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一柄剑挡住了袭来的箭簇。 来人一手挽着剑花把箭雨挡在防御之下,一手拽住跌坐在地的夫人把她往佛堂一推。 “你们就地找掩护,要么快躲在佛台背后去。” 来人仿佛天降,自带神辉,一头长发随风舞动,易容过后的脸难得带着认真的神色。 此时此刻认出杜康,元满一反恐惧害怕的常态,只觉得要喜极而泣。 趁着杜康在前抵抗箭雨的时刻,元满一鼓作气地把元芷拉到墙角。 两人终于有机会喘口气。 杜康见她们都找好了掩体,便躲在柱子后,不再挡在前边。 箭雨来势也没之前那般凶猛,可见外面的情形好了些,也或许是他们正在补充箭簇。 木门上本就残破的窗纸几乎都被箭射光了,地上到处可见碎纸片。那些箭要么钉在香坛上,要么钉在柱子和门窗上,到处都呈现着支离破碎的光景,空中的灰尘也被箭风带得旋起,不得安宁。 仍旧有些箭会射进来,只不过都落空了。 三人还是提心吊胆,与杜康气定神闲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外面两方人马纠缠在一起。敌方是先行一步的部队,或许前头有些忧虑,派人来查看这些被关押的百官家眷。 出于隐蔽考量,徐清并没有带许多人。好在个个精良,所以暂时没有落得下风。敌方见久攻不下,便命人在后排放箭,射向佛堂,好叫他们自乱阵脚。 徐清在看见对方排兵射箭时,便撕开人群冲到最前方,是以并没有听见元满那声呼喊,且他知晓杜康就守在佛堂,与其过于担心触手不可及的地方,不如解决眼前的源头。 那群兵卒见徐清朝自己而来,连忙调转方向,皆被徐清一一避开,不一会就近了身。徐清快刀斩乱麻地毁了大部分的弓箭,敌人索性弃了,与他近身搏斗。徐清相当于是脱离了自己的部队,兵卒见状,如潮水般地把他围了里三圈外三圈。 徐清不知疲倦地挥剑斩向靠近自己的敌人,一套剑法使得行云流水,乍一看仿佛敌人自动地把自己送上门,供徐清挥剑而下。剑身被血水一遍遍地洗刷,握住剑柄的手坚韧如一,他的脸上身上都染上了血渍,乌黑的眉眼被衬得带了一丝令人胆寒的杀伐煞气,到最后敌人不知不觉地都不敢在上前,只偶尔试探几下,落得个有去无回的下场。 宁姒一早便注意到徐清远离了战斗圈,见他被重重包围,便加快了这边的行动,朝他而去。于是她开始和徐清配合着从里外撕开口子。 领头的将士见他们一时无法拿下这群人,便故技重施,可却换了一个方向。 佛堂里面的箭势歇了一段时辰。就在元满以为是因为外面快要结束时,自己正前方的窗户被箭雨破开。 杜康眼疾手快地挡下急速而来的飞箭。 众人连连惊呼。这群平日里一贯侍花弄草、吟诗作对的夫人小姐今日怕是遭了天大的灾,被一群不知何处而来,射向何处却随时可能要命的飞箭碾得如过街老鼠,全无往日的高雅矜贵。 她们连忙躲到佛台的另一边。元满她们也不得不转移阵地。 杜康已经放弃用箭,而是拿了一块她们掉在地上的大氅。大氅在此时比箭用起来方便多了。 元满她们正贴着墙面移动,有些箭被杜康打偏,落在她们前方。有些飞箭的力度足够强,会钉在窗上。从进门的墙角到佛台那边,若是平日走上几步便到了,现下短短几步却颇有些走出了世上最远距离的感觉。 躲在佛台那边的人也因为三人缓慢的移动而焦心。眼见快要到了,三人心里都有种快要胜利的庆幸。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元满侧目往杜康那边看了一眼。一支箭以刁钻的角度堪堪躲过他的防御范围,再次直奔元芷而来。 元满大脑空白一片,下意识地伸手推了元芷一把。 站在身后的赵子玉也跟着脸色煞白,她看见那支羽箭穿过元满的手心,然后钉在窗格上,箭尾微晃几下,发出“铮”的嗡鸣。 元芷被佛台那边的人接过,她立即转身,只见元满的手被钉在窗格上,温热的鲜血滴在地上,混着灰尘溅起几朵花。 元满自是苦不堪言,可眼下没有时间顾及这处伤口。她尝试把这支羽箭从窗户上拔下来,奈何钉得太深,她力气不够。 她痛得冷汗都冒出来了,手指略微动一动,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痛楚。她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对着身后的赵子玉道:“快过去……” 她话还未说完,赵子玉越过她,咬牙抓住箭身。当下的环境激发了她的潜力,两手用力一掰,箭断成了两截。元满见状立即将掌心解脱出来,两人迅速地扑到佛台边。 箭虽然插在手心里很痛,但是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止血的作用,如今没了这层阻碍,鲜血汩汩而流。元芷红了眼,直接用自己的衣服按住她掌心止血。 元满痛得心都在瑟缩,连呼吸也觉得滞涩。血一时止不住,元芷和元满的衣服很快便被浸湿了。 赵子玉忽然问道:“长公主,您止血的伤药可带在身上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元芷拿出身上剩下的止血药,洒在元满鲜血淋漓的手心。 箭势逐渐弱下来,杜康却注意到有人进入了寺庙。 他回头看了一眼众人,不再费心思抵挡飞箭,转身出了佛堂,挥剑迎向敌人。 佛堂大门洞开,杜康神魔不能阻的气势着实把众人惊住了。 敌我双方的缠斗正处在胶着之时,后方忽然传来了铁蹄的声音。 是李若借的援兵到了。援兵分两路从前后夹击元长行的队伍。领头的是一位将领,并非李若。 杜康自然注意到后方的动静,下手愈加快狠准,这些人怕是见到援军便萌生退意,若是惊动了前方的元长行他们,埋伏或许会失败。 形势急转直下,眼见快要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兵器交接的声音里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 “宁姒小姐!” 拔高尖利的呼声甚至传入了佛堂里,元满痛得一团浆糊的脑子里仿佛被强行灌进了清凉灵药,让她一瞬间都忽略了身体上的痛楚。 杜康杀出了庭院,看见徐清赶至宁姒身边,而宁姒的腹部则是血流不止。被护住的林也神色焦急,眼也不错地盯着宁姒,灰败的面容表露他的崩溃与自责。 宁姒一手按住腹部,咬牙把剑从敌人的身体里拔出来,再反手锁住身后袭来的攻势。徐清趁势解决了他,然后接住摇摇欲坠的宁姒。 援军彻底包围了敌人,徐清不再管其余人,抱着宁姒缓缓地坐在地上。大手用力地摁住她流血的腹部,张口又闭上,如此往复几遍,与林也对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缓过劲来后,徐清终于能开口说话:“宁姒……坚持住。军医!军医!” 将领不得不在此时说出一个令人心寒的消息:“军医没有随行而来。” 赶过来的杜康扑在她身边,眼瞳狠狠地瑟缩了一下,戾气瞬间爬满了他的眉眼,令那张妖冶美丽的脸变得有些疯狂。 “谁做的。” 林也的声音充满了悔恨与自责:“宁姒小姐是为了保护我,所以才……我难辞其咎。” 他已然说不下去,杜康盯着他:“她若是出了事,你确实难辞其咎。” 鲜血争先恐后地流出宁姒的身体,把体内的热气也抽走了。她的四肢开始冰凉,面部也覆上一层惨淡的灰色。徐清不敢松手,死死地摁住她的伤口,口中低喃道:“坚持住坚持住!你不会死的。” 最清楚自己身体状况的便是宁姒自己,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动了动唇,说出两个字:“李若……” 徐清怔了一下,被点醒般地大声说道:“李若,李若,我带你去见李若。” “李若在哪里?”杜康环顾四周,目光落到将领身上。 “我们兵分两路而来,他带兵走围场那边,正面迎敌,不在后方。” 徐清低头对宁姒道:“不要睡,千万不能睡,否则我就不让你见李若。” “徐清,外面冷,我们先把她放进佛堂里。”杜康对徐清说道。 外面没有敌军的动静,佛堂众人知晓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元满和元芷自从听见林也的那声呐喊,便一直注意外面,现下只见徐清抱着浑身是血的宁姒匆匆进了佛堂。 杜康把稻草铺了出来,徐清纵然焦灼,但手上动作还是小心翼翼的。 徐清双手重新摁住她的伤口,眼神快速地锁定同样满身血污的元芷。 元芷在他脸色骤变之前立即道:“我没受伤。” 接着他把目光移至两人交握处,明白是元满受伤了,他飞快地扫了她一眼。 徐清与元满的眼神撞在一起。从他眼里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惊惶、失措、无助还有心碎,但她明白,这不是徐清给予她的情绪,而是因宁姒而生。 徐清很快收回了目光,焦急地看着宁姒:“你撑住,李若很快就会来了。” 血从徐清的指缝里流出,滴在稻草上,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将领给了徐清很多帕子用以止血,可那帕子不断被浸湿,徐清换了一块又一块。杜康摸了摸宁姒的手心,跟冰块一般。 他回望佛台边聚集的夫人小姐:“披风。” 元满示意赵子玉把她身上的披风拿过去,其余人也照做,杜康把披风盖在宁姒身上,留住为数不多的热气。 徐清眉头皱得死紧,担惊受怕全部写在脸上,他对宁姒道:“和我说会话。” 宁姒觉得身体很冷,伤口处受着出奇大的力度,她无意识地想要拿开徐清的手,手指动了动,却没有抬起的力气,断断续续地道:“手……放开……” 宁姒声若蚊蝇,徐清听不见,只得俯下身,耳朵靠近她的嘴唇:“你说什么?” 宁姒又重复了一遍。 徐清抬起头,肯定道:“不能放,否则会流更多血。” “你在……报复我……”宁姒又道。 徐清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我报复你做什么?” 宁姒的视线其实已经模糊了,此刻或许有些“回光返照”的感觉,她对外界十分敏感。即使她看不清别人的面容,但还是捕捉到了人群里的元满。 所有人的焦点都汇聚在宁姒身上,仿佛她被一束光所笼罩,此外皆是昏暗阴影,有个小角落里坐着一个静默的人。 不呼痛、不哭喊,连眼泪也竭尽所能的逼回去。 像一只不受宠、只能默默舔舐伤口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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