示意身边的人将叶相域团团围住,“叶将军远来是客,不妨在城中多住几日,待本王想好了如何向皇帝解释,再请将军替本王将书信带回。” 软禁朝廷要员于付屿宸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十分要紧的事,他做起来也很是熟练。 叶相域立在原地不动,他身边的人似乎也知晓这位并非什么可以拿捏的人物,并不敢对他故技重施。两方僵持了许久,他才开口问道,“王爷这是铁了心要抗诏。” “并非本王要抗诏,实在是此时脱不开身,更何况……”付屿宸懒懒打断他的话,解释起来也很没有什么说服力,“城中如今的情状你也看得见,本王若是走了,怕是没有旁人能处置此事。” 这处是他的封地,自然是以他为尊,现下这情状,换成衡阳王府的旁人来都未必能平百姓躁动,更遑论是旁人。 话音刚落,与甲仗库方向相反,相隔不远的驻城军又出了事。原本被遣来维持甲仗库四周秩序的军队与百姓之间产生了龃龉,没说到两句竟动起手来。 寻常百姓哪里是穿戴齐整的军士们的对手,推搡之间又有方才受到巨响牵累的百姓被打成重伤,现下正不得动弹地躺在原处。 原本就因着减免赋税一时心生不满的百姓们,现下正如炸开了锅一般,一众人等围在汤将军的府前,余下零星的那些,围在甲仗库附近,非要见上付屿宸一眼,要让他给个说法。 这许多事堆在一起,未免也太过凑巧。 来人匆匆报知着外面的情形,叶相域听在耳朵里确是没有一点儿的惊讶。也是难怪付泠鸢千叮万嘱,定要在午时之前将诏书宣读,原来在这安排了许多后续。 “方才辅国将军宣读的诏书内容已经传到了城中百姓们的耳朵里,现下正是躁动不安的时候,王爷可要千万小心。” 汤将军勉强将外边的百姓安抚了下来,伏在付屿宸耳边叮嘱了两句,现下民情激愤,若没有个说法,连带着军中也闹起来,便是要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王爷可想好了?”叶相域在几乎成了废墟的甲仗库转了一圈,板着一张比千年寒冰还要冷上许多的脸,“如今也不止诏书上的那些事了,只甲仗库违律存放的这样多的火器,王爷为该入京解释一番。” 付屿宸上下打量了他许久,忽然笑出声来,“辅国将军今日前来宣诏,身边也不过区区十数人,难不成还能将本王绑了去不成。” 他心中清楚得很,今日之事若不能善了,衡阳多年的谋划就将毁于一旦。这天下江山,也就当真与衡阳一脉无关了。 先衡阳王临终之前,紧握他手的嘱托还历历在目,如今他哪里肯就此收手。 “本王自幼出入宫闱,自知晓皇上一向仁德,今岁入京,皇伯对本王也颇为信重,何至于区区数月便对本王多番不满,无妄之罪加身。” 汤将军听至一半便知晓付屿宸想要说什么,忙接过话茬,“定是皇上身边有小人进谗言,蒙蔽了皇上,挑唆皇家宗室之间的关系。” 付屿宸做出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指着叶相域便是一通痛心疾首地呵斥,“今日辅国将军着人烧我甲仗库,又令人挑唆我衡阳百姓与军士们之间的关系,非要叫衡阳城中乱起来,这般行径必是另有所图。” “来人,将这个手段卑劣,尽使小人招数的辅国将军给本王绑了。”他说的话真假参半,听起来倒很是委屈。 叶相域挑着眉头听他说得义愤填膺,若不是这讨伐的对象就是自己,他都要信了这份委屈。 “王爷说本将军烧了甲仗库,挑唆城中百姓,可有什么证据?” “这满院的尸首,枉死的军士,便是证据。”方才那位还在发愣的主官终于反应了过来,知晓这大约是自己逃脱罪责的唯一可能,不顾血肉模糊的双手,冲上前来便要掐叶相域的脖颈,“还不将此人拿下,给枉死的兄弟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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