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竭尽全力地替叶相域铺路,也是在为伤愈合回京之后的自己铺路。衡阳不会一直这般风平浪静地等着皇帝布局,付屿宸的耐心也不会太好,回京后朝堂上的暗潮涌动,只会比围猎场上汹涌数倍。 如今这情势也已经容不得靖国公细细权衡利弊,他要早早做出决断,自己这里自然也要想好应对之法。得了秦岸栖的许诺,叶相域在军中掌权之事便不再迫切,他们也能腾出手来做些别的什么。 送走了秦岸栖,付泠鸢这才彻底静下心来,“将素娘悄悄送到肃国公府去。” 秦岸栖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反悔已经应下的事,既然已经达成一致,便再没有将人捏在手心的意义,早日送回他的府上,也免得出了什么岔子,将他们之间的方才结成的同盟打破。 “送个人倒是简单,只是怕教坊司那边不好交代。” 当初是以借舞伎的名义将素娘借出来的,因没想着隐瞒旁人,一切都是按规矩行事的,如今素娘还在青鸾殿里待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个入了册的舞伎送去宫外,恐怕不大好办。 户部对这些入了册的罪臣之后看得极紧,生怕一时不察被人钻了空子,惹出什么大祸来殃及自身,故而在这些事上,是一点儿也不给旁人留颜面的。 她自己提拔的这位史尚书尤为胆小怕事,遇见什么都想着往后躲一躲,恨不能将手下的人都推到自己前边替自己挡着,实在躲不过去的,也总要将自己的开脱干净,一副只想安稳度日,别无所求的模样。 “你且将人送去肃国公府,旁的什么都不必做。”以她对史尚书的了解,户部一旦知晓此时,便会有人不断修书前来问询此事。 她是没有应付此事的耐心,也不想为着这些许小事劳心伤神,干脆叫忍冬不必再回行宫,只在青鸾殿里等着他们,“若是旁人求见,你大可以直接退了,若是史尚书亲自来寻你,你便告诉他,火折子的事本殿要详查,让他先且自行查探一番。” 相比一个舞伎,夜猎场上的那只永远点不着火的火折子,更应该引起尚书大人的注意。皇帝对付屿淇的处置尚且还热乎着,宫中彻查此事的劲头也正盛,此刻若被抓住错处,那便不是被连累这么简单了。 他若是个聪明人,便该知晓应当如何,而非为了一张户籍,与储君为敌,引火烧身。 …… 史尚书实在是朝中最识时务的一位,付泠鸢想要从教坊司弄出一个人来,他便想了个法子,将舞伎素娘报了病逝,又在自家的远方亲戚中,挑了个合适的,给了素娘重又做了一个新的身份。 寻常百姓的身份虽低了一些,可到底也比贱籍好上不少,有了新的身份,至少她能够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国公府的宅院之中,能与肃国公一道出现在旁人的视线之中。 朝中想要给肃国公卖好的人不少,能像他这般,卖好卖到人家心尖上的,却是不多。 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果真是只有户部尚书才会做。 现下这新的户籍单子就摆在她的眼前,与其一起到的,还有一封户部自查的信件。 围猎要用的一应用具皆是户部拨给惜薪司的,拨下去的东西皆有留存,细细查证一番后,倒是将户部摘了个干干净净。 “史尚书的胆子大,这种糊弄鬼的信件也敢交上来。”她将盖着户部印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公文章奏的信件递给叶相域,“想必他们就是拿了这东西去糊弄大理寺的。” 大理寺卿昨夜今日连送两封章奏,昨日那封直指户部有人与惜薪司勾结,以次充好,以贪墨国库银两。今日这封更直言户部中人大多都与朝臣勾结,巧立各式名目贪墨。 其言辞之肯定,证据之确凿,足以在朝中引起一场地吞噬大半朝臣的惊涛骇浪。 唯有一点令人欣慰,大理寺送来的贪墨名录之中,并不曾有史尚书的名字出现,这大约是他那谨小慎微的个性能带来的唯一好处了。 “户部官员若要勾结人贪墨,自然是去找六部的人更为方便,怎会舍近求远,将手从前朝伸入内宫。” 且不说内宫每岁的开支一定,能动手脚的地处不多,即便是偶尔找到能够捞上一笔的地方,与内宫中人传递消息那般费时费力,又有谁人会愿意为了那一点蝇头小利,担上私相授受,结党营私,欲意图谋不轨的罪名。 更何况,内宫一直掌控在付泠鸢手中,如今虽不再事事过问,可大略的情形她也总能掌握个七七八八,内宫二十四衙门若有什么异处,也都是瞒不过她的。 这样的查探结果叶相域不信,付泠鸢自然也不会信。 “户部中人勾结贪墨是真,可勾结惜薪司却是未必。”她听得出叶相域话中的提醒,内宫的账目她烂熟于心,若真有人将手伸入二十四衙门,是一点儿也瞒不过的,“这又不是银作局那些有油水可捞的地方,谁会特意来找他们,想来,应是有人收买了惜薪司的宫人顶罪了。” 如今这事要比贪墨严重许多,被大理寺扣押审问了多次才松口说是贪墨的惜薪司里的那位,自然也不是什么寻常宫人,而是一颗深埋宫中的钉子。 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安插了钉子,任谁都不会觉得高兴,“去叫忍冬好好查查,从青鸾殿开始,一处都不许放过。” “是,忍冬姐姐传信回来,说是已经在查了。”冬青似是有话要说,碍于叶相域在场她又不知应不应当继续往下说。 这些事原本是忍冬在做,一时换了她来,她还有些不知如何掌握这分寸。 叶相域看出她的意思,起身要走,付泠鸢虽不开口阻止,但却直言道,“你有话且说,没什么不方便的。” “靖国公府近日与衡阳王世子走动频繁,虽都是私下里的来往,可也不大避人了。” 从前陈书节要与付屿宸见上一面,还要想些名目,不是清谈便是诗会,总归是有多种花样的,每回聚在一起的人也不少,劳师动众得却又仿佛还不够隆重一般。 现下他们却是连一点儿掩饰的意思都没有了,国公府的人出入付屿宸在京中的住处频繁,丝毫不顾忌人言,只是将陈书节换成了一个年岁尚小,极爱骑射的庶子。 靖国公折了一个儿子,才终于想明白一件事,勾结宗室固然要紧,可也总不能拿着自己尚算是有些本事的儿子往里填。 陈书节的前程尽毁,国公夫人在府中想着各种名目折腾靖国公,折腾了小半个月,这位国公也才终于又想明白另一点,府中的庶出多的很,随手指上一个不起眼地去联络宗室也是一样的,即便是被皇帝抓着错处狠罚一通,也并不耽误什么。 “忍冬姐姐说,国公夫人近几日也总爱往明山寺里走动,每次去都要添上一大笔的香油钱。” “明山寺,可是出了名求姻缘的所在。”付泠鸢一面说着,一面去瞥叶相域的脸色。 靖国公府嫡出的孩子们不少,可到了能成婚年岁的孩子们可就只有陈诗蕴与陈书节两人,这其中一个还是被当着众人的面赐了婚的。 国公府再如何有反心,既然已经应下这婚事,那便不会,也不敢在此时给皇室添堵,到底不论这天下如何易主,这社稷江山也都是姓付的,那这姻缘是为谁求的,便也不言而喻了。 “看来靖国公的心中,是有了选择。”她轻舒一口气,他能做出抉择便是留了把柄,这也比一直摇摆不定更好,也省得她总将此事放在心上。 “不论国公府的选择为何,殿下的抉择都是不变的。” 靖国公如今只是失了京郊大营的代管之权,手中原本的兵权尚在,想要对付他,除去现如今能拿到的,并不能算确凿的结党营私这一条,还得有别的证据,才能将他们一举拔除,否则最后也只能是给一句不轻不重的呵斥,甚至还要打草惊蛇。 “只是臣要再多说一句,无论如何,殿下可一定要谨慎行事,以免功亏一篑。” 不论付屿宸近些日子要做什么,他都不过是一个世子而已,即便要牵累衡阳,也动摇不得衡阳的稳固,而靖国公也不会将留在府中这样久的嫡女,就这么随随便便嫁去衡阳,除非皇帝已经透露出让他承爵的意思。 “付屿宸承袭爵位的旨意很快就会下来,这些日子衡阳的折子便没有断过,父皇从一概打回去不看,已经变成偶尔批阅,待我们回京,这事就得定下了。” 前些日子用衡阳王的丧事拖着,如今衡阳王的尾七都要过去许久,皇帝又有了心情围猎,再用这由头便大不合适了。 诚然,皇帝并不在意这件事是否合适,也并不在意这样拖着付屿宸会否影响自己的在外的声誉,转变的这般突然,便就只有一个缘故了。 “京中恐有变故。臣,想回京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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