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泠鸢轻掩口鼻,等着纷扬的粉末落定才不紧不慢道,“何为苛待?” 这宁福殿里吃穿不愁,侍候的宫人也是一个不少,只瞧着她日常的穿戴,所用的金银细软,甚至是绣花所用的扁金线,那也都是上好的,实在没有一处可以称之为苛待。 而这药粉不过只是一时失手弄撒了,实在也算不上什么苛待。 那药粉的气味特殊,只稍一闻便能知晓是些什么,付羽汐从瑾妃的寝殿之中搜罗出不少秘药,这药粉便是其中之一。 这些东西她见得多了,自然也能轻松分辨出是些什么,东西如今握在旁人手中,又是这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可见是拿住了些证据的。 这不要紧,只要这药粉不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便就按不到她的身上,付羽汐微闭双眸稳了心神,“那么殿下您,今日前来是有何赐教?” “瑾妃留下的人,不多了罢。”好歹是掌控内宫多年,瑾妃在宫中各处留下的钉子只怕要比她搜罗出来的那些要多。 这宫内外借着各种由头打发了不少,余下的那些虽不会太多,可也不至一个也没有了。付屿淇身边的那些暂且不着急处置,内宫里的这些,怕是只有付羽汐知晓。 付羽汐将绣绷上的帕子取下,在空中多抖动了两回,残余的药粉扬起,在透窗而过的细窄光条中上下翻飞,“技不如人,能留得多少都是命数。” “不同于皇姐您,一向是福气大的。” “的确是你技不如人。” 将下毒这样的事全数交托出去,却全然不能掌控去做此事的人,放任一切只由得他自己做主,以至白白浪费了一颗深埋的好钉子,连她都感到惋惜。 “原来皇姐是闲来无事,特意来找乐子的。”付羽汐短促地叹息一句,语气复又轻松起来,“如今乐子也瞧完了,便不送了。” 行宫中的那些人是否被抓住并不要紧,付泠鸢手中是否有证据也并不要紧,如今她有赐婚的旨意在,不论如何,旁人也动她不得。她倒是很不容易才能有这般同付泠鸢说话的机会,逐客令下得便很是果决。 付泠鸢原本也不指望她会认下这件事,不过是想借着这由头再清理一些早早就被查出来的长春宫旧人,好在有付屿淇在围猎场上折腾的那一场,即便这次牵涉再广,明面上也再不会有人敢为他们兄妹两再多说什么。 宁福殿里未必没有瑾妃曾经的心腹,否则行宫里如何会有人替主投毒,付泠鸢微抬下巴,忍冬便着人两宁福殿围了个严实。 如今是没有什么功夫一点点慢慢去查,好在宁福殿里面的宫人不多,尽数打发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你那公主府的选址已定,工部会着紧修缮,随你一道出宫的宫人,早些日子也选定了,今日便一并将他们送来,恰好可以替换宁福殿里的这些,余下的那些,便在此处看护宁福殿的安危。” 难为身边的两个丫头翻了三四日的册子,才翻出这么一些清白可靠的宫人来,未免他们被收买,付泠鸢自然也使了些手段。 忍冬将陪嫁的名册递至付羽汐的面前,瞧着她不愿意接,也不肯就这般躬身侯着,往侧边走了两步便将名册放至满是针线的竹编篮之中,又从怀里拿出一沓厚厚的信件,也一并摞在篮上。 “如今你安心待嫁便是,旁的也不必再管了,有些信件,也不必往外送了,也免得他们再从国公府里取出来还你。” 那满满的一沓都是从宁福殿里送出去的书信,每一封都曾出现在陈书节的桌案前,其中的暗语颇多,她没有耐心自己去猜,便干脆全还给付羽汐,也算是个警告。 付泠鸢甚是满意地看着面前这位初次动手便联合外人,但却一点儿便宜没能占到的人脸色灰暗下去,“二公主对本殿的安排可还满意?” 付羽汐强撑着笑着反问一句,“殿下可满意?” “自然。” …… 付泠鸢回青鸾殿后,难得有一场好眠,不知是医正的安神香有用,还是舟车劳顿带来的困倦难挡,总归是难得能从午后歇至黄昏。 朝臣们也很识时务,早前见着她伤势未愈,也并不将章奏送往她那处,平日里堆满章奏的桌案上如今只零散地放着几封信件,其中还有两封是密报。 一封来自国公府,另一封有关付屿宸。 两边暗卫回报的东西不一,但却有一事相同,那便是两边皆愿联姻结盟,以确保双方在日后皆有保障。 陈诗蕴的年岁的确是随时能够成亲的年纪,靖国公按着这独女的婚事到如今,就是为了挑上一桩对国公府有利的婚事。 从前考虑颇多不肯点头,现下忽然又肯许嫁了,这老狐狸多半是知道了些什么。 “奴婢从前还跟在嬷嬷身后学规矩的时候,倒是听过些风言风语,说是遗诏之中,或有能动摇社稷根本的旨意在。” 先帝被迫立如今的天子为太子后,的确对衡阳王心存亏欠多有照拂,旨意之中多有偏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既已立太子,那便再不会轻易动摇国本。 这些话大约是先帝示意,叫传出些风气,以护衡阳王府上下性命的。 “便是密诏,这种寻常时候也是要让礼部经手的,否则即便是盖了玉玺也是废纸一张。” 这多半是礼部及诸重臣同先帝做的交易,给衡阳王留下一道足以保命甚至是制衡未来皇帝的旨意,用以换取储君之位的稳固。 如今老臣们依旧守口如瓶,她那父皇又不能为着此事去生撬他们的嘴,便只能自己想法子去查,而至于查出来的内容,恐怕便不会十分准确了。 她捻着密信的一角来回搓揉,直将纸缘卷出毛边也不曾停下,她如今再去查遗诏之中到底写了什么,多少也有些来不及,既然他们两家要联姻,那便叫他们不得如愿就是。 “再过上两日,叫林昭仪寻个由头办个流觞宴,请谁倒都不要紧,只将这两位最要紧的请来便是。”她反过手,用骨节轻轻敲着手表的另几封密信,“还有吏部尚书家的帖子,直接送去尚书大人手中,不必交至后院。” 近些日子,吏部尚书家的那个庶子也时常往靖国公府走动,不论是小儿私交还是别的什么,都顺手一起处置了,总比拖拉着强。 “是,旁的都好说,只是陈大小姐近些日子极少出门了,只怕林昭仪请不动。” 自知晓自己与付屿淇之间绝无可能后,她便鲜少出门应酬了,平日送去国公府的帖子,十张有九张是要被退回去的,全然不顾旁人的颜面。 因着她家原本的门第就高,她自己又是公主伴读,家中嫡亲兄弟又是赐了婚,板上钉钉要尚主的,这样的身份,旁人自是要给她些颜面,不同她计较太多的。 高门宗室的帖子她都未必愿意接,更遑论是林昭仪,“那便叫付羽汐给她下张帖子。” “可殿下方才不是还叫二公主待在宁福殿里。” 冬青起初有些不大明白,转而又想付羽汐被禁足一事到底没有旁人知晓,若是有这样的宴请,明面上总归是要她出席的,只是当真到那日,二公主是否出席也都可两说。 “是,奴婢这便去安排。” …… 林昭仪今番的流觞宴办的要比上回好了许多,至少是多安排了不少消磨时间的小玩意儿,也请了礼乐司的人前来献艺。 因请得这些子弟们彼此熟识,这流觞宴也没有什么规矩束缚,故而气氛轻快得很。付泠鸢坐在一旁,盯着潺潺流过的溪水中的幼鱼,一尾一尾地肆意游动。 “礼乐司的琵琶用总是差些意思,当真说起来,还不如教坊司的动听。” 整日被练习只为音调板正,浑然一体的琵琶声中不夹一点儿情感,自然比不上情感丰富,乐于炫技的教坊司,说起来也是应当,需得女官们齐齐奏乐的场景,必得要求数人同奏一曲而无丝毫杂音,自然也就没有了什么动听不动听的话。 只是这等场合,这般议论女官,未免有些逾矩。付泠鸢抬眼浅浅看向话音刚落的那处,还未及开口,他身边的一位妇人便惊慌失措地先行跪下请罪。 “小儿无状,口无遮拦,还请殿下恕罪。” 看上去也不算太蠢,不用她亲自开口,冬青便先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夫人是谁家的亲眷,令郎又身任何职?” 这话问得还算客气,但也不可避免得吸引了周边众人的注意,一双双眼睛盯向她,其中少不了等着看笑话的。 那妇人低垂着脑袋,讷讷不言,似是有什么顾忌。 这般小家子做派叫人见了实在好笑,四周议论之声渐起,飘进耳朵里也是吵闹,未免太过喧闹冬青赶着又问了一句,“怎么夫人不知自家门庭吗?或是能报上家中大人的名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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