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游戏，一个平平无奇的跑腿任务就耗了这么多时间。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潇湘馆外的竹林里，三个玩家告别情绪稳定，真成疯婆子了。 她们尖叫，她们摇摆，她们把竹林晃得扑朔迷离。 积极给潇湘馆抢饭，不惜在房梁上呆了几个小时，做完任务也不走，守在潇湘馆门口，为的是什么？ 就是这一刻！就在这里！！ “惊鸿一瞥，惊鸿一瞥。” “天呐，那就是黛玉啊！” “游戏建模师，牛啊！” “不是亲眼看见我都想象不出来，人怎么能这么有气质，又那么漂亮？？！” “原来这就是绝世美女！啊啊啊啊第一次恨自己语文不好！下线了我怎么和人吹啊！” “我不一样，我觉得她好可爱啊！还是个小孩子呢。”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们跳上墙头再看一眼吧？” 看，必须看。 系统选项里连个截图都没有，只能看个够本了。 【系统提示：服务器即将迎来更新，请玩家做好准备，十分钟后将自动传送下线。】 三人毫不在意，坚决要越过潇湘馆的墙头再看一眼黛玉。 开玩笑。 我们尊贵的玩家就是要坚持到最后一秒，不需要系统指手画脚。 可惜潇湘馆的粉墙是被修竹围绕着的，不是很好跳。 十分钟很快就到，三个玩家哭着，被无情的系统传送下线。 此时的潇湘馆内格外温馨。 黛玉发了话，说这些饭菜确实是给她们的，春纤立即蹦蹦跳跳去摆放碗筷。 所有丫头和妈妈们围在一起，吃这顿超出她们份例的早餐。 春纤正在长身体，筷子用得飞起。 妈妈们的战斗力也不弱，一顿能打黛玉十顿。 “这几顿饭受大厨房的冷眼，委屈你们了。” “嗯嗯，不委屈，太好次了。”春纤嗦着最后一根排骨，口齿不清地。 这样的初春，喝完热腾腾的汤，每个人都吃的肚子滚圆，忍不住回味。 春纤问：“这也是姑娘使人特意买来的吗？” “嗯，算是大厨房白送的吧。” 春纤两眼微微睁大。 “还是姑娘厉害啊！大厨房那些势力眼，若是姑娘不出手，就敢一直克扣我们。” “姑娘真好。” 春纤还要再说什么，外面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就去了。 “嗯？小红？” “吃了吗？你怎么有空来找我！” 小红提着几个空食盒，示意她一起作伴去大厨房。 春纤别过黛玉，收好碗筷和她一起。 和一脸快活地春纤不一样，小红的脸色有些愁闷。 小红先是不肯说。 小红是和春纤从小一处玩的，都在后街长大，又同在园子里看屋子，去年园子里空，很是相伴了一阵，感情比从前在家还要好，春纤劝了她两句，她便肯说了。 “现在，还不如从前呢！” “听说是宝二爷搬进怡红院，你不是还挺高兴的吗？” 小红直摇头。 “脏活累活，什么都是推给我做。” “连我的屋子，都叫她们占了，分了间偏僻的给我。” 春纤这才想起那日去怡红院替姑娘送乔迁礼，里面正闹着。 原来被骂的人是小红。 “若是袭人和晴雯，原本是老太太的人，也就算了，可秋紋、碧痕、麝月、绮霰也不是省油的灯，把宝玉看得死紧，我根本就没见过宝玉的面。做再多，他也不知道，还当是她们的功劳。” 春纤知道小红心高，本事不差，出身在整个贾府后街又是最好的，心里也替她不忿一阵。 “宝玉生得那样，看着聪明，没想到也是个糊涂的。还是我们姑娘好啊。” “小红，不如，你也来潇湘馆吧？” “姑娘这里人不够，之前老太太说给园子里添人，她给推了，说想要知根底的，这不就是你？” 小红一愣。 她从没考虑过跟着哪个姑娘。 跟宝玉，是因为宝玉是这府里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便是不跟宝玉，也该跟个现在掌权有能为的，琏二奶奶那样的。 跟姑娘们，未必能长久。 林姑娘固然好，可她的身体，太弱了，不是长寿之相，更未必长久。 春纤还在那儿掰着手指细数林姑娘这里的好处。 “整个园子里只有我们姑娘，最乐意教丫头识字数算，这些本事早晚用到。” “姑娘眼明心亮，谁也别想糊弄她，又公平公正，赏罚分明。” “就算是大厨房克扣我们，姑娘一出手，我们马上就吃到好的了。” “眼前是好，将来呢？” “将来？学了本事还怕什么将来？” 小红是见过好东西的，她的父亲林之孝是贾府排位第二的管事，外面有的是人排队孝敬，母亲是琏二奶奶心腹，管着进人还管着巡查园子。 之所以被欺负被挤兑，还是父母本想她在园子里做个闲差，早日求了上面放她出去，像良籍女子一样嫁人，没把她往老太太太太身边送，就没声张，是以许多人并不知道她。 所以，哪怕和春纤一样被大厨房克扣，春纤耿耿于怀，小红却不图嘴里这一口，不十分在意。 比起父母安排的早日嫁人生子，她更想出人头地，凭着本事，风风光光地过日子。 春纤念念不忘的美食，她听得心不在焉，倒是对识字有点心动。 两人聊了一路，直到从角门来到荣禧堂后面过道，再走一段路就是大厨房了，小红才想起来。 “对了，今儿大厨房有事故。” “咱们可要小心，这里大白天闹鬼呢！放下食盒就走吧！” * “哼，真是闹鬼？我是不信鬼神的，我看，是他们心里有鬼！” 凤姐吃饭比旁人晚，刚用上，平儿半坐着陪她，同桌而食。 “当人不知道他们闹多少亏空。” “可恨他们滑不留手，让人抓不住把柄！” 平儿劝她别气了。 “我们不过敲打敲打，不痛不痒的，能有什么用？嘴皮子说一万遍，他们也是该怎样怎样。” 凤姐发狠道：“等着别让我拿住他们。” “快吃吧，别操没用的心了，那位大掌事你又动不了，下面的人也被他拢得紧，就算推出来个人，也是替死鬼。你能发落哪个？” * 贾府没有秘密，大厨房闹鬼这个事儿，看见的人多，即便那些掌事的想瞒着，也瞒不住。 一顿饭的工夫，除了贾母、王夫人、贾政，其他人都知道了。 有宝钗这样和凤姐不约而同，猜他们要借此搪塞亏空的，也有宝玉迎春惜春这样并不在意的，还有李纨这样猜是贼的。 “肯定不是贼，若是贼，怎么不去账房偷贵重金银，倒去了大厨房？” 看二门、跑腿儿的小幺儿们都是半大小子，消息最灵通，先议论了起来。 “对头，都肯做偷儿了，只偷食盒，值什么？不如偷了金银去买自家想吃的。” 他们自己的肚子如无底洞，日常吃不饱，也馋嘴馋舌的。 但比起饭菜，谁不是更馋银子？ 门上的爷爷们有许多人给塞银钱，他们看得也眼红，也想要啊！ 以己度人，完全不相信有这样的笨贼。 船娘撑着船，两个壮硕婆子拿细网正在网沁芳溪里的垃圾，也议论起这个事儿。 “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哪儿有鬼敲门？可见是他们的报应。” 平日做苦活累活脏活臭活的人，饭量大身量也宽，比不得主子们贴身伺候的，份例里那点儿东西，本就吃不饱，还要被克扣一层，对大厨房更有怨言。 大厨房倒霉，她们都在拍手称快。 这些底层的奴仆，想法和小幺儿们类似，更多的人相信是真闹鬼。 岸边，洒扫的婆子们想象力不错，聚在一起聊这个事，个个眉飞色舞。 “这鬼未必便是坏的，光天化日就能出入大厨房，飞天遁地，必然有大本事。” 大伙儿都称是。 都猜或者是有冤屈，或者是有道行，报恩的，报仇的，总归对她们来说，是极仗义的鬼。 “你们看呐，没伤人，光抢了食盒，必然也是被克扣过的。” 哪怕她们自己一点好处没捞，也非常能够共情，天然地站在“鬼”这一边，一点都不怕她们。 * 等闹鬼这件事，再传回到大厨房的人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完全变样子了。 “不好了，大掌事。” 余掌事弓着身子，擦着头上的汗，早失了那日在雪雁春纤面前的淡定。 “现在外面都说，女鬼是女神仙变出来的，剪了纸人，吹一口气儿，所以来无影去无踪，专门打抱不平，行侠仗义。” “说我们大厨房都被女鬼盯上，再逃不脱了。” “嗤，看你那点出息。” “怎么？还有别的说法？” “还说我们黑心烂肝，早晚被女鬼淘腾干净……” “……喂狗” “有多少人这样说？老太太太太知道吗？” “我刚家去，街上邻居都那样看我，他们也知道了。” “只剩老太太太太还不知道了，也是早晚的事儿。” 大掌事以前担心传出有贼人的风声，影响了娘娘的前程，自己跟着吃挂落，现在有鬼的传闻一出，那就只好说是贼了。 妃子家有鬼，和妃子家遭了贼，传出去哪个更没面子更让上面不喜欢？ 这里面的轻重，作为王夫人的心腹，大掌事拎得清。 “咱们内部有什么动静？” 总算他把持大厨房多年，脸上还绷得住。 “我瞧着，咱们大厨房里，下面人心思浮动，手里的活比平时慢了三分。” “这怎么行？” “早饭过了，还要备晚饭。老太太今天还点了费事的大菜。” “你去替我敲打敲打他们，就说，谁个出岔子，这个月的米粮月钱都别想要了。” “还要闹鬼的事，我们自己不要传，咱们是亲眼看见的，那三个女人能吃能喝，怎么会是鬼？都要统一口径，说遭了贼。有敢说是鬼的，撵到外面去。” “这……” “大厨房是受害的，咱们还要抓贼。” “放心，天塌不下来。我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 “我们自己不能自乱阵脚。” 大掌事暗想。 应该是冲我来的。肯定是有人想谋夺我的位子，敌暗我明。 只要弄清楚，她们是谁的人，为何来捣乱，便可以……绑了人远远地卖了，或者找出指使她们的人来，大家好好谈谈。 大掌事并不慌乱，余掌事的情绪也稳定下来，走出来嘱咐灶间的厨子小工。 “这三个女人你们都见了，都去打听打听，她们是谁家的，在哪个位置做什么的，打听到了，立即报上来。” “以后，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四个轮流在里间门前值守，不要放不相干的人进来。” 在他们唯唯诺诺地应和声里，余掌事又找回了做掌事的底气。 确实，女鬼又如何，还不是一根毛都没伤到我们！ 这时，他那个瘦脸徒弟奔入灶间。 “师傅，不好了！” “那三个食盒，又回来了！” 余掌事一抖。 鬼，鬼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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