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程到的时候已经七点多，靠北的城市仍是一片灿烂通明，只不过天空已稍稍染上一层晚霞的颜色。 余程一出航站楼就看见了顾方觉，下意识加快步伐向他走去，结果不小心撞到了身旁一位带孩子的女士。余程停下了脚步，道过歉后等那位女士和孩子走远，她才重又拉起了行李箱，而趁这点功夫，顾方觉已经走过来了。 “怎么都不看路？”接过行李箱后，顾方觉略带着调侃和责备地看着她。 余程不说话，头撇一边，那意思很清楚。顾方觉没忍住就笑了，一把拉过她的手，向外走去。 “这个行李箱好用吗？”晃晃手边的行李箱，正是他离开燕城前给她买的。 “凑合吧。”余程矜持地表示。 顾方觉没再说话了，直接拉着她去了停车场。 其实余程是有些失望的，因为她所期待的顾方觉的迎接要比这个更热情，最起码得有一个吻。可……眼下已经没有了，她也不好直接提出来，只能就这样了。还好，他倒是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 * 俩人徐徐将车开出了停车场，之后，顾方觉把自己的手机给了余程，让她选一家想吃的饭店，他们今晚在外面吃。 余程摩挲着他的手机，没有急着打开，而是说：“我今天来坐的飞机是HRJ21。”这话她是看着顾方觉说的，HRJ21就是海城商飞自行研发的第一架国产民机。 顾方觉先是挑了下眉，等行驶到一个比较自如的位置，他侧头看余程一眼，说：“有意的？” 余程不想就这么承认好让他嘚瑟，可大概是他接机的表现让她不太满意，此刻就想反套路一下。 “不然呢？” 余程说完，看向窗外。顾方觉不说话了，及至等红灯的时候，他牵起余程的手，放到唇边轻啄了一下。余程心微颤，嘴角略弯，勉强满意了。 “体验感怎么样？”驶过十字路口后，顾方觉问道。 “挺好。”余程说。 其实航行到最后是有些晕的，但余程感觉这是她自己的问题，不是飞机的。因为她坐空客和波音也晕机。 “其实这架飞机在一二线城市之间往来还是少，目标定位就是飞二三四线小城市的。”毕竟是一架支线客机。 “嗯嗯。” 余程不懂这些，但她喜欢听顾方觉说。 * 余程最终选了一家陇城比较有名的连锁饭店，顾方觉对此略有些迟疑，见余程实在是对这家的特色酸奶酪感兴趣，就只好依她了。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他有的是时间带她去吃真正好吃的。 俩人进店后选了一个安静的用纱帘隔开的座位，一经落座，服务员便立刻送上了湿巾、茶水并一盘果碟和两杯沙棘汁，看到这些，顾方觉倒是对余程的选择释然了。不愧是连锁店，口味好不好的另说，服务倒是很到位。 “看看，想吃什么。” 喝了口甜甜的沙棘汁，顾方觉将菜单推给余程，让她选菜。 “先要两份那个特色酸奶酪！”余程还没翻开菜单，就说道。顾方觉听完之后想说自己不吃太多甜，但见余程兴致勃勃的样子，就没有开口，直接示意服务员下单了。 “这个沙葱会不会葱味儿很重？”余程研究一会儿，抬头问服务员。 “不会。”回答她的是顾方觉，“其实就相当于一种绿色蔬菜，比较清甜。” “那再要个核桃仁拌沙葱。” 余程开心地说，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琢磨。顾方觉看着她鼓着脸颊一脸认真看菜谱的小馋样，忍不住笑了笑，觉得挺可爱。大概考虑了一下余程的口味，顾方觉又加了一道双拼羊肉和夹沙，见余程望过来，他解释道：“都是肉，你应该喜欢吃。” “好。”余程微笑，“那我就再点一道蔬菜。” 最后的战绩是点的菜远超两个人的饭量，余程有些后悔，想划掉两道，被顾方觉制止了。 “反正以后估计不会常来，一次吃个痛快吧。”顾方觉挺识趣，等服务员走了才说道。 “这家店就这么一般吗？我看某点评上评分还不错。”余程喝着沙棘汁，觉得甜甜的很爽口。 “中规中矩吧，你想想燕城的丰泽园？” 顾方觉举了一个燕城本地无功无过的品牌连锁店做例子，余程瞬间就明白了，她笑一笑，说：“那就看看这次如何，不是很惊艳以后就不来了。” 顾方觉“嗯”一声，忽的又说了一句：“反正喂你是够了。” 余程：“……这是说我不挑还是说我好养活呢？”她挑眉反问。 顾方觉想了想，说：“我觉得，你说这俩本质上应该是一样的。”不挑不就是好养活？ 某知名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余程沉默几秒，喝一口沙棘汁，不打算理这促狭的男人了。 * 待菜上齐之后，俩人边吃边聊。 “这段时间工作怎么样？”给余程夹了一筷子羊肉，顾方觉问道。 “还行。”余程说，“除了安浦的事有点儿糟心外。” 提到这件事，顾方觉也皱了下眉头，说：“不然就让傅老师跟安浦那边通个气，她做企业管理咨询的，跟安浦那个大冯总有来往。” “不用。”余程立马说，“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也想来陇城。干嘛还麻烦傅阿姨？” 顾方觉沉默了片刻，直到余程觉得奇怪抬眸瞅他了，他忽的一笑，凑近她问：“余女士，你来陇城，真不是冲我？” 余女士……这是什么奇怪称呼！ “我不是说了么？”余程笑睥他一眼，“我来陇城有工作的呀，顾总。”才不是为了你！ 余程自认应对地很得体，机智，然而顾方觉则是又挑了下眉，重新靠回椅背，依旧含笑看着她，不说话。 余程被他看的有些撑不住了，实在没办法，白他一眼，转移话题道：“我还没问你，这段时间跟叶总合作相处的怎么样。” 叶总，自然就是指叶思蕤。 “你好歹叫我一声顾总，工作的事都有专人对接，哪儿老用我上？”换言之，跟叶思蕤相处的并不多。 余程相信他，但对他这种拐弯抹角的回答方式不满意，是以听完之后不说话，专注夹菜吃。顾方觉默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末了忍不住一笑，说：“好了我直说，真没怎么相处，一切都按规章流程来。” 余程有些好奇这所谓的规章流程：“你还为你们俩的相处制定了这些东西？” 顾方觉：“……公司的。”简直一头黑线，莫名其妙。 余程看着顾方觉无语的样子，也明白过来了。她笑一笑，狗腿地给他夹了一筷子肉：“辛苦顾总，快吃吧顾总。” 顾方觉：“……”呵。 * 这一晚，余程吃的肚子溜圆。出了餐厅之外，她突发奇想地想要去唱歌，让顾方觉带她去最近的ktv。 顾方觉有些奇怪于她的兴致与精力。 “赶了一天的飞机，你都不累的？”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怕余程舟车劳顿体力不支。 “就当消食嘛，我们唱一会儿就走。” 其实余程也奇怪的，纳闷自己怎么忽然想起唱歌。但她今天就想放纵下，所以想唱就唱了。 顾方觉看她亮亮的眼睛，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好在明天两人都没有太重要的事忙，他也就没再说什么，微笑着，带她去了陇城最大的一家ktv. 俩人要了一间小包，一进去余程看到茶几上摆着的菜单就欢呼——原来这里还可以点吃食。顾方觉看着她有滋有味地翻起菜单跃跃欲试的模样，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合着——她刚才那么多肉白吃了？ “我们点些酒嘛，再要点果盘。” 似是听到了顾方觉的心声，余程向他解释道。 行吧。顾方觉已经看出来了，余程今晚上就是想玩，索性也就陪她放肆到底了。反正今晚阔别两个多月后再一次见面，两个人都高兴。 在点好吃食之后，余程就去点歌了。 有好些年没听余程唱歌，顾方觉也有些好奇她想唱什么。就那么悠哉悠哉地抱臂在沙发上看着，看她颇为兴奋地选歌，等第一首前奏出来的时候，他原本那张微笑着一直在看热闹的脸，微微凝固了。且听—— “一、二、三、四——听说过没见过两万五千里，有的说没得做怎知不容易……” 顾方觉：“……” 《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崔健的歌，余程居然唱这个？ 顾方觉抱着惊奇的心态听完，紧接着余程马上切第二首。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 唐朝乐队的《国际歌》，顾方觉再度沉默。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又是崔健，《假行僧》。 顾方觉已经完全失去了语言，就这么听着余程唱，末了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真的是没想到，已经变得比小时候文静许多的余程居然有一颗摇滚的心。且光唱还不够，她还很开心地为自己伴舞，眼见那头已经开始“红豆，大红豆……”，顾方觉轻咳一声，连忙拿出手机，来给她录像。 五分钟后，日常活跃的“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冒出一个日常不很活跃的身影。 “群主，可以申请先删除一下余桃桃么，我想在群里发个东西。”顾方觉说着，圈了一下群主——相亲相爱大猫儿。 【相亲相爱三方土】：好啊好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相亲相爱三方土】：……等下！你怎么没改群昵称！@相亲相爱大猫儿。 最先跳出来的是方堃，他对于看热闹的事儿总是很捧场，只是看到顾方觉没有按照“相亲相爱xxx”格式改动的微信昵称，又很不满。因为这是续阳硬逼大家改的，他不允许有人能够幸免！ 顾方觉没有理他，静等群主的回复，只是续阳一直不出来。 【相亲相爱老大哥】：呵呵，大猫儿是不是忙着呢，我替她回答一下吧。不过，要是桃桃发现了怎么办啊？删完之后总得把人拉回来吧。 【顾】：没事儿，就说误操作。 【相亲相爱老大哥】：成，那我来。 【相亲相爱老大哥】：方觉跟桃桃在一块儿呢？ 蒋明亮人是挺好，就是有点儿磨叽，顾方觉正要回答，就见杨文宁不耐烦地跳出来。 【相亲相爱杨老四】：哥@相亲相爱老大哥，你先删桃桃，咱们干完正事再聊！！ 【相亲相爱老大哥】：呵呵，好。 很快，蒋明亮就把余程给“请”出群了，顾方觉看到群名处显示少了一人，于是微笑着，把拍下来的视频发到了群里。 又过几分钟—— 【相亲相爱三方土】：靠，桃儿这是喝了多少啊，这么嗨？ 【相亲相爱三方土】：你丫不安好心@顾。 【相亲相爱杨老四】：[大拇指.jp]，不愧是顾爷，专干大事儿！咱们多少年没见桃桃这样儿了！ 顾方觉也默默为这句话点赞，他可不是很久没见余程这么高兴了，才录下来发群里。 【相亲相爱老大哥】：呵呵，我看方觉比桃桃更高兴。他什么时候干过这事儿？准是见桃桃可爱，特地录下来给咱们看的。直说吧，你是不是看见桃桃高兴你也高兴？ 顾方觉看到蒋明亮这句话时愣了一下，紧接着有些佩服这位老大哥的慧眼。其实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根本就是无意识的，等冷静下来才明白，他其实也是高兴的，甚至高兴过了头，才主动做出这种有点儿孩子气的事——好像看到了什么宝贝，忍不住炫耀一番。但顾方觉并不后悔暴露了这种“无意识”，因为他也是真高兴，高兴看到余程这么肆意，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就顾方觉沉默这会儿功夫，群里已经开始刷起屏了，都是调侃他的。顾方觉也不解释，只挑了一张小人戴墨镜抽烟的表情发到群里，扮起酷来。 续阳是在众人舞到最后的时候才跳出来的，先是哇啦哇啦输出了一番，然后来单敲顾方觉。 【大猫儿】：我怎么看桃桃跟你在一块儿比跟谁都开心啊？ 这话，浓浓的吃醋意味，顾方觉笑笑，正准备谦虚两句，看见续阳又发过来一句。 【大猫儿】：顾冬，别的我不跟你多说，也说不过你。但只有一句，你必须得对桃桃好，一直一直，听见没有？ 顾方觉甚少见续阳用这般严肃的口吻跟他说话，沉默了片刻，才打字回复过去—— 【顾】：我知道。 【顾】：我向余叔叔保证。 【大猫儿】：ok。 * 余程唱尽兴之后，发现顾方觉正坐在沙发里有些出神地看着她。 她没有多想，直接走了过去，把话筒塞给他：“我唱够了，该你来啦。” 顾方觉垂眸看了会儿臂弯里的话筒，过一会儿才拿起来：“你想听我唱什么？” “随便！”余程一撩头发，在一旁坐下，“你唱什么我听什么呗！” 顾方觉想了想，略一微笑，站了起来。 其实这些年忙于工作，顾方觉已经很少听歌或者K歌了，真要让他唱拿手的，那也该是好几年前的了。但前阵公司周年庆的时候顾方觉被架着跟通航事业部的几个年轻人上去表演了个节目，而他们的节目，正好是唱歌。 顾方觉摸一把余程的头，走上前用手机一扫，开始选歌。等选好之后，他回头看了眼余程，那意思是表演要开始了，提醒她专心。 余程本来正在喝饮料，见状也把杯子放了下去，搭着一个小蒲团坐了下去，双手摆在茶几上，做出一副认真听讲的小学生模样。顾方觉笑笑，放心回过头，开始唱歌。 “我本打算去流浪 把所有的回望都交给夕阳 风是空港雨是牧场 我陷入万里无云的海洋 我并不渴望远方 只想找到一个可爱的地方 跨过飞杭穿过弄堂 你站在我始料未及的小巷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远在世界尽头的你站在我面前 …………………………” 这首歌叫《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当时他们决定表演这首的时候，就是想给晚会活跃一下氛围，所以想来点儿“非主流”的，然而没想到顾方觉现在一边唱一边细品这个歌词，越来越觉得暧昧，简直就是像在表白。 然而已经唱了，顾方觉索性豁出去继续唱，末了还看余程一眼。 余程这边，一开始还在认真听歌，沉浸在他清润而又带有厚度的磁性歌腔中，听的久了，开始琢磨歌词，脸色便微微红了。但她没有躲，双手支着下巴认真地听他唱，眼睛越来越明亮，以至于顾方觉看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像是看到了一团星星，亦或是整个夜空和宇宙，他愣了一下，放下话筒，大踏步向她走了过去。 余程看他眼中仿佛有火的样子，心猛地跳动了一下。但冷静下来之后，她没有动，依旧坐在那里看着他，等着他走过来，俩人对视。 “你想不想亲我？”片刻后，余程看着他，低声问，“今天见面，你连抱都没抱我一下。” 顾方觉：“……” 顾方觉本来在酝酿氛围，被余程这么一抢先，他有些无奈。 “桃桃，这种话，以后可不可以留给我说。”他半俯下身摸着余程的脸，说道。 “可你一点都不主动！”余程焦急，委屈道，“每次都得让我先……” 顾方觉哪里见得来她这样，抬起她的下巴就要亲。而余程也立刻闭上了眼，几乎就是在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只是就在这个瞬间，一道开门声伴随着服务员的声音传了进来。 “客人您好，您刚点的百香芒果汁到了……” 余程&顾方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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