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玉珰怎么会出现在首辅身上? 莫非是茶楼公子将玉珰赠与了首辅?但即便如此,首辅又怎会在成婚之日将这玉珰如此突兀地挂在身上? 白霜月心乱如麻,恰逢此时夫妻对拜已过,三跪九叩之礼成,司仪情绪饱满地喊道:“送入洞房——” 人群哄闹着将她抬入轿送入洞房之际,耳畔传来陆暮知清冽温润的声音:“娘子稍等片刻,我随后便到。” 被推上轿后,白霜月周身萦绕的草木香气渐渐消散,随着起轿晃动,方才的记忆在须臾间涌上心头,熟悉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 骤然,白霜月脑中一根丝弦微微波动。 若是要这玉珰在首辅身上,最大的可能性难道不是茶楼公子......便是首辅本人吗? 茶楼公子,就是陆暮知?! 这个想法太过荒唐,但却找不到更合情合理的解释。白霜月闭上双眼,思绪漫无目的地随着抬轿的节奏上下起伏,反复上演着茶楼里的二人最后的对话。 难道所谓首辅义弟,牵线搭桥,都是在骗她罢? 白霜月不愿多想,心念是非真假,等到洞房花烛之时便一切见分晓,却未曾察觉自己虚握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拜堂到洞房不过几丈路程,不等白霜月心中纠结,轿子已落地,一个侍女掀开轿帘,伸手扶她:“夫人,请随我来。” “多谢。”白霜月挽着侍女的手走下轿,摸索着向前。在侍女的示意下摸到一处圆凳,待她坐定,侍女偷偷在她耳旁道:“夫人要是觉得坐着无聊,可以掀起头帘吃些东西,不必拘谨。” “好。”白霜月点头。 首辅府素未谋面的侍女一口一个“夫人”的叫她,白霜月心中止不住生出几分羞怯,等到对方闭门而出的声音响起片刻,她才略微将头帘掀开,透过缝隙看向周身场景。 成山的桂圆花生红枣堆在桌上,桌侧还摆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目光再朝其余地方扫去,只见满屋装扮红纱,床头红烛火光艳丽燃得正盛,红纱帐床上披着绣着各色花纹的锦衾,白霜月观察片刻,看出是一对交颈相偎的鸳鸯。 虽早已知道新婚的规矩,但白霜月到底只是个刚出阁的少女,但见此情此景不由得羞红了脸,迅速将头帘披了回去。 等候片刻,她又忍不住掀开头帘,起身走到床边,悄悄掀开了被子一角。 ——没有看到红枣桂圆花生。 掀开被子更多地方,却除了床榻没见到其余东西,不由得心中疑惑。 新婚之夜在床上撒上桂圆、花生与红枣,寓意多子多福,以求早生贵子,这床上一点没见着,首辅莫非是不想生? 还没来得及思考,身后忽地响起“吱呀——”一声,屋门开了。 白霜月浑身一震,弄乱了的被子还没来得及整理,便拉下头帘坐到了床上,心脏砰砰直跳。 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到了床边,白霜月只觉头上投下一片阴影,随后那阴影坐到了右侧。熟悉的草木香味扑面而来。 “你在这坐了多久?” 声音从耳畔吹来,冲散了白霜月的惴惴不安。她压住颤抖的声线,答道:“不过一刻,并未等多久。” 身旁那人“哦?”了一声,语气放松,颇带几分调笑意味道:“娘子为何声音如此紧张,莫不是怕掀开头帘后看到我獐头鼠目,惨不忍睹?” 此话一道出,熟悉的语气再也掩饰不住,白霜月几乎立刻确定身侧之人身份,睫毛轻颤,似要落下泪来,道:“奴家不敢,只是曾有位公子自称是首辅义弟,如今在郎君身上,果真看到与那位公子相似之处,” “那位公子是何许人也,竟让娘子如此印象深刻?”对方仍语气仍旧云淡风轻,似乎在谈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白衣胜雪,清风霁月。”白霜月停顿片刻,嘴唇轻动,吐出两个词。 陆暮知言语中带上了笑意:“可先不说我并无义弟,世人皆言当朝首辅手段诡谲,为人无德,当真能与你那位清风霁月的公子相比?” “首辅是圣上重臣身负重任,世人粗鄙浅薄,岂能看透朝堂之事,只能在背后嚼些闲言碎语破坏首辅名声。”白霜月喃喃道,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首辅既没有义弟,想必那位公子定是诓骗我罢,奴家实在愚钝,竟当了真,实在是可笑至极......” 对面没有回应,白霜月的心仿佛被这骤然的沉默紧紧捏住,酸涩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朝首辅和茶楼公子,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她竟以这种方式知晓了那公子姓名——陆暮知。 骤然间,白霜月只觉眼前一亮,头帘被人掀起,她错愕地向光亮处看去,烛火摇曳之下不经意间与陆暮知对视。 虽在茶楼与公子相识数年,可却从未如此仔细看过他。此刻两人距离不过数寸,他仍旧端着白霜月记忆中的那副温和模样,在婚服的映衬下更显品貌非凡,只是那双深沉如潭的黑眸中的薄情阴鸷却藏不住,叫人脊背发凉。 “霜月,好好看看我。”陆暮知开口道,声音哑了几分,“与你记忆中的模样可有变?” 白霜月不敢再看,垂下眸,闷声道:“首辅一如往昔,不曾有变。” 陆暮知微微蹙眉,道:“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公子,眼下不过几日未见,怎就生分至此了?” 白霜月没有回答,她明知早已不是孩童模样,不应该耍小脾气,但心中的委屈却收也收不住。 等了许久也没有回音,陆暮知摇了摇头,无奈地轻声笑道:“还是那么小孩子脾性,只怕是改不了了。”停下片刻,又缓缓道,“不过,现在可是我们洞房花烛夜的时间,霜月难道想靠装小孩子,糊弄过去?” 最后一句话陆暮知说的极其缓慢,似乎生怕她没听清。白霜月震惊地睁大双眼看向陆暮知,却见他神色如常毫不羞耻,似乎洞房花烛对他而言只是一件平常之事。 白霜月这才意识到,以首辅的权势地位,没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恐怕自己这会儿的羞涩反倒在他看来是件稀奇事。 她脸上烧得通红,挪开视线,又羞又气道:“寻常女子出嫁哪有不怕的,公子无所谓是因为公子见过太多,而奴家哪能做到像公子那样泰然自若,丝毫不羞的。” 她刚出口便意识到这话似在讥讽陆暮知不知羞耻,却没法将话收回。陆暮知无所谓地笑笑,甚至还在打趣道:“霜月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恬不知耻二婚求娶,委屈了姑娘呢。” 白霜月:“......”首辅大人好脸皮,是在下输了。 看着白霜月面红耳赤的模样,陆暮知自知再逗下去,兔子怕是也要急得咬人了,于是话锋一转,语气正经起来:“其实我求娶你,另有目的。” 见白霜月疑惑地抬了眸,他继续道:“你在白家处境艰难,又到了成婚年纪,不知会被国公随意嫁给何人,如今到了我的府上,未来便不再担心受人左右了。” 白霜月心头一震,问:“公子求娶我,只是为了帮我逃离白家?” “......正是。”陆暮知喉头动了动,终究是将私心咽下肚中,“我看着你长大,视你如我亲妹妹,实在不忍你再受苦。但无论白家如何,你终究是国公女儿,哪怕首辅也不能强行将你带离白府,唯一可行的方法只有求亲。” 本应轻松的一句话,白霜月听完却觉得心中沉闷,过了半响才闷声道:“公子大恩大德,叫奴家何以为报。” “回报很简单。”陆暮知勾唇,“我府上正缺一位女主人,身为我明媒正娶的首辅夫人,平日里帮我看管下人、打点好陆府便是你对我的回报。” “......全交给我?”白霜月指向自己,不敢相信,“可我未曾学过如何打理府上,怕是会叫公子失望。” “无妨,到了府中会有管事教你,慢慢学就好。”陆暮知浅笑道,“你是我信得过的人,相信你能打点好府中事物。” 白霜月本还想问有了管事为何还要正妻打点,却突然想起京城权贵家中往往有不少妾氏,而安置小妾、处理宅斗及孝敬父母,似乎才是正妻主要需要做的事情。 难道陆暮知叫他打点的是后院之事?白霜月心中愁苦,斟酌词句问道:“敢问公子家中可有小妾?若是有......有几房?” 陆暮知眯起眸子,似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娘子很在意我是否有小妾一事?” “不......不是。”白霜月紧张到结巴起来,好半天才凑出一套话术,“只是府上妻妾和睦、其乐融融才是好事,打理后院是正妻份内之事,我问这些是为了提前了解,早做准备......” “那我这府上怕是没法其乐融融了。”陆暮知幽幽叹了口气道,“我薄情寡义杀人如麻,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世上女子除了霜月都对我避之不及,哪来的妾?” 白霜月:??? 她费了好大功夫,才声音颤抖地问出了口:“公子......当真杀人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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