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东终究未能将日记本交给夏欢。 回去的途中，两人都保持沉默。 朴忠义察觉到叶东自打见到姜桐后，便一直沉默不语，脸上再也没有出现来时的那种期待，只是双手紧紧的握住那个装着日记本的礼盒。 “阿义啊，”坐在后面的老人突然开口。 “叶叔叔，您说，我听着呢。” 朴忠义从后视镜里看见老人低着头，在看手中的礼盒。 而后，老人缓缓抬头，语气中带着无限的感怀：“你说，如果他们两个人早一点见面，结局还会是这样吗？” 会不一样吗？ 朴忠义如是点点头，思索道：“我想，会不一样的。” 如果叶成和夏欢他们俩早一点互相袒露心声，或许最终的结局不会这样悲戚。 “一定会不一样的。”朴忠义双手攥紧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格外坚定。 叶东又回到了那座小楼。 只是庭院依旧，人去楼空。 风中传来花香，他环顾一圈，原来是蔷薇花。 在朴忠义的协助下，叶东将儿子遗留下来的事务全都打理妥当。翌日，准备启程出国。 这夜，他又坐在儿子的床前，思考该如何处理这本日记。 他想将它留下，让它陪伴着儿子。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留着，都会留下这座楼。 他就这样看着看着，悲喜交加，渐渐地，眼皮越来越重…… “爸，爸——”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模模糊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叶东睁开眼睛。 灰蓝色陈旧的窗帘随风摆动，一束光从窗棂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留下橙黄的光点。 屋内的设施有些许熟悉——样式简单的木桌，老式的木床，陈旧的扶手椅。木桌上，还放着一团蒲扇。 叶东有些纳闷，抬手揪了揪头发，却惊奇地发现，头发竟然格外稠密。 “爸，吃早饭了。”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突然间变得清晰了。 蓦地，叶东眼睛一亮。 那是叶成的声音! 叶东赶紧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的面孔。 “儿子？”叶东试图唤了一声。 十六岁的叶成坐在餐桌上，皱了下眉头，面露惊讶。 昨天傍晚，父亲和朋友喝酒，一直喝到深夜才回家。 此刻见叶东竟满面笑容，但眼睛里却泪光闪闪。 叶成放下筷子，不由得抱怨一句：“爸，您又怎么了？” 将将说完话，他就被跑过来的叶东给拥进怀里。 叶东双手捧住叶成的脸，泪水夺眶而出：“儿子，你还活着啊，真是太好啦！” 叶成觉得莫名其妙，眉头皱的更深了。他推了推那个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抹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发现他稳如泰山，根本推不动。 “爸，您要是酒还没有醒就继续休息。我还得去上学，可没时间跟您在这里耗。” 听了叶成的话后，叶东放开了儿子，使劲的抽泣最后的声调，“对不起儿子，爸爸忘记了你还要上学。” 他抹了抹眼泪，准备揩鼻涕时，却发现没有纸。正好叶成及时地递来纸，他接过，擦鼻涕的时候突然蹙眉，手里的纸巾泛黄，还坑坑洼洼，“怎么这样粗糙？” 他在国外的别墅里，用得可都是上等的纸巾，纯白柔软，纸质细腻，哪里见过这样坑坑洼洼泛黄的纸？ 叶成定定的看着他，只一会儿便低头去吃盘子里煎好的鸡蛋，当他是耍酒疯。 叶东也低头去看他盘子里的鸡蛋，只见那鸡蛋黑了一大半，定是煎糊了。 这孩子……他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 “你的在那里。” 见叶东盯着自己盘子里的鸡蛋，叶成忽然抬手把盘子往自己面前搁了搁，指了指对座。 叶东看过去，对座那盘子里的鸡蛋仅仅黑了一点。 儿子还挺孝顺。 叶东喜滋滋又心满意足的坐过去，坐在叶成的对面。 他夹起鸡蛋，边吃边看着叶成。 这小子时常皱着眉头，人也冷冰冰的，不善言谈，但还算孝顺。 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么？ 鸡蛋吃进嘴里，忽然间被他吐了出来，叶东跳了起来：“你小子这是想谋害亲爹么？” 咸，真是太咸啦！ 叶成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吃着：“如果觉得难吃，可以不吃，自己去做。“ 叶东还想巴拉巴拉两句，就见儿子起身，收拾好碗筷转身走了。 他猛然站起来，“你干什么去！” 他害怕这是一场梦，一眨眼，儿子便会消失不见。 叶成停住，无奈地回他一句：“上学。” 叶东赶忙将鸡蛋胡乱地塞进嘴里，起身去追儿子的身影。 * 一路上，叶成都被路过的同学投来奇奇怪怪的目光。 他住下脚，低头看了看被叶东牵起的衣角，皱眉道：“爸，您能不能别再扯我衣服了？” 叶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脸上挂着质朴的笑容，“你爸头一回来学校，这人生地不熟的，多紧张呐。” 他环顾四周，“这要是迷路了，得多麻烦你啊。” “明明是您自己跟过来的。”叶成直视前方，低声咕哝着，“我可没让你过来。” 叶东一笑置之，跟随儿子走的时候依旧牵着他的衣摆。 叶成无奈，只能随他。 到了班级门口，叶东看着儿子走进教室，他刚想踏进去，却被叶成堵在门外：“爸，您不会还想跟我一起坐下来听课吧？” 儿子上课了，他一个大人可不好意思进去听课。若真如此，也就成为全班的焦点了。正像此刻，教室里已经有许多脑袋伸出窗外张望着。 叶成坐在了窗边倒数第三排。 他掏出英语课本，正准备预习英语单词，不经意抬头，看见叶东还站在门口，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叶成，门口那个人是你什么人啊？”坐在他前排的英语课代表问他。 叶成看着门口那个伟岸的身影，“我爸。” “看着好年轻啊。”前排的几个女生议论着。 叶成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他合上课本，起身走了出去。 今天的父亲很奇怪。 “爸，您今天来学校是有什么事？”叶成决定问个清楚。 “当然是怕你消……”叶东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响亮的女声给打断了。 “你好，你是叶成同学的父亲吗？” 叶东闻声看去，来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老师，穿着一身职业装，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式眼镜。 她笑着看向叶东，“我是叶成的英语老师李亚男。” “哦，李老师你好。”叶东同她需握了握手。 英语老师继续笑着，“您是来……” “我是……”叶东想不出来该怎么说，这时候，那英语老师李亚男突然灵光一闪，“您是想给叶成调座位的吧！” “……”啥时候的事？ 无奈，叶东只能应付，“是啊，我们家叶成坐得太靠后啦！“ 方说完，他就发现叶成的脸色不太对劲了。 他侧头看看教室里，叶成的座位后面坐了一个女孩，面孔有些许熟悉。 英语老师十分热情，“我早就想给叶成同学调换位置了……您看看第三排怎么样？“ 叶东点头，随便瞄了一眼：“不错不错。” 英语老师继续推销，“可以让叶成同学和我女儿廖英英坐在一起，那孩子物理虽差，但英语很棒，也可以帮到叶成。就算是帮不上忙，也不会给他添麻烦的。“ 看着父亲和英语老师相谈甚欢，叶成却觉得浑身不自在。他转头看向教室，后座的那个女孩恰巧抬过头来，看向他。 叶成赶紧收回目光，像是被看破了心思般，小心翼翼而又局促不安。 他欲开口谢绝英语老师的美意，父亲的声音却抢先一步：“我想要他和夏欢同学坐在一起。” “为什么？”这话一出，不仅是叶成惊讶，就连英语老师都目瞪口呆。 班级里谁不认识夏欢？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整日闷在座位上，也不大和同学交流，喜欢睡觉，成绩更是难以言说，不忍直视。 哪个家长愿意让自己家的孩子和差生坐在一起呢。 叶东咳了咳，绞尽脑汁才想出来怎么说服这位英语老师。 他笑着对李亚男说：“夏欢作文写得不错，而我们家叶成语文作文特差，写得乱七八糟的。作为父亲，实在不忍心他就这么沉沦下去。” 叶成惊讶的看向父亲。 英语老师皱着眉头，有点不情愿：“可是叶成是理科生啊？” 叶东斩钉截铁：“什么理科生文科生的，作为学生，不应该全面发展吗？” 叶东这番话，让英李亚男无言以对，只笑着点头：“是得全面发展，全面发展。” 她又说，“这还得问问夏欢的意见。” “是啊，”叶东礼貌地微笑，“得好好问问夏欢同学。” 他不动声色地拍拍叶成的后背，一副接下来看你了的表情。 叶成依旧惊讶不已，父亲的举动让他有点心惊。 李亚男叫来了夏欢。 “叶成同学想和你做同桌，提升自己的语文作文水平，你愿意吗？” 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她一头乌黑浓密的发，模样看着乖巧，尤其眼睛很有灵气，水汪汪的，惹人爱怜。 女孩在大家的注视下抿唇不语，但她看起来并不像那种性格孤僻的人。 “夏欢同学不太爱说话，她向来习惯于一个人坐。”李亚男解释道。 叶成看着面前的女孩，在她看过来的一瞬间，他目光躲闪过去，拉紧的心弦还未放下，忽地，胳膊被人拧了一下。 不出所料，罪魁祸首是叶东。 他带着一脸笑意看向叶成，“还不向人家表明你的心意？” 叶成：“……” 胳膊又被拧一把，叶成吃痛，却也已经鼓起勇气，目光坚定的看着夏欢，“夏欢同学，我的语文作文不好，希望可以成为你的同桌，向你学习。” 的确，夏欢数理化生都差，但是作文却写得极好，曾经得过市一等奖。 但是，他爸如何知道夏欢作文写得不错的？ 短暂的沉默后，李亚男打破沉静：“我看夏欢同学可能还没有想好，要不这样，让他们先回去上课，明天再……”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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