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洲赈灾一事渐渐步入正轨,付泠鸢也终于有了空闲去看余下各州府送来的雪灾章奏,有了云洲做例子,有样学样地照做,倒也没出什么太大的乱子。 这些事虽日日都有章奏送来,写得也很是详实,可各地每两日送一次的密函她也依旧仔细查看,生怕期间出了什么自己不能及时知晓的事,进而再引起什么大祸患。 好在附近州府将粮仓里的存粮和募集的棉衣棉被都慢慢运到了受了灾的地区,暂且能够保证灾民们都吃饱穿暖,保住性命。 而至于南方各地应送上来的粮食、药材及衣被,也都在一点点地往北边运送。 浙江巡抚筹措的赈灾所用的东西,付泠鸢特意吩咐了下去,需得原封不动地送到云洲她的手上来,她需得亲自清点分派。 运送赈灾所用之物需得要快,沿途的驿站备足了押送的官兵与马匹,每到一站都换人换马,一刻不停地往北边运送,这听起来很让人费解,也从来没有人这般做过,但她就是要这般。 “驿站的加急不是这般用的,也没有这样多的人手和马匹。” 叶相域最知晓运送粮草应当注意些什么,经手的人越少越好,走的道路越安全越好,这时候快和安全,总是只能择其一的。 付泠鸢一意孤行,最后在短短半个月内,就收到了来自齐巡抚的物资。她的运气极佳,要得这样急,中途也并未出现什么盗匪抢夺的事情发生,东西是平平安安地到了,只是运送东西的人和马匹累得要命。 她亲自拿着单子核查,最重点去看的便是粮食,的确是分毫不少,只是送来米粮却是五花八门,五谷俱全。 在以稻米种植为主的浙江,却收上几乎与粳米差不多相同重量的小麦,这本就很让人起疑,她拨弄着品质平平的小麦头也不回地问身边的叶相域,“你觉得他这是什么意思?” 江南曾以食小麦为贫贱,即便如今种植小麦的地方不少,可江南地区的百姓仍旧不大愿意舍弃稻米,故而小麦即便卖得便宜也鲜少有人问津,只有极贫困的人家才会购买食用。 想必是齐巡抚被逼得没有办法,一时筹措不到这样多的粮食,才低价收购了这么多小麦来充数。 “臣若是齐巡抚,必定附上奏疏一封,称自己是为北地百姓着想,是怕他们吃不惯稻米才特意换成小麦的。” 这的确是个再好不过的借口,隐隐还透着给自己邀功的意思。 “你与他倒是心灵相通。”她从长长的单子里抽出一封奏疏来,上面所写倒是与他说得分毫不差,“这么说来,他也算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了。” 她嗤笑一声,将手上的东西全数交给忍冬,“早防着他这一手,去岁加今岁江南种植麦子的税收全都加上,也不到这样多,江南富足,他们那处的粮仓又一向是年年换新粮的,齐巡抚哪儿来的这样多小麦。” 要解释清楚这件事,要么就是承认自己今岁谎报了税收,要么就是承认自己少报了收成,这两样罪名压下来,只怕是没有这么好脱身的。 付泠鸢颇为高兴地写好一封章奏,将这单子抄录了一份附了上去,没有多说什么别的,只着人八百里加急送回建康。 没过太久,京中的密奏便有好消息传来,浙江巡抚这份惹人生疑的单子的确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即便有付屿淇在其中斡旋,齐巡抚遭受的弹劾也依旧只多不少。 文官们之间党派林立,个人心中各有鬼胎,宫中的皇嗣又实在太多,自太子病逝后,前朝本就不平静的水面之下便更暗流涌动,如今现成的把柄送到手边,相互攻讦起来也该是个令人叹服的大场面。 她只可惜自己不在当场,不能亲眼见着朝堂上的唇枪舌剑和付屿淇的难以招架。 前朝如此顺利,让付屿淇无暇顾及其他,内宫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林昭仪实在是个难得聪明人,至少从她寄来的信上看是这样。 “靖国公谨慎,如今便是歇了与付屿淇再有瓜葛的心思了,连陈大小姐都不大入宫伴读了。” 叶相域接过她手中的信,从头至尾扫上一遍,低嗯了一声,像是松下了一口气,他指着信的最后一句问,“瑾妃病重?” 林昭仪不过是在信中提了一句青鸾殿的山桂花经不住风雨,近日生得不好,宫中花匠也是无济于事。短短一句话便能让他想到瑾妃身上,可见他与林昭仪都是极为难得的聪明人。 “原本就是苟延残喘罢了。” 从一开始,她便没有想过要留瑾妃的性命,只不过是她的运气好,多拖延了这样久的时间,如今,她也不过是授意林昭仪让事情回复到正规而已。 “一个不成器的外祖足够让靖国公放弃这个本就不被皇帝看重的五皇子了,至于瑾妃的死活,只是我不想叫靖国公被什么外力阻碍了选择。” 陈诗蕴在靖国公府的地位不低,嫡长女的身份让她深受家中宠爱,付泠鸢压根不知道这位陈大小姐一哭二闹三上吊起来,靖国公会否改变主意,故而索性将所有退路都给付屿淇堵死。 “他若丧母,至少三年不能议亲,他等得起,靖国公府大约是等不起的。” 即便他们都等得起,三年的时间也足够她稳坐储君之位了。 “陈诗蕴与付屿淇大约是今生无缘了,你若是想娶……”她顿了一顿,到底还是改了口,“你若是对靖国公手中的兵权有意,现下也该筹划起来了。” 叶相域轻笑一声,不只是在想什么,“靖国公手里的兵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筹谋到手的,若说是想要,臣更想要近在眼前的这个。” “云洲的兵马你想也不必想,父皇是决计不会给你的。”她看向叶相域,眼神中带着让人恐惧的警告,“你若是想死,大可以选个旁的更痛快的法子,莫要给我添麻烦。” “殿下真是狠心,对着唯一可信的帮手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帮手?”她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的含义,总觉得他的话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讥笑,不过她在最后还很是配合地讥讽回去,“等你坐稳辅国将军的位置,才能被称之为是帮手,至于靖国公的兵权,若你真能拿到手,也记得开了前些日子刚挖出来的黄酒与我一道庆贺。” “原本就是要同你一道喝的。” 窗外的风啸声起,吹刮起的哨子响得让人一点儿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付泠鸢看了他许久也没等到他再说上一遍,“你方才说什么?” “臣说,黄酒不比桂花酒香甜。” 付泠鸢一时不知晓他这是何意,以为他意有所指,垂眸默了好一会儿,才很是识趣地将话题转到陈诗蕴身上,“待你坐稳辅国将军的位子,手里握着靖国公的命脉,届时你想要什么桂花酒,想娶谁,还不都依着你。” “想娶谁都依着臣?殿下不会阻拦?” 见他来了兴致,付泠鸢索性好人做到底,终归等她收拾干净了前朝,他想娶陈诗蕴也是无妨的,“这是自然。” “那殿下可千万记着,说话算话。” …… 这些日子云洲赈灾倒都还好,除去当真不能动弹的灾民们,余下稍微有些手艺,会做些活计的,大半都在府衙处登录了姓名,领到了合适的差事。 御寒的冬衣一件件分发出去,付泠鸢又安排了大夫每日在各处走动,方便灾民们看病,今次雪灾的死伤人数便一直不多,这对她来说已经算是极大的安慰。 每日从早到晚的忙碌,在眼见着云洲越变越好的过程中,也变得极有意义。他依旧保持着一日三餐与灾民们同食,短短十数日,自己也清瘦了一圈。 灾民们在习惯与公主同食后,对这位长公主殿下的印象也好了许多,从时时戒备变成了偶尔也会同她吐露心声。 “殿下。”一位看上去穿着还算体面,但却失了一条胳膊的青年人在路过付泠鸢时轻声唤了一句。 付泠鸢刚要蹲下身子想听他要说些什么,却又见他紧锁眉头想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在众人都没注意他时急促地说完一句提醒,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句提醒是,殿下快去查查造房子的砖石罢。 付泠鸢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目送他离开了打饭的队伍,直至他隔着好远再回身看她时,她才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经听到了,随即便不动声色地示意叶相域同她到一边说话。 吴巡抚看上去是一位极为矛盾的巡抚大人,于赈灾一事上,他既想从中捞些油水,不愿这般白白浪费了敛财的机会,又对手下众人看得极紧,生怕他们做出对赈灾不利的事,夹在巡抚与百姓中间的商贾们,便不能不另想出路。 既要挤出银两来孝敬巡抚大人,又要能糊弄得了百姓,这出路难找但却也不是找不到,以次充好便是最简单方便的一条。 “悄悄取些建造屋舍的砖石来。”她附在叶相域耳边低声道,“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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