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安排,三皇子可还满意?” 现今人人知晓院正除去每日东宫照看储君的身子,只偶尔出入司府,连皇帝日常的诊脉都不参与,可见能将这位挪去给付屿淇看诊已然是付泠鸢最大的让步。 她微抬着下巴,眼神向下,这样的姿势恰好能够将他细微的动作看个一清二楚。即便如此,她也实在有些不大明白,一向不管这些闲事的人,怎会贸然开口。 且不说长春宫与摘星阁一向没有什么交情,即便是有,他与那兄妹二人的关系也并不亲密,否则哪里会等到付屿淇被软禁这样久之后,才来开口求情。 付屿淙被她看得有些不大自在,他尚且不大能适应付泠鸢用这样审视地眼神打量自己,仿佛带着极大的攻击性,从前那点淡薄的姐弟情谊从她的眼神中消失殆尽,只余防备与警惕。他避开付泠鸢的眼神,转而看向叶相域,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又碍于他在场,不大方便开口。 “臣想起手中尚有……” “有话直说便是,没有什么可瞒他的。”她拦下起身要走的叶相域,示意他安心坐着,他方才为了自己丢了兵权,现下若是将他打发出去,未免叫人心寒,更何况如今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瞒着他的地方,她做的这些事,桩桩件件都有他参与的身影。 “臣弟并非是要为五弟求情,实在是近些日子各处都不大安稳,若此刻五弟出了事,恐怕是要生出变故的。” 自她坐上储君之位,为整饬朝堂,狠发落了好一批朝臣,其中亦有如陈识枝,路为一般,下场十分惨烈的。这些事不免叫朝臣们生出些唇亡齿寒的想法,而这般雷霆手段之下,付泠鸢还能坐稳储君之位,只应她深得民心。 百姓们原本就对这些高高在上的朝臣没有什么感情,与实在做了有利民生之事的储君相比,他们自然是向着对自己有利的那位。可若是此时她的手足兄弟出了什么事,民心便未必还会依旧向着她了。 这些她都明白,才会在处置付屿淇兄妹两人之时不做最后的决断,只任由皇帝处置。只是她不大明白,为何付屿淙这般替她着想。 秦昭媛是实实在在只与衡阳亲近的,付屿淙一向与他母妃相依为命,明里暗里也受了不少老王妃的照拂,否则他们母子在宫中哪里能过得这样安稳,这般说来,他应当也是与衡阳更亲近才是,很不该这般“里外不分”。 “三皇子这是……听到了什么消息罢。”叶相域见她不说话,便自己开口问上一句,“各处都不大安稳,说的是何处?” 他问得隐晦,付屿淙却不打算回得同他一般,今日既是踏出这步,便就没想着扭捏作态。 “衡阳。” 常年苍白,方才带上些血色的薄唇轻启,吐出的两个字让付泠鸢汗毛矗立,即便知晓衡阳不安分,可这两个字从外人嘴里说出来,还是免不了叫她心生烦闷。 “衡阳王方才定下婚事,忙碌些也是寻常,何处看得出不大安稳。”她略挪动了身子,重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花厅里的穿堂风一阵阵地卷着冷湿的水汽而来,温和地替人降着温,脸上的汗珠终于在此刻消失无踪,让她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至少在付屿淙看来,是好看了不少。 “倒也不是听见了什么确实的消息,只是瞧着司家的嫁妆单子,实在是丰厚地叫人咋舌。” 婚事既定下,便就不止衡阳一处忙碌,司家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前两日司益安还为着自家父亲缠绵病榻而面色不佳,这几日便就又红光满面了起来。若说是院正妙手回春,几副药就能将司老大人的病给治得见好,他是不相信的。更何况,司老大人至今也没有重归朝堂的意思。 唯一可能之处,便是司益安与衡阳王筹谋之事很是顺利。 能让他都说上一句丰厚的嫁妆单子,恐怕是嫁储君都很能摆得上台面了,付泠鸢忍不住挑起一边的眼眉,“司府与衡阳相隔甚远,有许多事,恐怕都是与秦昭媛商议的,想必这嫁妆单子是司夫人特意送进摘星阁,供昭媛过目的。” 付屿宸这边缺银子,司府那边就以备嫁妆的名义将真金白银双手奉上,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亲家了,“到底是累世的官宦人家,出手才能这般阔绰,大约是怕自家女儿去衡阳受了委屈,毕竟衡阳王府也是富贵得很呢。” “皇姐多少提防着些罢,旁的臣弟是在不懂,只是觉着不大寻常。”他抬眼看向叶相域,几乎没有停顿地又道,“叶将军的失了兵权一事,闻听也与司家有些干系,他们折腾出这样多的事来,总归是要有所图谋的,其中关节,皇姐与叶将军当比我更清楚。” 叶相域神色自若,对没了兵权一事似乎并不十分在意,“臣治军的手腕太过,大约是不能叫京中诸位大人满意,此事也怪不得旁人,说到底,还是臣自己的问题更多一些。” 兵权如今还在他们手中,丢与不丢,于付泠鸢而言其实并不十分要紧,叶相域颇为警惕地应对着付屿淙的话,生怕一个不小心落入了他的什么圈套,被套出什么话来。 而付泠鸢却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这位三皇子太过谦逊了。他哪里是不大懂,实在是懂得太多又不愿意说得太明白,付泠鸢看得出他的顾忌,也不再多为难他,“三弟今日来这么一遭,恐怕不止是为了说上两句闲话罢。” “皇姐天命所归,民心所向,身旁又有忠臣辅佐,日后必还有一番大作为。”他低首默了默,轻呼出一口气来,像是在叹自己的命运,又想是在叹自己的不争气,“而臣弟的这幅身子骨,生来便是要靠人庇护的,皇姐向来心善,从前看在臣弟顺从听话的份上也多有看顾,只盼着皇姐看在往日浅薄的情分上,不论日后出了什么事,都能轻饶摘星阁。” 付泠鸢现下倒是有些意外了,她知晓付屿淙前来示好必有所图,也想好了若有日后,看在今日这番示好的情分上,饶他一回,只是她实在没有想到他是来为秦昭媛求情的。这便是替他母妃承认了与衡阳勾结,甚至是企图谋逆。 他这般坦诚,倒叫付泠鸢不知如何应对了。 “如今内宫之事,全不归本殿去顾的,再者说,秦昭媛如今很得父皇宠爱,实在很不用担心往后之事。”她坐直了身子,撑着光滑的扶手起身,因坐着的时间有些久了,双脚有些发麻,站起身来便如针扎一般刺得人头皮发麻,叶相域原本想着虚扶一把,却没成想扶了个实在。 带着凉意的手指贴在他的腕上,平顺的脉搏忽地极速跳动起来,像是被凉得一激灵,原本放松的手臂也登时僵直起来,硬如拐杖,凭空添了几分安稳。强劲的脉动顺着指尖回馈给付泠鸢,仿佛能带动着她的心跳一道急促起来,呼吸间,本就握得极紧的手,无意识地越发用力了起来。 “付屿淇的事本殿会叫人盯着,总不会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她扶着叶相域稳了稳,便下了逐客令,“宫中尚有不少章奏,便不送三弟了。” 付屿淙看着他们两人,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只今日说的那些东西只怕在她这换不到什么切实的好处,想要给他那主意极大的母妃留下一条退路,总还是要用些别的东西来换,他拱手俯身,“臣弟告退,还请皇姐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待他退了出去,付泠鸢才松了口气,松开握在叶相域腕上的手,颇为艰难地往冰山处挪了两步。跟在身后的人生怕她站不稳当,一手护在她的身后,一手半抬在自己身前,随时准备着再扶上一把。 久静无语,冰山缓慢融化的声音一滴砸在两人的耳朵里,却凉不下不住跳动的脉搏,叶相域应对这情景的经验丰富,不过一会儿便能伪装得一切如旧,“殿下以为,三皇子今日来这么一遭,是示好,还是试探?” 她盯着缓缓滴落的水珠,等着它砸入水面,看着它惊起一圈圈细密的涟漪,好半天才道,“大约是示好罢。” 左右这皇帝是轮不上他来做的,谁做皇帝于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秦昭媛为母家筹谋,即便日后秦家有什么滔天权势,与他也是无关的,最多不过就是封个亲王,可若是付泠鸢即位,为着他自小懂事不争不抢,他也能坐上亲王之位,两者倒是没有什么不同。 “衡阳即便有异动,这些日子也动不得,且放在一旁,这几日倒是肃国公递过章奏,说是想叫你一道去审案,你觉得如何?” 她倒是觉得秦岸栖这提议不错,要紧的是,她也忧心京郊大营里的那几位会反口,既是要审案,自还是要有他在才最好。 “路为不会反口,殿下且安心,京郊大营的一切事务具已安排妥当,此番审案臣已不便插手,否则殿下想要的口供,恐怕会被朝臣推翻。”他见付泠鸢站的极稳,这才侧过身子,与她一道去看冰山上的融水,“今日出宫,臣会去见肃国公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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