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妃再次入宫的当日,赐婚的圣旨便下,这般过了明路的宗室正妻,不论是否完婚,这名字都该登上玉碟了。 “该赏下去的东西可都挑拣出来了?” 终归是赐婚,总该赐些东西去应景,好在什么品阶的人该赏赐什么样的东西,都有礼法规矩,倒也不必费太多心思。 “闻听老王妃赞过一句司三小姐琴艺无双,奴婢便从库房中寻了一把名家所制的七弦琴。”冬青将列好的长单送到她的面前,“殿下可要过目?” 小库房里的器乐繁多,光是长短不一,材质不同的琴就有十数把,随便挑出一把来都是赠人赏赐的好东西。 她对这些东西一向并不在意,也从未有过什么真正欢喜的东西,赏赐什么人什么东西,都由冬青把握,从不过目。 “你挑拣好了送过去便是,应付司家的场面话,便不必我再教你了罢。”她摆摆手,不愿白费时间在这些许小事之上,“送东西给王府时,也且去问问老王妃,衡阳的路远,可有需要朝廷帮忙的。” 接了圣旨,衡阳王府的人再不愿在京中多待,掌权之人久不归去,始终不是什么好事。 “奴婢想着,老王妃说不好会请殿下照看祁九姑娘。” 这丫头在青鸾殿里随口说话说成了习惯,如今搬入东宫,还有些不大习惯,话已出口才意识到这殿中不止付泠鸢一人,还有叶相域在侧。 她讪讪住口,叠好长单默默退了出去。 殿中只余两人,付泠鸢微微抬眼看向叶相域,顺着方才的劲头刻意问他,“叶将军以为,祁九姑娘留在京中,是做眼线,做细作,抑或是,当真是留下看宅子的?” 老王妃非要将她这样一个古旧亲朋都不在身边的姑娘留在京中,说是京中王府空置,总该留些可信之人代为看顾宅院。 且不说北楚是否有这样的风俗习惯,就光是让家中亲眷留在异乡一事,就已然很易让人非议了。 而付屿宸特意将祁妍留在建康的缘故,他们两人心知肚明,不过就是看中叶相域不会对祁妍动手,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付泠鸢对她下手,才走出这样一步棋。 这实在是个棘手的钉子,说不好,还能离间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真是个极好的计谋。 “殿下不论想做什么,都是要避着人的,多祁九姑娘一个也多不了多少事。”他长舒一口气,实在没想到祁妍竟也愿意抛下一切,在京中打探消息,好半晌他才又轻声道,“或许也是件好事。” 明面上的钉子最是容易防备,也最容易利用,譬如刻意用她传递一些他们想叫别人知晓的消息,这般还能同时糊弄衡阳和贺搂,实在是一件双雕。 他愿开口说出这番话,着实也让付泠鸢安了心。 “我瞧着你此前将鹰扬营中的那些人查了个底掉,里面似乎也有秦昭媛家的人。” 鹰扬营早前还算是打破了头都难进的地方,现下没有了什么要紧的活计,也就是个混日子的地方,将家中子弟送去那地方,也是不指望他们能有什么作为的。 自然,送去的那些人,多半也不会是什么君子,他们闹事的可能,总比旁人大得多。 “查那些事倒是没有什么难的,只是要如何处置总归还要殿下斟酌。” 从那些人何时入营,入营期间可做了什么违反军纪之事,在营外可用自己的身份欺压百姓,就连他们惹出了祸事,家中是否帮着料理,谁都不难查。 尤其,他还有付屿渊的帮忙,总归是没有费什么力气的。 叶相域查着查着,查出秦昭媛母家之事,才真正觉得,这是有文章可做了。 北楚这些年来,官员晋升的通道越来越窄,世家大族牢牢掌握着朝中要紧的职位,没有家族靠山的寒门子弟即便中试,也难得留京。 譬如棠邑的那位知县,外放数十年,小心谨慎的宦海沉浮,也不过才在快要致仕的年岁挪回京郊,这已算是极好的运气,更多的人,是要在京外各处折腾一生的。 世家之中,做官的人越多,形成的一个个无形的党派的权柄便越大,即便他们无意结党营私,可那一呼百应的声势总是不会小的。 届时若有意见分歧,那便是世家挟制皇权,而一旦掌权者受到掣肘,便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问题发生,官员们也就会滋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心思。 她读过许多史书,见过许多这样的事,也利用陈识枝之事置换过几位有真才实学的寒门子弟,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百官近几年的考绩做得很是混乱,她自己能遇到的那些,也难保不是谁家的学生,谁人的至交,而想要再换上一批干干净净的新人,又得等到下一年的科考,这般一年拖上一年,还不知要拖拉到何时。 “处置总是要处置的,只是衡阳的人尚未离京,不好即刻处置太多人,先且按着原先的样子,将那几个装病的处置了,也免得总有人盯着此事。” “这几日的天气难得晴好,衡阳王府也收拾得差不离了,这几日也该启程了,殿下不必担心会拖延太久。” …… 衡阳王府的一众人等离京之时,付泠鸢并不在场,只吩咐了付屿淙去亲送,他这些日子颇受皇帝关怀,流水样的补品吃下去,身子总算不再病怏怏的,看上去康健了不少。 果真生母得宠还是很有些好处的,积年病痛有了皇帝亲点的御医悉心照料,也能有所好转。 “衡阳王一行人已然启程,如今,我们也可以腾出空闲看,算一算这些日子未算完的账了。” 悬在头顶的一把刀终于要应声落地,付泠鸢拿着名录将人一个个点出来的时候,似乎能看见他们松了好大一口气。 久不处置总会叫人更加恐惧,尤其是在她亲自处置了先前的那些人后,却对余下的这些不顾不问。 “父皇居于内宫调养身子,朝堂上便乱了套,依着本殿看来,这大多是各位在高位坐的久了,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心思来。” 她踱步走到秦昭媛的胞兄,付屿淙的亲舅父,秦绍文的面前,“秦大人花费一千两白银,将家中子侄塞入鹰扬营中,纵容他在营中伤人,替他料理祸事,实在是一位极好的叔父。” 营中早在三日前,就被叶相域处置了,连带着还将家中抄了个干净,所得银钱全数赔给了营中被他欺辱过的人,只是那一点,实在是不够, 秦绍文早得了宫里的意思,叫他莫要在此事上纠缠,最好是能花些钱财消灾。 “臣自知对家中子侄管教不当,惹的殿下烦心,已然对那些被小侄欺辱之人登门拜访,也一应做了赔偿。”他一向很知晓进退,去人家拜访时也是言辞肯切,都耗费银两自然也是不少,“还请殿下看在臣补救及时的份上轻饶了臣。” 他们这些人去登门致歉,究竟是威胁还是补偿,还很不好说,不过他的罪过也不止这一桩,付泠鸢微微颔首,转过身去抽出一张章奏,猛地砸向秦绍文。 因离得很近,她用的力气也是极大,秦绍文一手捂住被砸得睁不开的眼睛,一手去捡拾地上的章奏。 “也不止你那侄子一件事,还有有人参你治家不严,放纵家中子弟于京中闹市斗殴。” 他家近些日子张狂的很,家中姐姐得宠,亲眷袭爵,连带着秦家一众人都跋扈了起来,秦绍文的次子在城东饮酒作乐,与旁人为了一个小倌大打出手,差点没将对方打死。 京兆尹前去调停,尚未开口,便被指着鼻子教训了一通,“你家公子明言,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还请秦大人赐教,谁是强龙,谁,又是这地头蛇?” 京兆尹并非建康本地人,他家儿子约是一向口无遮拦惯了,说话不知避讳,只想着争强斗狠地时候占据上风,想打京兆尹的脸。 只是今日她捏着把柄,便不能叫他们糊弄过去。 “犬子无状,口无遮拦,却绝对没有……” “本殿久不出皇城,竟不知这建康城更名改姓,改认了你秦家作主。”她打断秦绍文的告罪,不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秦家的气派,要超过当初靖国公府许多了。” 此事人证物证俱在,实在狡辩不得,今日付屿淙又不曾上朝,更是无人替他说话,叫他的处境更加艰难。 朝臣们听她以靖国公想比,实在也不愿淌着浑水,唯有叶相域毫不在意,“臣以为,家中不宁,不可议天下事。” 他们两人是商议好了的,并不预备给这位新宠妃的家人留什么颜面,反倒更要处置得更严苛一些,好叫旁人看看,前朝诸事,只要是付泠鸢想做的,没有什么可以阻拦。 “秦大人不如先且回家处置家事,待家中安宁,再论其他。” “叶将军所言有理。”她接过话茬,眼睛扫过跪在自己面前的余下众人,“诸位大人们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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