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柳拂晓关掉终端共用频道，开始呐喊的那一刻起，程澄就大致猜到了她的计划。 她是要利用雪崩，埋葬她们。 可程澄还没想到要怎么离开，她能控制的空间有限，大概无法完全阻隔雪崩的影响。 “喂，你恐高吗？”柳拂晓突然问她。 程澄一怔：“不啊。” “那好，我带你上天。”柳拂晓计算着终端上的时间，还有两秒，她的能力就又可以发动了。 刚刚的地动山摇动静不小，程澄和柳拂晓能想到的事，红围巾和陈檀自然也能想到，趁着崩塌的雪还没有吞没她们之前，那头鹰又俯冲下来。 这一次，程澄没再建墙，而是直接将冰粒连成珠串，对着它受伤的那只爪子套了上去，然后用力一扯。 雪块骤然而至，“陈檀”挣脱不开、躲避不及，半边翅膀都被雪浪撕裂。 剧烈地痛苦让牠无法再维持兽形，他恢复成了人形模样，一条腿软绵绵的都是血，胳膊也断了一截，嘴里也在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沫，将他脸上的粉黛都浸花了。 程澄看在眼里，只觉有种说不出的美感，虽然只是短短一瞥，但她还是体会到了某种悲剧美。 难怪蓝星上会有人喜欢看悲剧，还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撕碎给人看”，以前她不懂，现在亲眼看到美人被撕碎成“纸人”，她似乎终于懂了，心底深处莫名还有些兴奋在涌动着。 那条缠在他腿上的冰链，此刻还握在程澄的手里，程澄想着这些，将他拖出了一段距离后，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松手。 红围巾看到陈檀陷入险境，当即把手中匕首一扔，红围巾一解，就向浑身是血的陈檀扑了过去。 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眨眼间，等程澄松开手里的冰链的时候，她已经被柳拂晓变化的龙抓着，来到了半空中。 她双手攀上这条龙肉嘟嘟的爪子，尽量抓紧。 与模拟考中的西方龙不同，柳拂晓所化的这条，完完全全就是程澄记忆里的东方龙，马首蛇身，鹿角鹰爪，虎掌鱼尾，一动之间云雾翻腾，好不威风。 柳拂晓一直带着程澄飞出雪山的地界，才稳稳当当落到地面上。 冻土与雪层的分界非常明显，一条线，一边是平整的冻土，一边就是厚厚的雪层。 程澄好奇，掬了一捧雪放到冻土上，发现没过多久，雪就化了。 她转身想喊柳拂晓来看，不想一转身，就看到柳拂晓已经恢复了人形，仰面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捂着肚子喊饿。 “程澄，我感到，我的胃里空空的，肚皮已经贴到了腰背。”柳拂晓连抬手都十分费力，她勉力看了看手腕上的终端时间，“十分钟，我的飞行极限了。” 大滴大滴的汗珠从柳拂晓的额头、脸颊往外冒，不一会儿，就像小溪一样往下淌了，打湿了她的衣服，在这冰天雪地的温度里，她开始打起了寒战。 程澄尽量把她往冻土那边拖了拖，可这点温度的变化并不能改变什么。 “你的智能机器人呢？快让她给你补充能量。”程澄抱住她，试图让她感到温暖一点，“给我权限，我跟它说，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分钟，你就会出局的。系统还没有播报刚刚那两人的出局消息，你可不能‘死’在她们前面。” 柳拂晓往程澄的怀里窝了窝，笑起来：“它的能量也耗尽了，一场用两次化形，是我的极限。之前，为了尽快再次使用能力，我更改了它的程序，让它短路，此刻，恐怕已经报废了。” “那你还要飞那么久？”程澄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别笑了，省省力气。” “一旦化形，飞一分钟和十分钟，差不太多。嗯，她们被雪埋了，应该很快就能有系统播报，我一定能坚持到——”柳拂晓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程澄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程澄向四周望了一圈，没看到其她任何人影，有了之前的教训，她也不敢再随便打开共用频道。 于是，她打开了终端小炎，让它联络她的智能人，问它有没有什么提供能量的办法。 结果它只说，在没解锁的情况下，它无能为力。 “呵，还真是没用啊。”程澄感慨了一句，就关掉了终端。她听到了对面委屈巴巴的解释声音，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没有感到任何的寒冷，都是智能机器人的功劳，没解锁就无法使用更多的能力是它们的出场设定，她本就不该对它抱有什么期望。 既然如此，她就只能尝试一下玄元道医心法了。 柳拂晓的身上很凉很凉，她的这种凉，一开始还只是单纯的冰凉，可随着凉意的加重，程澄从她的身体里又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或许，以太晶体中的那些古怪凉意，并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由诸多的凉意压缩到同一处，逐渐形成的。 想到这里，程澄干脆盘膝坐下，让打着寒战的柳拂晓靠在自己身上，再两手分别握紧她的手。 “放轻松，柳拂晓，我是程澄，放轻松就好。”她的寒战越来越厉害，看上去就快要昏过去了，程澄不得不出声让她尽力保持清醒。 随即，玄元道医心法发动，程澄闭上双眼，仔细感受身上能量的流动，这还是她第一次，独自面对这么大的一座寒意冰山。 是了，此刻在她面前的，就是她的老师反复告诫过她的，山一样的寒意，决不可入的寒意。 她感到自己的能量，在这座冰山前，仅仅有如一团刚刚点起的篝火，随时都能被这座冰山倾倒的雪花熄灭。 退意，很自然地出现了。可程澄看到，那座冰山里封着的人是柳拂晓，她的嘴唇干瘪、意识不清，她还是咬了咬牙，挑亮自己这团篝火，冒险凑了过去。 冷，是真冷啊，来自冰山的凉意，似乎能将跳动的火焰都冻上。冰面上化了一点点，可后面还有更厚的冰层，程澄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是冷的了。 柳拂晓的声音忽然断断续续传来：“放弃吧…程澄……不要…白费力气……命中注定……我不能拖累你……” 这种关键时候，程澄不能睁眼，自然也不能跟她说话，只是让心里那团火烧得更旺了。 开什么玩笑？她这可不是拖累她，她刚刚从雪崩中救了她，她现在转头救她不是应该的吗？退一步讲，就许她探索她的能力极限吗？她也很想看看她的心法极限在哪。 就这样过去了不知多久，程澄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外界的变化，她整个人似乎都已经被凉意侵袭得麻木了。就在她觉得自己这团火也要完全被冰山冻在里面的时候，她忽然在这极静中听到了某个声音，在呼唤她，亲切地呼唤。 程澄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能感到，亲切的声音来自她身下的土地，那是来自大地母亲的呼唤。 是某种轻轻的脉动，也是某种轻轻地呼吸，在跟她这簇微弱的火苗共振。 能量忽然就多了起来，这地上的雪，天上的云，包括远处的高山和更远一些的河水，仿佛都融入了她的火焰里，做为虚拟世界的程序被解构。 她不是能量的引导者，却也不是能量的跟随者，这些能量汇聚到她的身上，就像小鸭子找鸭妈妈，像水滴汇成河流，像同类终于欢呼着聚在了一起。 温暖，是温暖的感觉。程澄感到自己的身上不再那般寒冷，她从它们的身上获得能量，它们也从她的身上获得了滋养。 身体和心灵都开始变得通透，程澄重新感到了柳拂晓的存在，她不再像刚刚那般打冷战，手指也恢复了一些力气，还反过来握上了她的手。 程澄睁开眼，看到柳拂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溺水之人终于重新呼吸到了空气，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我没出局！”柳拂晓缓过气来，第一时间看了看自己的手，激动之余，一把将程澄搂进怀里，“谢谢你，程澄，谢谢你救了我。” 程澄被她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忙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抱够了就赶快松开，考试还没有结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程澄看了看她们所在的地面，似乎比之前凹下去了一些，那些减少的土地，是都被她转换成了她们身体里的能量吗？另外，她们呼吸的空气似乎也更清新了，像是刚经历过雨雪的洗礼。 柳拂晓翻了翻终端：“哇，考试时间已经过去六十分钟了，我终于不再是三分钟选手了！” 紧接着，她眉头一皱，“奇怪，我看了看出局的通告，怎么没有叶鸿和陈檀？已经出局了五十二人了，你看看，是我没找到吗？真的没有她们的名字。” “叶鸿，就是那个红围巾？”程澄也翻了翻出局的名单，确实没看到两人的名字，“不管她们了，反正被雪埋到里面，就算能活，也活不了太久。我们去找梨茶。” 柳拂晓很赞同程澄的说法，然后她亮出终端：“那么，我们现在来组个队吧，程澄。” 程澄动了动手指，在组队界面点了同意。唉，她到底还是没能逃开跟她组队的命运。 两人继续在虚拟世界探索，却不知道考场那边已经乱了。程澄不觉得自己之前的心法运转有什么问题，但她的模拟舱突然发光，一直持续了半个小时之久，足以登上今天赫星的各大新闻头条。 现在，几乎三分之一的考官们都在关注着她的模拟舱，也在关注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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